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踏踏踏——

    细密雨珠,落在无穷无尽的密林间,急促脚步在雨幕中时隐时现,还有后方遥遥传来的兽嚎和呼喊:

    “别跑了,给你个痛快。”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在没有尽头的林间穿行,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要跑多远,皆是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渐渐地,跑在后面的人,有点跑不动了,速度开始放缓。

    但速度放缓的人,并非修为浅薄的王锐,而是已经快到强弩之末的左凌泉。

    左凌泉自幼习武,强在无与伦比的爆发力,但爆发力再好,终究是肉体凡胎。

    一个凡夫俗子,哪怕是在逃生的情况下,又能全速跑多远?

    正常情况下,全速冲刺跑半里都是猛人,左凌泉跑了近五里。

    而王锐哪怕只有炼气三重,也有一身真气为依仗,只要真气未耗尽,体内真气源源不绝反哺身体,跑多远都累不死,后面追杀的六名修士同样如此。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但天没有。

    左凌泉以前不相信这句话,但现在发现,确实如此。

    不服也好、不甘也罢,都没法摆脱身体的逐渐脱力;想鼓起一口气,这口气却越来越短。

    左凌泉眼神依旧锐利如剑,但青紫的脸色和擂鼓般的心跳,一直在提醒他该停下来休息了。

    但是停不了,停下来得死!

    王锐呼吸同样粗重,埋头往前狂奔寻找着生路。

    自从上次被救,在王锐心里,左凌泉便比他强太多,从未想过左凌泉会跟不上的问题。

    但跑着跑着,王锐也发现了左凌泉距离在拉远,直到后面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左师兄?!”

    王锐连忙止步,回头用最小的声音询问。

    左凌泉站在了原地,手里提着长剑,雨水从剑锋点点滑下;他背对着王锐,身上汗气蒸腾。

    王锐不明所以,谨慎望着后面,小声道:

    “左师兄,快跑,这些人马上就追过来了。”

    左凌泉看着后方森林的深处,全力调整呼吸,抑制肌肉的颤抖,声音平静:

    “跑是死,不跑也是死。剑,岂能背对敌人活活跑死。你先走吧,我杀出去。”

    王锐其实知道跑也是死。

    后面的六名修士,其中有五个至少都是炼气八重往上,无论拼耐力还是战力,都毫无悬念地碾压他们。

    现在拉开些许距离,只是因为几个游方术士跑不快,持盾的武修怕左凌泉埋伏偷人,刻意放缓速度抱团罢了,有两只兽类在后方追踪痕迹,跑再远也甩不掉。

    但继续跑,至少有一丝丝生机,万一师长们赶过来了呢?

    栖凰谷在百里开外,其实指望师门,还不如指望山里冒出一只大妖,把几名野修吓跑。

    但再不切实际,总是有点指望的,回去可是必死无疑!

    王锐快步走到跟前,正想劝左凌泉别意气用事,但看到左凌泉青紫的面色,明白左凌泉为何停下了——再跑就得活活跑死。左凌泉唯一的生机,只有趁着还有点力气,回去杀掉六个对手。

    王锐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应对。

    “你走吧。”

    左凌泉深吸了口气,提着剑往前走去。

    王锐迟疑了下,回头看了看长青山深处,又看了看左凌泉的背影,最终还是咬牙,跑到跟前,一把拉住左凌泉:

    “师兄,别这么莽,要智取,我有办法。”

    左凌泉顿住脚步,转眼看向王锐,眼底也有一丝期盼。

    毕竟局面已经无解,若是有一线生机,又有谁愿意破釜沉舟回去送死。

    王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左右看向茂密雨林,然后指向一棵大树的树冠:

    “师兄,你在那里埋伏好。我小时候得过一份大机缘,学了一招秘术,以前在栖凰谷都不敢亮出来。现在不用也不行了,你看我的即可。”

    说话间,王锐从腰间取出水囊,递给左凌泉:

    “对了,施术需要人血,师兄你滴几滴血在这里面。”

    绝境之下,再不靠谱的法子,都得试上一试,总比搏命强。

    左凌泉迟疑不过转瞬,还是相信了王锐,接过水囊灌了口后,以剑刃划破手指,将血液滴在其中,然后递给王锐:

    “够不够?”

