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复又尴尬道:“其实是你误会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已无以为报,虽然我囊中羞涩是不假,可情分不到位就向你伸手借钱,那不是羞不羞涩的问题了,而是要不要脸的问题了。我逃亡时久,接着又病卧床榻,现在五脏打鼓,饿的发慌,只是想向你讨口饭。”

    杨凡看着被程青接过的私房钱,无言以对,大为尴尬。心想:“兄弟!你那话说的就容易让人误会啊。”

    程青神气十足的看了看杨凡,挥了挥手中的银票满是得意。却又递还给了寒山,笑道:“这钱不是借你的,而是我觉得臭不想要,给你傍身的。”说着挽起杨凡转身便要向外走。

    寒山呆若木鸡,感动非常。寻思道:“这是怕我难堪才说钱臭,如此乐善好施、善解人意的女子,谁娶都是福气啊。”

    杨凡笑道:“你这是带我去哪?”

    程青道:“你不是说孕期需要适当的散步运动吗?陪我逛街去。”

    杨凡神情无奈,强打兴趣,转头可怜巴巴对寒山道:“你要是饿的话,就叫小二给你做,栈已被包下,想吃什么说一下就行。我……去也。”

    程青:“走了走了。”

    寒山看了看杨凡那垂死挣扎的神情,苦笑不已,轻声自语:“身在福中不知福,肉到嘴里却嫌腻。”打量了银票的面额,不大不小,二百两。

    说道:“钱多才嫌票子臭。”放在鼻前嗅嗅,立刻一股烂脚腐肉味侵袭鼻腔,寒山张嘴欲呕,幸而腹中已空,两指捏钱置于远处,喊道:“臭钱也是钱,是钱就不臭。不臭不臭……”

    万竹岛内,杨铁兰怀抱襁褓静静的站在河边,远眺离去的船只。

    常乐笑呵呵道:“也想和他们一起去找杨凡吧?”

    杨铁兰点点头,又看了看怀中的襁褓。

    常乐笑道:“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信息,你想听哪个?”

    杨铁兰道:“先听好信息吧。”

    常乐:“好信息是,杨凡已经升到四境,跨过特级行列了。”

    杨铁兰笑的幸福,满脸骄傲。

    常乐:“坏信息是,杨凡荣登地级榜首,力压天下四境。”

    杨铁兰奇道:“这不也是好信息吗?”

    常乐摇摇头,道:“俗话说: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站的高了,危险就瞄准了你,又怎么是好信息?”

    杨铁兰默然不语,陷入了沉思。

    常乐笑道:“这段时间,杨凡从外面不断押运物资回来,门内现下,积累有银千万两之巨,囤积有粮百万担之多,弟子也多了近百,看似日益强盛,风光无限,可这不正说明战争近了,风险来了。所以老陈与我合计,都觉得应该出岛帮帮杨凡了,这次带出去的有哑汉、如花、诗雨,等12名达到一流的弟子。”

    杨铁兰笑道:“你为什么不提伍槑?”

    常乐道:“怕你呕气。”

    杨铁兰道:“那是我妹妹,我巴不得她好,杨凡好,也……希望她和杨凡好。我长这副尊荣,却能得如此良配,又怎敢奢望独占?我知你们为何不让我跟去,你与我说这些,开导于我,是怕我觉得你们偏心从而怨毒,怕我嗔怪于你们凑合杨凡和伍槑从而不快,是吗?”

    常乐惊异的看着杨铁兰,哑口无言。

    杨铁兰道:“你们大可放心,我有爱人之心,更有容人之胸。而且我也知,你们不让我去,不仅是为了我好,更是为了孩子好。”说话间,怀中孩子哇哇大哭起来,杨铁兰抖弄着襁褓,语气温柔,常乐探头探脑查看,神色慈祥。

    杨铁兰看了看孩子,对常乐苦笑道:“这孩子太能吃,该是又饿了,我看还是请些娘妈吧,不然……”

    常乐:“要的要的,孩子天赋异禀,自然食量惊人,我这就去招人。”

    杨铁兰苦笑道:“我看要招就多招一些。”

    常乐用脚敲动江面,荡起一圈圈水波,不多时便从水中浮出一只大龟,常乐一脚踏上,乘龟破浪,出岛找娘。

    杨铁兰未表现惊讶,事实上常乐乘龟这种特技,岛上的人早就知道了。转过身,便看到一个俏丽的丫头,眨着大眼看着她。

    杨铁兰消道:“玉女!今天师傅没教你学习新药吗?”

