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都城大梁。
大梁城内的一座戒备森严的将军府后院,数十年以来一直率领着魏国及梁国大军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的老将军龙贾此时正手捧一卷帛书,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还记得当年我魏国士卒是何等的英勇。少梁一战,更是以绝对优势击败了来势汹汹的秦国大军。”
“再看看如今,曾经的霸主魏国早已经分崩离析,魏军士卒也没有了当初的锐气。”
想到这里老将军龙贾似乎是心有所感,一阵带着无限愁苦的悲叹由其口中缓缓吐露而出。
“唉……”
数息之后,老将军龙贾的长叹之声渐渐消散,他的目光也缓缓上移并最终落在了自己面前的一位中年人的身上。
“犀首先生,难道我梁国未来就只能为那强大的秦国所压制了吗?”
没错,老将军龙贾眼前的这名中年人正是如今名满天下的名士,有着“犀首”之美誉的公孙衍。
自从那年和还是王孙的嬴驷分别之后,公孙衍便孤身前往山东列国,寻访名师益友、增长博闻见识。
在此过程之中,犀首公孙衍的大名也因为其旅途之中的一场场切磋辩论,而逐渐在整个天下之间传扬。
也就是在不久之前,当犀首公孙衍抵达梁国的消息逐渐传开之后,早就听说他大名并对他仰慕已久的老将军龙贾亲自前往他所居住的馆舍,邀请他前往自己府中畅谈一番。
自此之后,犀首公孙衍便以贵客的身份在将军府中住了下来。
此番老将军龙贾之所以会在公孙衍面前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并向他求教,就是因为他希望眼前这位名满天下的“犀首”可以给他一个完满的答案。
可惜啊,虽然老将军龙贾心中期盼,但是公孙衍所说的话语却终究要让他失望了。
轻轻抬起头来,那充满智慧的视线与老将军龙贾对视良久,公孙衍这才将自己心中所想缓缓吐露。
“老将军刚刚也说,百年之前魏国在与秦国的争锋之中是占据上风的,如今却为秦国的强大国势所逼迫。从魏国与秦国之间的强弱转换之中,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是什么结论?”当对面的公孙衍说出这番话语之后,老将军龙贾连忙出声追问道。
面对老将军龙贾的追问,公孙衍先是一阵的沉默,然后才缓缓吐露道:“秦国的强大绝非一日之功,也绝非一人之功。”
“近百年前,烈王回返秦国变法图强,拉开了秦国重新崛起的序幕;数十年前,一场秦国对三晋的战争以及其后的曲沃之盟,奠定了秦国天下霸主的地位。”
“过去十数年之间,已然成为了天下第一强国的秦国并没有急于东出。反而是在孝王带领之下一边大力修筑国内水利,一边埋头夯实自身的根基,秦国这才拥有了如今这般几乎无可匹敌的强大国势。”
话到这里公孙衍忽然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向着对面的老将军龙贾拱手一礼。
“如今秦国新王继位,此番正是他锐意进取的良机。”
“一位雄图大略、有囊括寰宇之雄心的君王,辅以一个国势昌盛、军力强大的国家,公孙衍相信未来的秦国必然能够大出于天下。”
犀首公孙衍的这番话语刚刚落下,坐在其对面的老将军龙贾脸上已然充满了凄然的神情。
虽然老将军心中不愿意承认,但是天下形势已然明朗。
秦国,这个从一方小部落崛起的国家,如今已然成为了华夏西部乃至整个天下之间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秦国周边的国家或是如同义渠、蜀国一般被其所吞噬,或是如同巴国、魏国、韩国一般向其臣服,除此以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想到就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所处的梁国会面临秦国大军的强大攻势,老将军龙贾的心中一阵凄然之感浮现。
恰在此时目光再次看向身前公孙衍的他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带着几分期盼急切问道:“不知犀首先生有何良策,可以救我梁国于水火之中。”
感受到对面老将军龙贾那无比渴望的神情,公孙衍没有半分犹豫地轻轻摇了摇头。
“老将军,公孙衍也是秦人啊。”
听到公孙衍的这一句话语,老将军龙贾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将军府的后院之中一股良久的沉默悄然而起。
……
翌日清晨,当那一轮朝阳缓缓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时,将军府侧面的一个小门却是被缓缓开启。
数息之后,身穿一袭墨色服饰、腰间佩着一柄长剑、手里还牵着一匹良驹的公孙衍缓缓出现在了这道小门之前。
带着几分留恋回望了身后这一座自己也算住了许久的地方之后,公孙衍就准备经由眼前小门悄悄离开。
恰在此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有些熟悉的呼唤。
“犀首先生慢走。”
听到这道声音,公孙衍回头去看,就发现老将军龙贾正带着几名侍从向着自己此刻所站立的地方快步走来。
等到了近前,老将军龙贾先是看了看公孙衍的这一番打扮,再看了看此刻他手中牵着的那一匹良驹,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阵了然的神情。
“犀首先生可是要走?”