    “够了,把伤口处理好,别被追踪的兽类提前发觉。”

    王锐接过水囊,快步跑向后方,而后方的兽类低吼也愈来愈近。

    左凌泉处理好手指的伤口,隐匿行迹,轻手轻脚来到远方的大树旁,爬上大树,在树冠间隐匿好身形。

    很快,六名身着黑色披风的人影,在视野尽头的树冠下露出身形,快速朝这边行来。

    透过密集的树冠,隐隐能瞧见持刀盾的人走在前方,其余五人走在后面,分别注意着周边,而两只通体乌亮的黑豹,在前方追寻着踪迹。

    左凌泉屏息凝气,在树冠间等待着机会,同时也注意着王锐消失的方向,想看看王锐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东西,能在这种绝境之下翻盘。

    可惜,左凌泉等了很久,也没能瞧见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出世。反而是远方几个野修愈来愈近,最终走到两人方才停留的地方,隐隐的话语,从夜雨间传来:

    “脚印消失,好像没跑了……”

    “没有真气傍身,跑这么远已经很不可思议,估计是隐匿行踪慢慢走了……”

    “小心埋伏,赵泽,找到踪迹没有……”

    “等一下……豹子闻到了血腥味,两个人的,往西南边去了……”

    “追。”

    ……

    密林之间,六名修士提防着四面八方,朝西南方移去,渐行渐远。

    左凌泉如遭雷击!

    他死死盯着远去的六人,呼吸已经停滞,眼珠却无法抑制的微微颤动。

    ……

    “施术需要人血,师兄你滴几滴血在这里面……”

    “学过一招秘术……你看我的即可……”

    ……

    方才的言语还历历在目,现在左凌泉看到了。

    什么狗屁秘术,诱敌之术,以命换命罢了!

    他是救了王锐一次,但没想到王锐竟然以这种方式还他!

    左凌泉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发白,缠绕黑绳的剑柄,似是要被捏碎。

    方才还走投无路,现在一条生路,就这么摆在了面前。

    理智告诉左凌泉,他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不要出声,不要莽撞,有任何意气用事的地方,两个人都会白死,白白浪费了他人的付出。

    敌人已经走远,他现在只需要等上片刻,再小心些往反方向遁去,便有机会逃出生天。

    左凌泉在这样做,也应该这样。

    但他不甘心这样!

    他从三岁起起早贪黑练剑,练了十四年,从未懈怠过哪怕一天。

    他近乎严酷地压榨自身潜力,近乎固执地刺出一剑又一剑,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此生不弱于人。

    为的是在这个有人能搬山移海的世界站稳脚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人为你而死,却无能为力。

    因为这种事,有第一次,以后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今天领了这份情,以后可能出现比着还钻心的局面,到时候难道还继续苟且偷生?

    这次的敌人确实强大,强大到看不到任何机会,但敌人什么时候不强大?

    人只能挑选朋友,而不能挑选敌人,如果每次都指望敌人弱于自己,那练这剑还有什么意义?

    霹雳——

    电光划过苍穹,雨林化为白昼。

    左凌泉攥紧陪伴十余年的长剑,盯着几名野修远去的方向。

    敌人已经走远,远处传来兽嚎,还有奔跑和呵斥声。

    王锐已经被发现,跑不了多久。

    胜算几尽于无,破釜沉舟杀过去是莽夫行为,不可取!

    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浩瀚天威之下,绵延无际的雨林间,六人结队快速行进,跟随两只黑豹,追寻在树林间逃窜的敌人。

    雨势忽然变大,雨珠如黄豆,砸在树冠之上,发出的噼啪声响,甚至压住了兽嚎和交谈声。

    千藤老祖被几人护在中间,追逐间抬眼看向树冠上方,脸色略显凝重:

    “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

    “深山老林,本就是如此,速战速决,拖太久当心栖凰谷的人赶来。”

    屠阳手持象王盾,跟随两只黑豹,追寻着泥泞地面上微不可闻的血迹。

    六人走了没多久,两只黑豹便同时停下身形,把目光望向了山坳间的一个水潭。

    赵泽背着黑布包裹的匣子,抬手示意道:

    “在水潭里。”

