云烨和孙思邈带着数十个医护辅兵手持利刃在每个营帐都要转一圈,把出征将士的手脚一一拽出来检查一遍,他们的身上很臭,脚的味道更加的让人作呕,帐房里的气味足以让人做噩梦。(文学网)

    有轻微洁癖的云烨很淡定,连口罩都没有带,从毯子里拽出一只肮脏的大脚,捧在手里仔细观察。

    “左脚有两根脚趾已经完全发黑,没有医治的希望,建议切除,立刻切除,否则会感染。”

    军人们没有家眷在这里,他们自己又睡的不省人事,能做主的只有大将军张公瑾,他仔细看了一下,在文书上填上许可二字,这是云烨强烈要求的,他不想让这些勇士们以为自己随意的就把他们的肢体从身体上剥离。这是尊敬,也是为了减少麻烦,士兵要是不讲理,会动刀子的。

    看到张公瑾签字,马上就有辅兵用温水洗干净士兵的脚,再涂上酒精,消一遍毒,一把锋利的剪刀就递到了云烨手里,沿着发黑的肌肤边缘,剪刀的刃口咬合,一截脚趾轻易地就离开了脚掌,被动手术的士兵,只是轻微的哼哼两声,依然陷入沉睡,两根黑黑的脚趾被辅兵用干净的麻布包起来,放在士兵的枕畔,他的脚掌已经被麻布缠的结结实实。

    一整天下来,云烨不知道切下了多少手指,脚趾,甚至还有半个脚掌的,没有麻药,那些可怜的士兵们在睡梦里惨叫,泪流满面。哪怕他发出多么大的声音,他们都是以为在做梦而已,这些天他们经历了比噩梦还可怕的场景,疲惫,疼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们。

    云烨把一个士兵的尾指切除,然后用丝线把两侧的皮肤缝合在一起。然后包好,他抬头的时候发现这个士兵正在看着他,只是双目没有焦距。他在睡觉,云烨轻轻的把他的眼睑合上,听见他在均匀的呼吸。才离开他身边。

    切除冻伤的肢体,人是没有感觉的,因为神经全部被杀死了,有的手指切下来,连血都没有,只有淡黄色的体液渗出来。云烨不记得自己干了多久,直到和孙思邈相遇,他才知道,已经处理完毕。

    “我今天切下了好多手指,脚趾。还有几只耳朵,你呢?”云烨洗着手问孙思邈。

    “和你一样,我不过切掉了两个人的鼻子而已,这次的手术,出乎异常的顺利啊。”孙思邈在另一边洗着手。语气平淡。

    “我们胜利了,不是么?孙道长,这一战至少三十年,大唐再无突厥叩关之苦,总是值得的,只是苦了他们。”

    “天堤旎仁。以万物为刍狗,老道心里明白,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来受苦的,你我都在天地间苦熬,不知何时是个头。”老孙这些天见到的人间惨剧太多,所以无意识的认为人生来皆苦。

    “道长,现在是数九寒冬正是天地杀伐的时候,你生出这样的心思不奇怪,只是你做了多年的道士,为何会如此容易的就被外魔所侵?小子以为你的道心坚定无比,谁知道您也有虚弱的时候。”从帐房里出来,云烨取出鼻孔里塞的小布条,大口的呼吸几口气,冰冷的空气充满胸腔,让他的精神一下子就振奋起来。

    回到自己的雪屋,已经睡了一天的唐俭依旧鼾声如雷,没有惊动他,云烨在炉子上炖上一只沙锅,打算给自己做点晚饭。出门在外,云烨的饭食从不假他人之手,除非自己做营地的主官,他才会放弃吃独食,和将士们一起就餐,哪怕是猪食,他也尽量做到吃得香甜。

    这习惯还是和程咬金学来的,老程的嘴其实很刁,但是军营里的饭菜,他一样喜欢,你可以见他在酒宴之上胡吃海塞,也可以看到他捧着大粗碗往嘴里刨鼻涕一样的汤饼。现在不知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想到老程,大约是因为自己对于杀伐已经很厌倦了。

    砂锅里的稀粥在不停的咕嘟,他用一只勺子不停的搅,他忽然想起母亲告诉他的一个熬稀粥的秘诀,要想粥好喝,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搅。他在不停地搅。

    半晌,忽然发笑,他敲敲自己的头,刚才自己在胡思乱想,无非是要把今天的情形从脑子里赶出去罢了,人都希望记住最美的事物,忘记那些残酷的,悲惨的事件,哪怕这些事都是自己造成的。

    他找出来两个松花蛋,这还是奶奶给他带的,一大坛子,现在只剩下几个了,为了庆祝自己还没有忘记遥远的过去,他准备做一锅皮蛋瘦肉粥喝。只是不知道把牛肉加进去,会不会好喝,他想尝尝,非常的想。

    还不错,闻起来香气扑鼻,他陶醉的长吸一口气,正要准备装一碗,就听背后有人说话,

    “装两碗,我那碗用大碗装。”话说得无礼,不过云烨还是听他的话,给他装了一大碗,一个为了国家刚刚死里逃生的家伙,有这点要求并不过份。

    往常以儒雅,含蓄为美的唐俭,不顾皮蛋瘦肉粥散发的热气,大口的吞咽,宛如饿死鬼投胎。被热粥烫的不时把舌头伸出来晾一晾,那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风度。

    “你慢点喝,我又不和你抢,老大的人了也这么孩子气,到底你年纪大还是我年纪大?”

