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渐次散去  黄腊生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后  嘴里还念叨道:“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哪  ”

    黄福霖喊住了他:“腊生  明天记得把检讨交给郑书记啊  ”说完了  又转头对郑有田说:“老郑  这黄腊生就是个土匪  你还跟他一般见识  算了  明天他把检讨交來  他说的那些疯话  就全当他放屁  ”

    这就是黄福霖的高明之处  最后还不忘打个大圆场  这几乎就是在说  黄腊生还是山坳村的村长  郑有田还是乡党委书记  前面撂挑子的话  全当是放屁

    就这样  黄福霖把黄腊生骂了  还让人家服服帖帖  乖乖地把人领回去了  趁机又给郑有田和楚天舒等人都找了个台阶

    由此也可以看出黄福霖的能力和心机

    郑有田当然要借坡下驴  他偷眼去看楚天舒的脸色

    楚天舒沒有搭理他  转头打开车门  坐进了车里

    见楚天舒沒有表态  郑有田心里踏实了  他打着哈哈说:“算了  算了  老黄  我们这些当乡干部的  就是钻进了风箱的老鼠  两头受气的货  要跟这些个土匪村长一般见识  早就让他们给气死了  ”

    郑有田这也是顺势向黄福霖卖个乖  承认他还和自己一样  是杏林乡的乡干部

    黄福霖沒有吭声  郑有田拉着他往回走  假惺惺地说:“老黄  你有什么想法  找楚书记谈谈  不能让你一个人把黑锅背了  有什么责任  我和你一起担  ”

    黄福霖说了声“谢谢”  脚步急急地朝前面走了  他必须盯着黄腊生等人上了山才能放下心來

    刘副乡长从后面跟了过來  心虚地问道:“郑书记  楚书记会不会真要我们交辞职报告  ”

    “你问我  我问谁去  ”郑有田丢下这句话  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关上车门和车窗  杜雨菲就问:“老楚  你不会真让他们都辞职了吧  ”

    楚天舒呵呵望住杜雨菲  说: “雨菲  你看郑有田他们哪个像是辞职的样子  我一发狠话  他们就不敢吱声了  ”

    杜雨菲说:“他们干不干我看倒问題不大  黄福霖可不行  他一撂挑子  杏林乡就可能要失控了  ”

    “是啊  ”楚天舒点点头说:“要论综合素质  在全县乡镇干部中  他算比较高的一个  遇事敢担当  也有大局观念  你看他骂起人來毫不客气  但骂完了  还能把台阶给人家找出來  这就是水平了  ”

    “确实如此  ”杜雨菲笑笑道:“他这个骂法  真让人受不了  按说  黄腊生年龄比他大  脾气也暴烈  黄福霖就能骂得他抬不起头來  真是不简单  ”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那些个村干部  好像就吃他这一套  越骂得鸡飞狗上墙  他们就越顺溜  ”楚天舒说:“不过  骂人要会骂  要让你我去骂  可能就骂不到点子上  越骂越要乱套  ”

    “呵呵  他那些话  要让我去骂  我连口都张不开  ”杜雨菲抿着嘴说:“不过你还行  他们跟你尥蹶子  你就给他们甩脸子  和骂人的效果差不多  ”

    楚天舒沒有笑  却说:“不会这一套  南岭县的这碗饭  真吃不长久  ”

    车还沒开进乡政府的院子  就看见柳青烟在院子里徘徊  她不时看着手表  见楚天舒他们回來了  忙迎了过來

    楚天舒一下车  柳青烟就说:“楚书记  急死人了  ”

    “有什么好急的  我们不是回來了吗  ”楚天舒轻松地说:“黄福霖也回來了  ”

    “我不是担心这个  ”柳青烟着急地说:“下午的时候  王永超來电话说  县委大院的门被上访人员堵了  一直出不來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  劝走了上访者  出县城的时候又被堵了  到现在还沒到  怕是又出了什么状况  ”

    杜雨菲忙问:“被堵了  是不是大通公司的人又在找麻烦  ”

    “这回不是大通公司  ”柳青烟说:“我打电话回去问了薛主任  说是昨晚上发生了一起客运司机猥亵女乘客事件  受害人的家属到县委大院上访  县里作出了先锋客运公司停车整顿的决定  才把上访者劝走了  可先锋客运公司不干了  他们的司机就堵了出县城的路  正好看见楚书记的车  就拦住讨说法  ”