    众人交换个眼神后,屠阳和剑无叶两名武修,便小心翼翼靠近水潭,在水潭边缘设防。

    千藤老祖眼神示意,徒弟范成林微微点头,手持黑色法尺来到水潭边缘,将法尺插入对面,右手掐法决,左手按在法尺之上。

    嗡嗡嗡——

    瓢泼大雨下的幽深水潭,肉眼可见地开始震荡,水潭表面掀起涟漪,潭底的淤泥砂石,也开始翻滚,霎时间把水潭变成了一潭粘稠泥浆。

    震荡持续不过片刻,水潭便翻涌起来,走投无路的王锐,从泥浆里冲出,掉头往水潭另一侧跑去。

    但六人早有准备,岂会给逃离的机会。

    南宫信手中符箓蓄势待发,眼见泥潭中有人冲出,当即便想打出一道符箓镇杀。

    可就在南宫信准备出手的时候,站在身旁的千藤老祖,黑色披风骤然鼓涨,整个人往侧面飞速横移;南宫信从未撤下的无忧符,也迅速移动到了后方。

    “当心!”

    屠阳察觉不对,从水潭旁转身,抬眼便瞧见后方密集中,冲出一道黑色残影,长剑带着一点寒芒,直刺南宫信后背。

    南宫信和千藤老祖,为了安全起见,本就站在最后方。

    被人突袭,南宫信正面都躲不开,后面自然也一样。

    嘭——

    无忧符炸开,依旧没能阻碍剑锋。

    南宫信察觉不妙,手上翻出一张雪白符箓,但尚未激发,就瞧见双目之间,透出一截剑尖!

    嚓——

    剑锋一触即收。

    百圣谷众人刚反应过来,南宫信就扑倒在地上,后脑血流如注,手中符夹也摔了出去。

    剩余五人如临大敌,同时转身看向身后。

    后方被狂风急雨席卷的密林间,一道黑色影子站在苍天古木之下。

    手中三尺青锋,依旧往下滴着血珠。

    霹雳——

    惊雷在头顶响起,雪亮电光照亮大地,在扭曲盘结的密林间拉出千重迷影。

    影子的面容一闪而逝,给所有人留下印象的只有那双眼睛。

    那眼神锐利如剑!

    从水潭里爬出来的王锐,发觉有人施以援手,连忙回头看了眼,只是看清来人后,他先是一愣,继而有些焦急:

    “左师兄,你回来做甚?”

    “杀人。”

    左凌泉吐出两个字后,长剑斜指地面,走向仅剩的五人。

    屠阳本来注视着左凌泉的身体,可瞧见那把剑,表情忽然一凝:

    “不对劲。”

    其实无需提醒,千藤老祖等人便已经察觉。

    方才出剑太快还没看清,此时仔细看去,明显能瞧见,左凌泉右手的长剑上,有黑色雾气时隐时现。

    天生落下的雨线,也受到了无形牵引,飘散方向皆指向左凌泉,如同高处河流,汇入地处山谷。

    赵泽五行亲水,他感觉体内真气在躁动,再看周边天象变化,有些错愕的道:

    “这是灵谷?”

    千藤老祖到了炼气十一重,阅历深厚,眉头紧蹙解释道:

    “打破境了。任督二脉全通,小周天已成,天地灵气自行汇聚,不是灵谷,也差不了多远。”

    “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要不道个歉我们走?”

    “……”

    众人不再言语,缓缓摆开了阵型。

    屠阳手持象王盾,大步狂袭压向左凌泉,剑无叶紧随其后。

    千藤老祖师徒同时后撤,再次掏出随身法器。

    赵泽取出一根玉笛,放在唇边吹响,雨幕下的密林间霎时间万兽奔逃,朝这边汇聚。

    而另一侧。

    左凌泉持剑缓步行走,面容霜雪无丝毫表情,心底里其实也有点疑惑。

    他全力以赴奔袭而来,因为对手太厉害,只能心无二用分析局势,竭尽全力压榨自身潜能。

    但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累。

    这种感觉,就好似疲惫至极的人,忽然走进清爽凉快的房间,猛灌一口凉茶,身边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揉揉捏捏,四肢百骸都霎时间透彻了几分。

    本来左凌泉以为这是身体崩溃前的回光返照,但一剑刺穿南宫信的脑袋后,他心里就只剩下自信了。

    我的剑,本该如此!