    唐俭用袖子擦一把嘴,把空碗递给云烨,示意再来一碗。

    “你在雪地里冻上个十几天,老夫就不信你会比我强到哪去,你呆在军营里有暖和的屋子,有美食,你知道老夫这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脑袋随时会掉啊。”说完还白了云烨一眼。

    “你怎么从乱兵中逃回来的,这是一个好本事,教教我,让我也长些见识。”唐俭逃回来的故事很传奇,云烨想知道。

    没想到这一问,把一向喜欢开玩笑的唐俭问哭了,连饭也忘了吃,捧着饭碗越哭越伤心,最后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唐俭是一个坚强的人,云烨知道,作为这次被皇帝派来安抚颉利的使者,他的智慧胆量都是上上之选,要不然不会把这副担子压在他身上。

    稀粥凉了,唐俭也止住哭声,低头慢慢的喝粥,喝得很慢,终于他放下了碗筷,对云烨说:“云侯真的有兴趣知道老夫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么?”

    “没什么稀奇的,大总管清晨袭营,突厥人乱成一堆,我早在帐篷里挖了一个坑,乱兵一起,我就钻进坑里,有护卫在我身上放一块木板,并给了我一根小管子,让我含在嘴里换气,最后他们在我身上盖上沙土,我就是靠着一根小管子喘气,这才逃过一劫,云侯以为如何?”唐俭看看云烨,又捧起粥碗,继续吃。

    ‘我只想问一句,你的护卫,侍从,属官哪里去了?他们还活着么?”

    唐俭的手一抖,手上的碗差点掉下来,他惨笑着反问:“你说呢?”

    看到痛不欲生的唐俭,云烨忽然想起史书上关于他的记载:初八,李靖袭突厥,唐俭归。

    从唐俭断断续续的诉说中云烨总算理清了脉络,自康苏密裹挟萧皇后,元德太子降唐之后,颉利就知道大事不好,自己万万抵挡不住十万彪悍的唐军,于是他就派执失思力为特使,到长安向唐太宗谢罪请降,表示愿举国内附。实际上企图待草青马肥之时,再转移到漠北,伺机东山再起。唐太宗派鸿胪卿唐俭等去突厥抚慰,令李靖率兵接应。李靖认为颉利虽败,兵力尚多,若任其逃往漠北,依附于薛延陀等部,则很难追歼;今唐俭在突厥,颉利懈而不备,如选精骑袭之,可不战而擒之。李靖令张公瑾统大军继后,亲率精骑万名,各备二十天口粮,连夜出发,向铁山疾驰。李靖军至阴山,遇突厥营帐千余,尽俘之以随军。颉利见唐使前来抚慰,以为安然无事,未加戒备。

    在最寒冷的天气里,李靖趁着草原上升起大雾,命令前锋苏定方率领两百悍卒发动突袭,在大雾的掩护下,直到颉利大营前面,才被发现,最喜欢逃跑的颉利又一次扔下自己的子民,找了一匹最快的吗,率先跑了,留下十万突厥牧民,被李靖一网打尽,突厥人最精锐的骑兵也在这场突袭中损失殆尽,可以说,虽然颉利跑了,东突厥已经灭亡了。

    时空转换的是如此之快,在云烨刚到唐朝的时候,就是颉利在关中耀武扬威,二十万控弦之士一度兵临渭水,李二和颉利的白马之盟墨迹还未干,颉利就已经迅速的没落了。

    可以说作为一个大唐人,云烨的第一个敌人就是颉利,如今眼见强敌终于被干掉了,心中也不由自主的轻松几分。

    想必,李绩这个最佳得分手不会放过这个绝妙的补射得分的机会,一想到将来在长安自己可以随意的羞辱草原上的王,云烨不由得咧开嘴笑。

    “云侯为何独自发笑?说出来听听,让老夫也换个心思,大胜之余,老夫也松快松快。”唐俭终于从悲痛里走了出来。

    “我断定颉利这回是插翅难逃,李绩大将军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按照惯例,我们和颉利说不定还有同朝为官的可能,如果在长安见到颉利,小子玩皮一点,你说陛下会不会怪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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