    玉女:“教了,学会了。”说着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看杨铁兰怀中的孩子,笑道:“可以让我看看吗?我早就想看孩子了,可你在房间里躲了一个月都不出来,这么闷着不让他出来玩,怪不得孩子天天哭。”说着摇摇头,深为这种不懂事的大人而感到无奈。

    杨铁兰温柔一笑,蹲下身于其等高。

    孩子白白嫩嫩,嘟嘟囔囔,粉妆玉琢,好不可爱。

    玉女哎呀一声道:“好可爱啊,他叫什么?”

    “杨思凡。”

    玉女:“就是‘思凡衣铺’的思凡?”

    “是啊。”

    玉女:“这是你生的吗?”

    “恩!”

    玉女:“你好厉害,怎么可以生出这么好看的小孩。”

    杨铁兰笑笑。

    玉女:“你是怎么生的?”

    杨铁兰笑道:“找一个男的当夫君就可以了。”

    玉女掰开襁褓看了看,欢喜道:“他和我哥哥一样都是男的,那他就做我夫君吧!”

    杨铁兰哭笑不得,这会不会是天下最年轻的夫君啊?

    玉女逗弄着思凡,一口一个夫君的叫着,问道:“我可以抱抱吗?”

    杨铁兰认真道:“你夫君小,不知道如何把握自己的力气,会把你爪伤挠伤的,你还是不要抱了。”

    玉女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我可以亲亲他吗?”

    杨铁兰抱起凑近,玉女少不更事,只往思凡的小嘴巴凑,饥饿中的思凡只以为是口粮,一口含住,虽然无牙,却因力气过人,玉女竟一时脱不开身,挥舞着手,嗯嗯直哼,进退两难,尴尬无比。

    杨铁兰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从此,岛上的人就对“玉女夫君”这一说法乐此不疲、人人宣扬了。

    ……

    风清阳躺在麦秸垛上,咬着麦秸,翘着二郎腿,望着天空哼着小调。

    张钱俊穿着道袍,端着破碗,打远从田间小道而来,恭恭敬敬将碗端在风清阳面前。

    风清阳看都没看人,接过破碗,一口喝下清水,接着看天。

    张钱俊也躺在师傅身旁,翘起二郎腿,看向天空。

    风清阳突然道:“背!”

    张钱俊张口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朗朗上口,悠悠至理。

    风清阳笑道:“记忆好,悟性佳,的确是璞玉。”

    张钱俊道:“那是师傅教的好。”

    风清阳道:“背的下来是死功夫,你能把这些默出来,才是下功夫,若是有自己的见得,才是真功夫。你默写出来吧。”

    张钱俊跳下麦秸垛,寻了一根篱笆枝,用脚扫了扫田地,蹲下身开始书写。

    地为板,人为师,天为徒。

    不知过了多久,五千一百六十二字洋洋洒洒陈于地表。

    张钱俊拍拍手,笑道:“师傅!我默好了。”

    风清阳这才坐起身,认真看了看地上的字,道:“字是难看了点,可却也没什么大错,若说有,便是长短不对,将‘人’人写成了‘入’,提笔不对,将‘子’写成了‘孑孓’。”

    张钱俊看着风清阳手下的字,牢记在心。

    风清阳道:“古人造字,深含哲理。这‘人’的骨架要是硬的不对,不是‘入’狱,便是‘入’坑。这字也可以这般理解,太硬成‘1’,孤独一生,男外女撑,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幸运是一生,男弱女压,一生入坑,坑坑不同。这‘子’失了平衡,不是‘孑’然孤独一生,便是一生卑微。你说是吗?”

    张钱俊点头。

    风清阳问道:“这些日子,让你行乞要饭,你可知我的用心?”

    张钱俊道:“徒儿愚钝,只知师傅的行为都有深意,却不知是何用意。”

    风清阳道:“你有这想法已经强于很多人了,这用意也不是你这个年龄可以想到的,本打算让你自己慢慢体悟,只是怕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放心不下你,终究是忍不住想告诉你一些超过你这个年龄才会思考的事。”

    张钱俊下跪磕头:“师傅……”却哽咽在喉,说不下去。

    风清阳搀起张钱俊,笑道:“曾经你迫于生计,以盗为生,你行恶,看到的只有别人的恶,你没有错,世人没有错,只是走的路错了,那你看到的道当然是错的。叫你行乞,让你卑躬屈膝低人一等,这样你就能看到的人性,既能见善,也能见恶。既见善恶,方进大道。”

    张钱俊问道:“为何要在低处才能看真切?不是登高才能望远吗?”

    风清阳笑道:“知人高,才向人学道。知人富,才对人尊敬。知人贵,才对人屈膝。对什么人,便用什么面具,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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