听到老将军龙贾的询问话语,公孙衍的右手松开手中缰绳,向着他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
“不瞒老将军,公孙衍确是准备要走了。原本该亲自向老将军辞行,但是又怕老将军执意挽留,所以这才生了不告而别之心。如今既然老将军已经知晓,那么公孙衍正好向老将军当面辞行。”
听到公孙衍这一番话语,老将军龙贾便已经明白眼前这位“犀首”先生去意已决。
无论自己今日如何挽留,也不可能将其留下了。
带着心中的几分遗憾之情,带着眼中的几分欣赏之情,老将军龙贾向公孙衍轻声询问道:“先生此行可是回返秦国?”
“正是。”公孙衍的目光不由看向了西方的天际,那个方向正是他从小长大的故乡,“公孙衍是秦人,也是时候该回到自己的母国了。”
话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公孙衍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笑容,“更何况公孙衍还曾答应那人,未来必然会再与他相见。”、
眼见此刻公孙衍脸上的神情,老将军龙贾知道眼前之人,恐怕是与自己所效忠的梁国失之交臂了。
既然对方已经去意已决,那么老将军龙贾却也不好再出声挽留了,当即向其拱手一礼道:“先生既然执意离开大梁,我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了。只是单单一匹马恐怕未免太过寒酸,还请先生稍待,我即刻命府中侍者前去准备马车。”
“不必麻烦了。”出声拦住了老将军龙贾接下来的打算之后,公孙衍先是向其躬身道谢,然后捋着身旁这匹良驹的鬃毛带着几分洒脱说道:“公孙衍倒是觉得这一人一马,倒是颇为潇洒自在。老将军,你我后会有期。”
“先生,后会有期。”
说完向着身后的老将军龙贾再度躬身一礼之后,公孙衍牵着手中良驹自顾自地走出了将军府。
许久之后,望着已经没有了公孙衍身影的前方,一声长叹从老将军龙贾的口中缓缓吐出。
“犀首先生,愿你我再见之时,不会兵戎相见。”
……
离开梁国都城大梁之后,一人一马潇洒而行的公孙衍一路向西,向着秦国最东方的宜阳之地快速赶去。
一日,在途中一个城邑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休息之后,公孙衍骑着身下良驹再次踏上了回返秦国的旅程。
恰在此时,距离公孙衍对面不远处的地方,却是迎面走来了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
从队伍之中那身着墨色甲胄的士卒,以及那一面面飘扬的墨色旗帜之上,我们可以获知眼前这支队伍乃是一支秦军。
“报……”
一声禀报之声忽然在队伍前部响起,然后很快便出现在了队伍正中的一驾装饰有玄鸟图案的马车身旁。
“启禀王上,前方斥候发现一名可疑之人。”
“这人名叫公孙衍,自称是我秦国武安人。”
“什么?”这名秦军二五百主的禀报声刚一落下,车内的秦王嬴驷立刻沉默了下来,直到许久之后车内才缓缓道出了一道王令,“全军停止前进。”
伴随着秦王嬴驷这一声令下,这支由数千人组成的大军几乎在一瞬之间便从行军状态之中脱离了出来。
等到身下马车停稳,一身墨色冕服的秦王嬴驷掀开车厢帐帘,出现在了这名秦军二五百主以及周围数千名秦军士卒面前。
一刻钟之后,在那名秦军二五百主的护卫之下,秦王嬴驷从队伍的中间一直走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前方。
直到此时,秦王嬴驷这才见到了这名秦军二五百主口中的公孙衍,也就是当年武安酒肆之中与他定下未来相见的青年之人。
看着那张与记忆之中有着七八分相似,但是却沧桑了许多的脸庞,秦王嬴驷缓步走到了这人的面前。
“嬴驷,见过先生。”
“臣公孙衍,拜见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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