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距离最近的奢华马车中,精瘦老者原本正在假寐,听闻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却是豁然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道道惊异之色,立马腾腾下了马车,后背双手大步走到朱雄英近前。
当他看见朱巅峰的魁梧身形时,亦是忍不住赞叹道:“真壮士也!”
老者昔年也是习武之人,更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但如今年事已高,加之旧疾复发,不得不卸甲归田,告老还乡。
却是不料今日启程,倒是撞见了这样一位壮士,不但武道可期,更是有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倘若这句话出自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书生之口,老人听后可能同样会震动,不过却不会感到惊奇,毕竟那些个文人士子最唯一的长处,就是他们肚子里的墨水了,待到他们步入朝堂,那些墨水更是会变成害人性命的鬼蜮伎俩!
但此等精辟之言,却是出自眼前这个魁梧壮士之口,一个粗鄙武夫之口,却是显得难能可贵了。
老者再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含笑出言道:“这位壮士,老夫愿资助你前往庄浪投军,无需如此作贱自己!”
不料朱巅峰闻言却是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某家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大丈夫居于天地之间,自该顶天立地,怎可受那嗟来之食?”
老者闻言不怒反喜,忍不住为这壮士的雄浑气魄朗声大笑了起来,心中同样有些恼怒,不过不是针对朱巅峰,而是针对那些个军中将佐。
这样一条好汉,想要报国投军无门,竟然需要充当镖师前去庄浪,真不知道而今那些将佐是干什么吃的!
“壮士,投军报国不一定非要前去庄浪,不如这样,老夫修书一封,你可前去西营投军,你看如何?”
“老丈有所不知,某家本是庄浪军户,家中尚有一兄长,自幼随师长学艺云游至此,不料师长病故,某家孤身一人,除了一身气力外别无长处,恰逢朝廷用兵西域,所以准备赶往庄浪卫所。”
朱巅峰露出了憨厚笑容,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脸都不会红一下,稳如老狗。
庄浪军户?
那这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老者不停地摸着雪白胡须,似乎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
朝廷对户籍的管控极为严格,倘若这年轻人不是因为家中尚有一兄长,定然不可能远走学艺,虽然这件小事对老者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已经决意退出朝堂,此刻替这年轻人更改户籍,说不定会被有心人关注,对这年轻人而言反倒不是好事。
朱巅峰见这老者气度不凡,隐约猜测出了他的显贵身份,但若是接受他的馈赠资助,若是被大法师知道,那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故而朱巅峰只得再次高喝道:“敢问诸位乡亲父老,可有前往庄浪的商队,实在不行某家可以少吃一顿,一日一顿便可!”
众人闻言更是忍不住大声叫好,老者亦是感慨莫名。
谁说我大明无英豪?!
虽然众人议论纷纷,慨叹莫名,却始终无人应声,朱巅峰顿时有些失望,单手拔出戟把便准备离去。
毕竟这可是驿路,继续堵下去,只怕官差来了,他少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壮士且慢!”
“大傻个儿,等等!我沈家商队恰巧去庄浪,愿请你为镖师!”
老者出言阻止,却是没有起到效果,不料一个丫鬟匆匆赶到,喊出了一个好消息。
朱巅峰闻言立马转身,来到丫鬟近前道谢。
围观众人却是纷纷惊呼出声,原来是因为沈家商队的名号!
这江南沈氏可是江南第一富商巨贾,资产巨万,田产逾吴下!
对此朱巅峰并不了解,提着戟把便来到沈氏商队旁,在管事确定了他的户籍与路引后,也正式聘请他为商队武师,还享受食宿管饱、月俸五银的待遇。
朱巅峰本想拒绝,不料马车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我沈氏赚钱不贪便宜,不昧良心,壮士不必为难!”
闻听此言,朱巅峰也不固执,拿了今日的膳食便准备跟随管事前往护卫队伍,不料一名管家突然上前,邀请朱巅峰过去与自家老爷一叙。
商队管事见状有些不耐烦,毕竟因为这个壮汉堵道,已经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倘若再个耽误下去,那今夜大家都要睡在荒郊野岭了,他正准备开口拒绝,不料马车内的小姐点头应允,管事也只有无可奈何,冷哼一声后任由其离去。
朱巅峰向马车内的小姐道了声谢,随即跟随管家来到了一旁,他口中那位老爷赫然正是方才那名精神矍铄的老者。
眼前这位老者似乎同样出身军旅,至少他身上无意间显露的杀伐之气,瞒得过普通人,却是瞒不过朱巅峰。
老者也不废话,指着身旁那匹异常神骏的宝马出言道:“此马名‘龙驹’,身长十有一尺,首高九尺,足之高比首而杀其二尺,贯璎珞腹至尾间而止,精彩明晃,振鬃一鸣,万马为之辟易,鞍勒不可近,近辄作人立而吼,上谓天生此英物必有神!”