    左凌泉感觉到了肚脐下的气海穴,有一股薄弱却明显存在的热流,沿着胸前一线的任脉上升;再沿着脊柱附近的督脉折返,最终回到气海。

    流转的速度极快,每循环一次,那股热流就要清晰一分。

    这股热流,随着他持剑蓄势待发,便具象化在了眼前——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在雪亮剑刃上若隐若现,每一分一秒都在增加。

    五行之水色黑,这是真气!

    左凌泉感觉到了体内忽然出现的真气,但心中并未狂喜、庆幸,觉得这是老天爷终于开眼。

    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埋头苦修十四载,他从不奢望天降福源、不劳而获;他靠的是一剑又一剑,靠的是滴水穿石日积月累,从未懈怠过一天。

    体内出现的真气,不是老天爷发善心恩赐给他,而是他早该凭本事拿到,却来晚了的东西!

    霹雳——

    电蟒流窜过云海,天空响起一声雷鸣。

    屠阳持着象王盾,大步冲到近前。

    左凌泉轻拧剑锋,抬起了眼帘。

    狂风急雨肆虐的雨林,在这一刻肃然一静。

    被唤兽笛吸引来的万千鸟兽,同一时刻鸦雀无声。

    紧随屠阳的剑无叶猛然止步,眼中满是惊愕。

    他也是习剑之人,明白扑面而来的压迫力和穿透力是什么,那是剑道强者才会有的‘剑意’。

    剑意是个很玄妙的说法,看不见摸不着,没人能说清楚是什么东西,但都能感觉到。

    如果非要找个形容,那就是前面的那个眼神——居高临下、锋锐无双,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马上要死了!

    剑无叶咽了口唾沫,难以直面这锋芒,缓缓往后退去。

    屠阳走的是一往无前的霸道路数,也感觉到了前方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等着他撞上去。

    但屠阳不能退。

    铁镞府门徒,从来都是有进无退,进则生、退则死。

    “破军!”

    屠阳一声怒喝,手中的象王盾白光大绽,浑身肌肉高耸,可以清晰瞧见白色真气,从四肢百骸透体而出,汇入手中象王盾。

    也是在这同一时刻,左凌泉速度暴涨,手中三尺青锋,未见如何出剑,剑尖已经点在了象王盾正中。

    咚——

    狂风急雨间响起澄澈剑鸣!

    这一剑远没有上次那般气势骇人,声音却纯净透彻了很多,因为这是左凌泉自己的真气!

    剑锋上丝丝缕缕的黑雾,在剑尖触及圆盾的一瞬间倾泻而出,如同一道剑刃粗细的墨流,贯穿了势不可当的象王盾,正中屠阳心口。

    嚓——

    大步前行的屠阳,瞧见了圆盾后出现的剑痕,身形依旧在前冲,却没能撞到任何东西。

    左凌泉长剑一触即收,飞身从上方越过,稳稳当当停在地上,抬眼看向剩下的四人。

    扑通——

    背后的屠阳,冲出去三丈有余,才扑倒在地面上,后背有一处剑创,剑创规则整齐,就是剑条的切面,甚至没有伤到旁边衣袍分毫。

    “屠阳!”

    千藤老祖几人,甚至没发现屠阳遭遇了致命重创,急急开口呼唤了一声。

    这呼唤,显然没有任何回应。

    左凌泉持剑而立,本想一鼓作气,解决剩下的四人,但一剑过后,忽然发现有些力不从心——他体内虽然忽然有了真气,但身体炼化真气需要时间;方才那点儿时间恢复的真气,出一剑都是滋水,出完剑后就不用说了,一滴都不剩。

    !

    面对四名强敌,真气枯竭显然是很严重的问题。

    左凌泉反应也快,在四人面前停步,倒持长剑背负双手,在袖袍里捏碎了仅剩的白玉铢,眼神依旧冷冽,扫视着四人:

    “你们是什么人?”

    千藤老祖发现屠阳死透了,心中也是惊涛骇浪,不敢贸然上前,站在剑无叶身后,沉声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左凌泉肃立雨中,平淡道:

    “大丹驸马,你们来杀我,难道不知道?”

    “你为何有如此修为?”

    “好奇?那我今天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十四年前……”

    ……

    罗里吧嗦。

    王锐小心翼翼站在敌人的后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瞧见英明神武的左师兄,忽然停下来唠嗑,急得是直跳脚:

    “左师兄,话多死得早,做事要速战速决干净利落。”

    左凌泉面容冷峻,心里却是一颤,暗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不说话怎么拖延时间?

