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郎没有回答夏氏。夏氏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愤怒。李大郎也没说话,扔下手里的抹子,扭身就走了。

    仿佛他比夏氏还生气,仿佛他是完全占理的,夏氏突然到来,就是无理取闹。

    淑慧倒是没走。她脸色黑黑地质问夏氏:“你们咋来了?门都叉着,你们咋进来的?”

    夏氏的目光落在淑慧身上,一时就说不出话来了。淑慧穿着旧衣裳,她身材天生苗条,有了身孕但是月份尚浅,腰身还是纤细的,几乎看不出是怀了身孕,就是衣襟和裤脚上都是泥土。她的头发也只散散地绑着,脸上都是汗水。

    “遭难成这样。”夏氏低低地嘀咕,声音哽咽。

    淑慧看着夏氏的目光却是冰冷的,甚至还带着愤怒。

    淑慧只得上前:“我们从五婶那来。五婶有东西让我们给你送过来。你把门都叉上了?我们从后门过来的,门没叉啊。”

    淑慧的目光转向淑媛,就收敛了许多。她突然就不自信了,或许她去叉后门的时候,没叉严实?她怎么就犯了这样的错呢。

    “让人给我捎个信儿,我自己过去取。你们来干啥!”淑慧就嘟囔道。

    “你是我小慧姐。我们想来看你,啥时候来不行?没事我们也能来。是不是这个理?”淑媛就说。

    淑慧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就抿了抿嘴,低下头。她心里其实也清楚,以前都是淑媛让着她。要是较起真来,不说别的,就是说话上,她是绝对说不过淑媛的。

    “你们一来就有事儿。”又是低低的声音抱怨。

    “我们来,能有啥事?”淑媛问。

    淑慧就朝李大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们这一来,就惹李大郎不高兴了啊!这可不就是事儿吗。

    “你怀着身子。我跟他嘱咐多少回了,别让你干这重活。咋又让你干上了。就这活,一个大老爷们干都费劲儿啊。”夏氏重新开口,心疼地絮叨着。

    “你看看,你一来,就找他的茬儿,让他生气。我就不愿意你们来。”说着,淑慧竟哭了,“往后你们谁也别来了,也别给我送吃的。我自己会做。也别给我送药了。我哪就那么娇气了。那药吃不吃的,能咋地。花不少银子,我没钱。”

    说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就是放声大哭起来。

    夏氏有些慌了,她觉得淑慧这哭的很凶险,怕淑慧哭抽过去。这要是哭抽过去了,就是一尸两命啊。

    “淑慧啊,你别哭了。你得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我不想。他乐意咋地就咋地。”淑慧断断续续地说,一边继续哭。

    “李大郎肯定没出去,你这么哭,他都能听见,可能更生气。李大郎烦你总哭。”淑媛就冰冷地说。

    淑慧嗓子里噎了一下,虽然还是抽抽搭搭的,竟没有方才哭的那么凶了。她现在心里怨恨极了,却并不怨恨李大郎,甚至也不怨恨淑媛,就是怨恨夏氏。

    夏氏爱管她的事,每次过来,只要见到李大郎,就跟李大郎絮叨,没有一句讨李大郎欢喜的好话。夏氏一走,李大郎肯定就得跟她生气。

    夏氏也总跟她絮叨,让她这样,不让她那样。一个啥本事都没有、干啥啥不行的,让宋老太太那么看不上的人,竟然总是对她指手画脚的。

    这要是从前,她早就轰夏氏走了。

    可她还得忍着。因为夏氏送的饭菜,因为夏氏送的药。她知道,离了这些,她跟李大郎就只能吃糠咽菜。

    她不怕吃糠咽菜,可是李大郎会不高兴。

    快雪堂每次送饭菜过来,李大郎都会贬低半天,但是他吃的却很香。她不傻,她知道,李大郎爱吃快雪堂送来的饭菜,其中好些是他从来没吃过的美味。

    吃了这些饭菜,李大郎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她的态度,多少都会柔和一点。

    淑慧就希望,快雪堂每天就按时打发小丫头来送饭菜,其余的一概不要管。夏氏更不要来她这里。

    她讨厌夏氏。

    夏氏是她最讨厌,也是她最看不起的人。

    “他咋还让你干这个?你咋就答应!你过去跟我们说一声,我们给你做主啊。你这孩子,你咋不想想自己的身子。你要是出了啥事,谁最心疼。我们最心疼啊。”夏氏还在说。

    淑慧就更不爱听了,不过一时却也止住了哭声。

    “我啥事没有。你别啥都管。我乐意干。我不干谁干啊。我没那么娇气。”淑慧语气生硬地说。

    “小慧姐,你确实不能干这个活。这总弯腰,还提重东西,这肯定不行。李大郎不顾你,也该顾他的孩子吧。是诚心不要这个孩子吗?”

    淑慧沉默半晌:“我没事。就你们事多。咱们兴隆庄怀了孩子,干啥活的都有,人家也没事。”

    “你没人家身体好。”夏氏就说。

    “谁说我没她们身体好,就你们总说我有病,不盼着我好。”淑慧立刻怼了回去。

    这要是别人,淑媛都得笑了。

    她也觉得,淑慧就算不是身体特别棒的那类人,也是个健康水平正常的人。就是宋老太太溺爱她,要人让着她,所以才找出来这么个借口。

    没有母乳喂养的孩子多了,人家也没说就一定体弱多病。

    “小慧姐,咱们家给你陪嫁这个宅子,这一天天供着李大郎的吃喝,可不是让他把你当一般庄户人家媳妇看待的。”淑媛就跟淑慧说,让她不用跟那些人比。

    那些人的娘家,有这么供养女婿的吗?

    淑媛就是要让淑慧明白,在这个家,在这桩婚事里,她淑慧就应该被宠着,而不是当苦力这般使唤。

    “我不像你。”淑慧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俨然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瞧不起,甚至批判淑媛。好像她对李大郎的逆来顺受,就是高尚的、正确的。

    “你要是有你妹子的一丝刚性儿,也不能让你女婿拿成这样。”夏氏忍不住说,她今天真是被气坏了。以往她不会这么跟淑慧说话,更不会说淑慧不如淑媛。

    淑慧就红了脸:“她拿啥跟她比啊。你们偏心,当我不知道。”

    “得了,得了。”淑媛就说,她都懒得再跟淑慧说话了。

    事情明摆着,跟淑慧说什么都没用。

    “娘,咱们找李大郎说去。”淑媛就说。

    “好。”夏氏点头。

    “你们别去。”淑慧吓的浑身又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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