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上校怜爱地搂了搂孙子,娓娓道:“看得懂的叫故事,看不懂的才叫正治,如果什么事让外界一眼看透,还玩什么正治?白家、于家、黄海系、爱妮娅以及你爸都是玩这个的,所以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行径无法用正常思维去猜测。眼下你别管太多,专心做自己的事,好好恋爱,奶奶呀真羡慕你俩刚才的样子。”

    “奶奶……”

    白钰红着脸低下头。

    “苠原虽然穷了点荒了点,但天高皇帝远各方势力暂时都碰不到,能低调地度过基层最困难最难熬的阶段,到处级以上层面视野开阔些,以前积累的人脉多少能派上用场——不单白家,奶奶自己也有,路会越走越顺畅,放心吧!”

    容上校如沐春风地说。

    不知不觉聊到天黑,容上校看看时间便准备回县城。白钰这才发现一辆军用吉普静静停在百米远的地方,不由暗叫惭愧,刚才和蓝依柔情蜜意太过投入,全无应有的警惕感。

    按白翎的训练要求,身处任何场合,对四周处于静止状态的车辆都应该多加提防。

    目送车子驶出视线,蓝依轻轻道:“我喜欢奶奶,好慈祥好暖心。”

    “嗯,奶奶叫我每天都欺负你,赶紧欺负出重孙儿让她抱。”

    “啐,奶奶才不会!”

    蓝依脸红红地说,“以后再也不在外面散步了,每次都遇到意外,还不如在宿舍里……”

    “那就回去吧。”

    刚走了两步,齐晓晓迎面跑过来,一身火红色运动装,满脸不知汗珠还是雨水,朝气蓬勃。

    与蓝依脸与脸撞了个正,一时间齐晓晓有些愣神。

    “你好,习惯晚上跑步吗?”蓝依落落大方道。

    齐晓晓勉强挤了个笑:“是的……”

    说罢都没跟白钰打招呼便擦肩而过。

    “她生气了,为什么?”蓝依疑惑不解道。

    “冒雨跑步,看到人家依偎在伞下亲热,心态能不失衡吗?”白钰喟叹道,“我就不明白她下雨天跑什么步,自寻烦恼。”

    在蓝依宿舍厮混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方才懒洋洋且百般不情愿地穿衣回去,刚穿过乡府大院旁边巷子,却见齐晓晓打开门,招手道:

    “你,过来一下。”

    瞥见包育英宿舍还亮着灯,白钰走了两步谨慎而低声说:“就在外面说比较好,瓜田李下,别被外人说闲话。”

    齐晓晓冷笑道:“你怕蓝依说闲话吧?”

    “无风不起浪,我们首先要加强自身道德建设。”

    “虚伪!”齐晓晓轻蔑道,“我是提醒你,以后少在公众场所秀恩爱,秀恩爱死得快!我不想诅咒你,但通常民间谚语都是真的。”

    白钰略加思忖,道:“齐晓晓同志,我也提醒你,我和蓝依谈恋爱是光明正大的,在你来之前如此,来之后还是如此,不会因为你而刻意变化。还有,今后这种事发短信或打电话就行了,没必要面谈,晚安!”

    “哼!”

    齐晓晓气愤愤地用力拍上门,发出响亮的声音。白钰心惊胆战地瞅瞅包育英宿舍,无奈摇摇头。

    八月中旬。

    俞嘉嘉结束抽调工作回来,满脸喜色向白钰汇报了两个情况:一是包括龙忠峻在内的市领导对他的表现很满意,酝酿以书面形式向县组织部提出重用人才的建议;二是町水领导层觉得苠原村委会民选工作走在前列,规划下一阶段再搞两家试点,因此他回来还要配合包育英做相关准备。

    “右坝村、芦沟村村主任都是临时代理,可以在第二轮组织民选了,”白钰道,“毛岭村失利在先,届时各方面都会高度重视,所以务必提醒包主任打提前量,深入基层做好宣传发动工作。”

    “简书记会同意吗?上次态度很强硬地否决芦沟村……”俞嘉嘉不解地问。

    白钰笑笑,道:“芦沟是包主任的蹲点村,右坝代主任是被免职那位的表弟,同样跟简书记‘熟’得很,同时把两家端出来研究,出于平衡,简书记肯定同意芦沟入选,不然包主任全力狙击右坝即成两败俱伤之局。”

    “噢,还有这么多名堂,那……那我干脆厚着脸皮请教白乡长,两村民选是确保芦沟村呢,还是大小通吃?”