    左凌泉没有搭理眼力劲儿不行的师弟,继续自说自话,讲起他刻苦练剑的过往,和对未来的伟大憧憬。

    千藤老祖在修行一道混迹近百年,阅历肯定不低,听左凌泉罗里吧嗦了半天,也渐渐回过味来:

    “快,他刚破境,体内真气临近枯竭,正在暗中凝气,速战速决!”

    剑无叶本以为今天必死无疑,听见这话也反应过来,没有放过这仅存的生机,身形暴起,眨眼就来到了左凌泉近前。

    赵泽善御兽之术,本身战力不强,直接跃入了水潭旁的密林,在暗中指挥虫兽。

    千藤老祖和徒弟范成林都是游方术士,遇上左凌泉这种爆发力惊人的武修毫无胜算,只要剑无叶死了,他俩连跑都没得跑,当下也都掏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左凌泉背后握着白玉铢,以栖凰谷的《养气决》炼化吸纳,但炼化灵气是个精细活,养气决也不是上乘功法,盘坐入定的情况下都速度缓慢,更不用说这种一心二用还得打嘴炮的时候了。

    眼见剑无叶舍命一搏,左凌泉只能将捏碎的白玉铢放在袖袍中,提剑再度上前。

    左凌泉虽然真气稀薄没法用剑技,但体力在真气滋润下已经恢复大半,真气再少也比没有强,论战力比往日只强不弱。

    不过,剑无叶搏命之下拼死反扑,也不容小觑,抬手便是一式惊露台的看家绝技‘余霞成绮’。

    惊露台在九宗之中,以‘剑术’和‘御兽’最为出名。剑术中可以传外的有五式杀招,国师岳平阳学了其中三式,其中最强一式便是‘余霞成绮’。

    只见剑无叶把速度拔升到极致,青色剑芒透出剑尖两尺有余,一剑出手,剑锋之前却出现三道剑影,直指左凌泉眉心、心口、气海。

    惊露台的剑术以鬼魅著称,虚中有实最是难防。余霞成绮练至大成,可百剑齐出,其中有虚有实,挡错地方当场暴毙。

    左凌泉在栖凰谷中,对此招有所听闻,应对的方法也很简单——避而不战一剑都不挡,凭借身体的爆发力跃至半空,待三剑从身下擦过,反手一剑犹如蜻蜓点水,点在了剑无叶的眉心。

    叮——

    剑锋一触即收。

    剑无叶一剑刺出,未曾反手,便跪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左凌泉在空中潇洒收剑,落回地面,本欲继续上前。

    但抬眼却发现,前面的千藤老祖,已经在剑无叶前冲时,举起了铜镜。

    左凌泉吃过亏,当即闭眼偏头,可他等来的却不是闪光弹,而是王锐的一句:

    “小心!”

    左凌泉心中一沉,知道中计,迅速后撤,但脚踝却被东西莫名缠住。

    他低眼看去,愕然发现,一道青色波纹,笼罩千藤老祖方圆近十丈的地带。

    波纹所过之处,树木花草尽皆伸出扭曲藤蔓,缠住了所有能缠住的东西。

    低境修士,真气出体便难以掌控,正常情况下,灵谷二重的武修,才能让自身真气波及十丈外的目标;内修即便专精术法,也不可能在练气十一重,影响这么大的范围。

    左凌泉了解过这些,抬眼看去,却见站在水潭边上的老者,身上黑色斗篷已经落下,衣袍鼓涨、须发飘散,面白如苍纸不见丝毫血色,就好似被一瞬间榨干了元气。

    不过刹那之间,方圆十丈的茂密雨林,便被扭曲藤蔓覆盖。

    左凌泉跑再快,也不可能闪出十丈,而且旁边持法尺的范成林,在师父出手时,也冒死前冲至左凌泉附近,将手中法尺插进泥地;地面霎时间震颤翻腾,在雨水下化为稀烂沼泽,连借力落脚之处都没有。

    两个游方术士不计代价倾尽所学,带来的效果超出了左凌泉的认知。

    左凌泉只觉双脚一软,便下陷两寸有余,未来得及拔出双脚,浑身便被藤蔓覆盖。他挥剑斩断了几根,但怎么也不可能转瞬扫清方圆十丈的藤蔓。

    便在这危急之时,左凌泉的耳边,又响起一声如雷贯耳的呵斥:

    “震!”

