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研印学之人,往往法造诣也不低,诸如之前提到的程邃,本身就是一个工于画的文人,近代印学大师沙孟海,在法上的造诣也颇高。

    钟岳跟着李德明到了后边的舍之中,才看到,这位印章大家,是多么热衷于自己的这门艺术。墙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着的朱印纸张,一些精品印章,制作完成之后,都用一个小夹子,夹在墙上的细线上,看上去就像是晾衣杆似的。

    桌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印章,毛毡上还放着笔墨,一处的宣纸,叠得跟小山一样高。钱,到了李德明这个年纪跟资产,再往上添加,不过就是数字上的增加而已,今日得了这方印章,则是让他心情大好。

    “露两手吧,现在年轻人太浮躁,早就把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给丢光了,还认为是糟粕,这哪里是糟粕。”

    “那我就献丑了。”钟岳拿起笔,虽然金农漆采用的笔有些不同,但一般的笔,照样能够写出漆的风格来。

    一旁的赵志民轻蔑地摇了摇头,真是能顺杆子往上爬啊。法,不是用毛笔写出来的东西那都可以称之为法的,刷油漆还用毛刷呢,那能叫艺术吗?

    钟岳沾了沾墨水,慢慢静下心来。

    法讲究形神合一,注意力不集中,那写出来的字,即便是再好,都会有失美感,貌合神离。经过金农的一段时间熏陶,钟岳已经能够很快进入状态了。

    李德明见到钟岳握笔的姿势,看样子,是学过一些的。虽然作为一种艺术,原则上讲,毛笔的握法,是个人喜好,怎么舒心怎么握,但要是攥成个拳头,那样子的姿势,一定是个门外汉。

    钟岳落笔,行笔徐而缓,稳健的笔力,让边上的李德明眉头一挑。

    一个人运笔,就能看出他的功底到底有多深厚了。钟岳一笔写完,从来都是不去刻意修饰的,一般法初学者,别说初学者,就是有些练了好几年的,写完之后还要去修修改改,失去了作品本身的神韵。

    古道春风。

    四个字跃然于纸上,钟岳将笔往边上一靠,这上好的宣纸,写起来确实舒服啊。

    “请李老指教。”

    李德明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金农漆,你这取法有些冷门呐。”

    “法不过当做兴趣爱好,至于冷门冷门的,倒是没有想过。”

    李德明看着钟岳的这副作品,点了点头,“不错,很有韵味。你这漆,临摹了几年了?师从何人?”

    “额”瞎话编了一次,第二次就顺溜许多了,“师从乡里的一位老人家,练了三四年了。”

    “看来你的老师也是一位高人,你落个款吧,我会替你刻一枚印章,当做是今日割爱的报。”

    钟岳拿起一边的小狼毫,在作左侧落款:钟岳。

    这是最简洁的落款了。

    “钟岳是吧,很好。志民,你带着钟岳去转钱吧。”

    还处于发愣状态的赵志民过神来,“哦,好。”

    钟岳还等着李德明指点一二呢,结果老李就下逐客令了,也不好再逗留了,便跟着赵志明走了出去。

    “三四年这小后生不实诚啊,三四年能写成这样的水平,我把桌子给吃了!”

    钟岳跟着赵志明坐上了一辆大众轿车。

    “这里是你要的两万现金,拿好,待会儿我再去银行转给你十四万。”赵志明发动汽车,慢慢倒车出库。

    钟岳拿着两万,心里头五味杂陈,昨天刚送出去两万,今天转手就收进来十六万,真是一本万利啊,要是还能触发鬼市剧情,那该多好,这样子,自己成天在鬼市捡漏好了。

    从后视镜中看到乐呵呵的钟岳,赵志明嘴角抹过一丝冷笑,两万块就乐成这样,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山沟娃子,也不知道是走狗屎运了,还是真本事,居然能得来这么一方田黄印章。

    “钟岳啊,现在反正都交易成功了,你说说,这枚印章的来历吧。”

    “哦,淘”

    “淘什么?”

    “陶陶罐里放着,祖传的。”

    赵志明点了点头,“这样啊。”

    车到了银行门口,赵志明熄了火,说道:“下车吧。”

    钟岳跟着赵志明进了银行,办理完转账手续,由于钟岳没有手机,赵志明将那张转账汇款单交到了他的手上,“有钱了,去买个手机,这上边有我电话,到时候打个电话给我,等印章刻好了,我会通知你来取。”

    “哦,多少钱?”

    赵志明挥了挥手,“能了了师父一桩心愿,也算是你小子的造化吧,这印章,我掏钱。我先走了。”

    章料加上加工费,其实不下两三千,不过对于赵志明来说,也就那么事了。开上那辆大众车,一踩油门,便开远了。

    钟岳弹了弹手头的那张转账单据,露出了一丝微笑,十四万,哥也算是有钱人了。

    “喂,老赵啊,我那套四百万的房子办理地如何了?”一个挂着小拇指粗的金项链,夹着个皮包的土豪从钟岳身边擦肩而过。

    “”

    得,当我没说。

    有钱归有钱,钟岳还是花了一块钱,坐公交车到了县医院附近,看到李大光的那辆货车还停在那儿,便背着包朝县医院走去。

    “爹都这样了,你还抽烟!抽抽抽!抽死你算了!”光嫂将额头的碎发撩起,一副绝望的样子,抹着眼泪。

    周大光坐在台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爹都说不动手术了,那咱们就去吧。”

    “爹那是心疼钱,他是你亲爹,你要是不给爹动手术,你让乡里人怎么看?骂你不孝,连我都要跟着被骂!”

    “做做做!不想给爹做手术啊,钱呢?是卖车,还是卖房啊!”

    “去借啊,一万块,凑一凑总有办法的!”

    “借?车的钱咱们还欠了一屁股呢,谁还敢借咱们钱?”

    光嫂抹着眼泪,双手掩面而泣,“你说说你,欠了一屁股债,还大手大脚,借给那穷小子钱,现在可怎么办哟呜”

    钟岳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到周大光夫妻俩一筹莫展的样子,便走上前问道:“大光哥,怎么了?”

    “小岳啊,你怎么来了?哦,要去了是吧,我送你去。”周大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烟头掐灭。

    “送送送,送你个鬼哟,爹的命不要啦!一万块,你倒是想办法啊!”

    周大光眉头一皱,“我去卖肾!行了吧!”

    钟岳明白过来,是因为钱的事情发愁啊。

    “小岳,走吧,这里有你嫂子照看着,不会有事的,我先送你去。”

    钟岳从包里拿出一万块现钞,“光哥,嫂子,这一万,你们拿去用着,老人家治病要紧。”

    光嫂抽噎声忽然停住了,抬头看着塞到周大光手里的一万块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眼泪水哗哗哗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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