    “只要程序合规,没有暗箱操作,我可以接受任何结果。”

    俞嘉嘉一呆,道:“白乡长,上次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上次因为有简功那种村霸,这回两村民选的大环境相对公正些,很多符合条件的积极参与竞选,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正确引导、严格规划、密切监督,无须象毛岭村那样亲自导演。”

    “我有些明白您的意思了,村委会民选工作越往后越要顺其自然,不必苛求结果,因为民选的最大特征就是不确定性……可是白乡长,简书记希望确定性的!我最担心他干预民选,直接把自己中意人选扶上台,那就有悖民选的意义了。”

    白钰合上文件,沉吟半晌道:“嘉嘉,你过于理想化了民选……所谓民选,暗箱操作、作弊越界、炒作话题都是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能说相对世袭制、指定方式开放透明些,但不代表绝对公平,世上根本不存在绝对公平的正治体制,哪怕实现**主义也有管理者和被管理者。”

    俞嘉嘉沮丧地说:“您是对的,前段时间跟在龙主任他们后面也都私下这么认为,但如果试点村都达不到示范目的,就容易给老百姓造成走过场、流于形式的印象,后面全面开花等于万马齐喑,民选等于戴了顶漂亮的高帽。”

    “妥协也是民选的一部分,”白钰笑道,“老百姓觉悟还达不到彻底领悟民选真谛的程度,相比之下洗衣粉、香烟、色拉油或许更具诱惑力,这是一个漫长的、循序渐进的过程,嘉嘉。”

    俞嘉嘉道:“总觉得您出身名校、有钟直机关经历,在民选问题上应该比我更迫切,有更高的追求,可是……”

    “可我的态度让你失望,对吗?”

    白钰笑道,没直接回答而转移话题,“跟在市领导后面搞试点,谈谈对龙主任的看法?”

    “龙主任博览群书,古今中外典故、秘闻如数家珍,才识见解更是俨然自成一家,不愧通榆第一才子。”

    “我知道这种语式后面必然要说‘但是’。”

    “对,但是!”俞嘉嘉加重语气道,“感觉龙主任书生意气比较重,理论水平横扫天下,可实际事务处理、决策、拍板能力还不如包主任。讲史书、讲经典案例头头是道,碰到胡搅蛮缠的老百姓就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恐怕……我觉得龙主任更适合去大学做学问。”

    “可做学问为了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修身治国平天下,古往今来从政才是读书人的终极追求,否则一辈子钻在故纸堆里干嘛?”白钰道,“回到刚才的疑问,为什么我对民选的态度让你失望?因为我一直认真考虑如何解决,而非一味强调与欧美的差距。”

    俞嘉嘉坦率地说:“我没听懂您的话。”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想跟女朋友分手,她的所有缺点都被放大,她简直一无是处;如果想保持关系直到结婚,你会变得包容甚至努力改变自己的一些习惯和理念……”

    说到这里白钰笑笑,接着说,“直接拿欧美跟苠原的情况比,所有人都会愤世嫉俗,但罗马是一天建成的吗?发现问题很容易,解决问题很困难。与其喋喋不休,还不如正视现实,静下心来思考如何慢慢改造,一代人不行,那就两代人,再不行三代人,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嘛。”

    坐在对面想了好半天,俞嘉嘉道:“哦,我突然想通了,您主持下经济发展思路也是这样,不是象其它乡镇大张旗鼓招商引资、上项目,而是从各村基础建设抓起,努力把扶贫资金引入到生产经营上,激发老百姓的参与意识和投资兴趣!”

    白钰不置可否道:“要向包主任详细汇报市里的动态和规划,还要写份内容翔实的思想汇报,抄送给简书记、王乡长——看与不看你别管,程序要让人挑不出理来,防止后面组织部提拔的时候征求主要领导意见……”

    “对对对,您提醒得对。”

    对这位年轻的副乡长,俞嘉嘉真是由衷佩服。

    这个月蓝依的“大姨妈”迟迟不至,比平时足足晚了三天,吓得她花容失色,夜里都睡不好觉,每隔半小时就打电话给白钰,反反复复问:

    “是不是哪次疏忽了?”

    “要是不来怎么办?”

    “太丢人了,我不想活了……”

    白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得轻声安慰,赌咒发誓肯定没事,又说万一那个了不妨考虑结婚,或者先打掉……

    蓝依嘤嘤哭泣,说眼下情况结婚是不可能的,打掉……对身体伤害很大,万一造成终身不育呢?

    白钰不得不一遍遍在网上查找、分析,一遍遍解释说明。然而蓝依还是扛不过焦虑和压力,忍不住跑到卫生院向琴医生吞吞吐吐说了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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