    千袍老祖双手高举铜镜,浑身真气灌注其中,明黄铜镜,片刻后便闪耀出丝丝电光。

    震为雷,雷属五行之木!

    左凌泉听到一个‘震’字,心中寒气顿生,毫不犹豫将为数不多的真气,灌注在了仅剩的无忧符之上,同时强行扯断藤蔓,扑倒在地面。

    霹——

    随着‘震’字出口,铜镜之上光芒爆绽,继而一道碗口粗细的扭曲电蛇,从铜镜之间冲出,落在千藤盘结的雨林之间。

    无忧符虽然炸开,但无忧符顶多应付下六重的修士,面对十一重修士不留余力的一击,和没有区别不大。

    轰隆——

    电光一闪而逝,盘结的藤蔓炸裂,飞溅出无数遭受雷击变为焦黑的碎木。

    碎木散落在林间,方才惊天动地的动静戛然而止。

    “左师兄!”

    躲在远处的王锐脸色煞白,急声呼唤,却不敢上前。

    “咳咳咳——”

    千藤老祖强行施术后,咳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上,死死盯着化为废墟的雨林。

    透过微光,可见被雷击的中心地带,躺着一个人影,已经陷入被软化的泥地。

    “快去补一刀,别让他缓过来。”

    千藤老祖终究只有炼气十一重,强行施展雷法,想要把十二重武修直接劈死有点难,不过正面击中,劈晕肯定没问题。

    徒弟范成林,闻言连忙拔出法尺,冲向焦黑地带。

    只是他刚跨出一步,就瞧见地上那个人影动了下。

    !!

    范成林脸色骤变,连忙后退,仔细看去,却见地上的人影‘翻了个身’,露出了浑身焦黑但依旧能看出原样的法袍。

    “南宫信?遭了……”

    话音未落,左凌泉便从泥坑里爬了起来。

    “咳咳——真他娘狠……”

    左凌泉浑身衣袍破破烂烂、满是泥污,连头发都卷曲冒烟,不过有南宫信的尸体和法袍格挡,倒也没有受到致命伤。

    左凌泉被雷劈得晕头转向,借着雨水抹了把脸,才缓过气来,抬眼看向后退的两个敌手,冷声道:

    “还有招没?没招该我了。”

    千藤老祖本身就不是善杀伐的修士,只有这一手压箱底的绝活,徒弟就更不用说。

    眼见屠阳、剑无叶全死,千藤老祖自知在劫难逃,转眼怒吼:

    “赵泽!你狗日的还不出来?他重伤之下撑不了多久!”

    徒弟范成林,也在后退间,寻找着赵泽的身影——赵泽虽然本身不善杀伐,但驯养了几只灵兽,战力还是有的,此时出来,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

    随着千藤老祖绝望呼喊,密集树林里很快传来了动静,但来的并非赵泽。

    嗡嗡嗡——

    密集响动传来,犹如漫天蝗虫过境,遮天蔽日从林间压来。

    左凌泉眉头一皱,察觉不妙,当即冲向千藤老祖和范成林。

    范成林听见声响,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师父,好像是食人蜂,赵泽跑了,想毁尸灭迹。”

    千藤老祖自然听出了是什么,双目血红怒骂道:

    “赵泽,你不得好死!老夫即便化为厉鬼,也……”

    噗——

    一剑枭首!

    左凌泉动作快若奔雷,斩杀再无余力的千藤老祖后,反手一剑刺死了炼气六重的范成林。

    而密林之间,黑压压的蜂群也显出身形,远看去犹如一片黑色云雾。

    左凌泉剑术再高,也不可能乱剑砍蝗虫,他跑到了王锐跟前,急声道:

    “食人蜂怎么对付?”

    “食人蜂有毒,雨势太大没法生火,躲水里等蜂群过去……”

    王锐被浩浩荡荡的蜂群惊得面无人色,一头就扎进了水塘里。

    左凌泉体内真气几近于无,皮肉也不是刀枪不入,眼见蜂群扑来,当即跟着跃入了水潭。

    噗通——

    下一刻,蜂群组成的黑云,便从上方盖了过去……

    一万五千字,这算七更吧~

    为了不断章,新书期字数已经超太多了or

    (15/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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