“这龙驹宝马乃是老夫解甲归田后,皇上特意赏赐的贡品,但让它辱没在乡野之间老夫有些于心不忍,家中那些纨绔子弟又没一人可入老夫法眼,今日恰巧路遇壮士,此马就送给你了!”
朱巅峰:“???”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这匹龙驹宝马,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大明民风这么淳朴的吗?
皇上赐给你的贡马,你就这样轻易地送给我了?
你他娘的谁啊,胆子这么肥?
“多谢老丈厚爱,但无功不受禄……”
“好孩子,你如今这年纪正是为国立功的大好时机,不要因为钱财这些腌臜之物阻碍了道路,如若你真的有心,就骑着这龙驹宝马,在沙场上为老夫多砍杀几个鞑子杂碎吧!”
“但是老丈,我……”
“行了,怎个娘们儿兮兮的?过度的礼让可就是虚伪,难道你真是个为博名声的虚伪之徒?”
朱巅峰:“!!!”
你娘咧!
我不过推辞两下,咋还人生攻击了啊?
不过大明之民风,未免也太淳朴了些吧?
“还是说,这马脾气暴烈,你不敢上去一试?”
面对老者的激将法,朱巅峰豁然抬头,将戟把往下重重一杵,随即解开了马缰绳翻身上马,或许是感受到了朱巅峰身上的雄浑气劲,亦或许是同样渴望驰骋疆场,龙驹宝马仅是象征性地扭动了几下身子,便十分乖巧地载着朱巅峰疾驰而去,看得老者苦笑连连。
宝马配英雄,古人诚不欺我!
片刻之后朱巅峰疾驰而来,翻身下马拱手致谢道:“老丈看似年迈,实则老裆益壮,降服这烈马指日可待,但长者赐不敢辞,小子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此马体格健壮且灵动异常,即便将来上了战场也是一张保命的底牌,朱巅峰也不跟这老人矫情了,索性收下便是。
正如老者所言,大丈夫当知恩图报,将来多砍杀几个鞑子杂碎权当报恩,不必作女儿姿态。
老者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指着朱巅峰对管家笑骂道:“你看看,现在就变了脸了,这小子看似憨厚,实则鬼精着呢!”
闻听此言,朱巅峰摸着后脑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顿了顿,老者又取出了一封亲笔信,递交给了他。
“老夫在军中还算略有几分薄面,这信你贴身收好,到了军中可为你谋得一官半职,好了,速速离去吧,莫要让商队久等!”
朱巅峰接过信件,将其贴身收好,随即再次郑重致谢,这才翻身上马,返回商队。
待他走后,管家忍不住埋怨道:“老爷,不过是萍水相逢,您为何如此看重于他?还将龙驹都送了出去,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宝马啊!不但皇上那边不好交代,而且几位公子可是对龙驹无比喜爱……”
“哼!老子的草原老子的马,想要咋耍就咋耍!”
老者冷哼一声,打断了自家老仆的埋怨,望着朱巅峰策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神色。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戎马倥偬了一生,现在却是不得不服老,加之皇上对淮西武人心生忌惮,不得不解甲归田,黯然回乡养老!
“阿福,传信给蓝玉那个杀胚,倘若军中当真有持老夫书信攀附关系者,定是蒙元细作,不必证实,杀无赦!”
管家阿福闻言瞳孔骤缩,有些不太明白自家老爷的想法。
方才还对那小子十分欣赏,转手又给这孩子布下一个杀局,自家老爷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似乎是看出了老仆的不解,老者自顾自地低语道:“立戟堵道,扬名京师,刚好是老子离京返乡的日子,这怎么看都像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猎取一个好名声。”
“不过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倒是让老夫有些吃不准,所以送了你一封亲笔书信。”
“倘若你当真是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心机深沉之辈,那定然不会舍弃书信,到时候自取死路,可别怪老夫狠辣无情,我汤鼎臣的龙驹,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以你的勇武,再加上这般诡谲的心思,将来登临高位,对大明是祸非福,不如趁早杀之以绝后患!”
“但若是你未曾取出那封书信,果真是个一心报国的豪杰侠士,那仅靠这天下独一份的龙驹宝马,军中将佐也会对你另眼相看,前途光明似锦!”
“小子,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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