    “真是邪了门了  怎么天天有人讨说法  ”楚天舒忍不住笑了  他转头对杜雨菲说:“雨菲  你打个电话问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主任  你也别着急  等搞清楚了具体情况再说  你通知郑有田几个  我找他们谈谈  ”

    和郑有田的谈话很简单  他一个劲儿地向楚天舒作检讨  说刚才要辞职的话是说给村民们听的  完全是一时冲动的气话  请楚书记不要往心里去

    楚天舒也沒有多说  只交代他不要再说那些可能激化矛盾的话  尽全力维护杏林乡的稳定

    郑有田点头哈腰地答应了  并信誓旦旦地表态  请楚书记放心  一定从大局出发  做好村民们的思想工作  确保杏林乡的一方平安  最后  他见楚天舒的脸色比较和缓  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楚书记  县里打算怎么处理黄乡长  ”

    楚天舒反问道:“你看呢  ”

    郑有田被问住了  只得说:“我听大县长说  要撤他的职  ”

    楚天舒说:“老郑  我问的是你的意见  ”

    郑有田含糊地说:“我……个人沒意见  坚决服从县里的决定  ”

    楚天舒阴着脸  教训道:“老郑  你也是老党员了  应该清楚干部任免的程序和原则  一定是以组织部门的红头文件为准  以后不要听见风就是雨  这样不利于班子的团结  不利于各项工作的开展  ”

    郑有田沒探出口风  反而挨了批评  只得点头称是  心里却在嘀咕:付大木说话不作数了  以后还真得小心点

    和刘副乡长的谈话更简单  楚天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县里看一个干部  只看能力和实绩  杏林乡的工作搞好了  乡里领导班子成员个个都有贡献  如果搞砸了  谁也脱不了干系

    刘副乡长冷汗淋淋  除了低头认错之外  几乎沒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來

    最后谈的是黄福霖

    黄福霖一上來也是向楚天舒道歉  说自己在车上的态度恶劣  太意气用事  请楚书记原谅

    “老黄  你是从山坳村出來的  对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有感情  这个我完全能够理解  ”楚天舒语重心长地说:“浮云矿场的做法破坏了杏林乡的生态环境  应该予以制止  但是  打架解决不了问題  而只会让问題的性质发生根本性改变  ”

    “这个我知道  可是  放马坡真的炸不得啊  ”黄福霖说:“楚书记  你是看过地势地貌的  放马坡要炸了  植被破坏  水土流失  哪年來场大雨  山体滑坡外加山洪爆发  朝阳水库就危险了  一旦水库溃堤泄洪  山坳村肯定是灭顶之灾  通天河沿线的几十万群众也难逃厄运啊  ”

    听了黄福霖这番话  楚天舒惊出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  只摸出个空烟盒來  他用力捏瘪了  扔进了字纸篓  又上下口袋摸了一遍  一无所获  便向黄福霖伸出了手  说:“有烟不  ”

    黄福霖摸出一盒烟來  看了看牌子  犹豫了一下  还是抽出一颗递给了楚天舒:“烟不好  凑合抽  ”

    看楚天舒接了  黄福霖赶紧捂着一次性塑料打火机给他点上了火

    楚天舒抽了一大口  问道:“老黄  这个你沒反映过  ”

    “早反映过了  人家说我这是杞人忧天  ”黄福霖也点上了  愤懑地说:“楚书记  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啊  ”

    “老黄  我也想过了  ”楚天舒说:“有一点可以肯定  这绝不是单纯保护一个放马坡这么简单的问題  而是整个区域如何生存和如何发展的问題  你想想  就算浮云矿场不毁了放马坡  山坳村的村民能不能长久地生存  开采了放马坡  资源枯竭之后  浮云矿场又能不能可持续发展  ”

    此时此刻  黄福霖才真正体会到了楚天舒的尴尬处境

    一方面  浮云矿场是县里的财政收入的主要來源之一  他们要求按照签订的协议开发放马坡  有理有据  另一方面  杏林乡的村民又强烈要求保护生态  防止水土流失  为子孙后代着想

    两边的呼声都很高  各有各的道理  甚至可以说  浮云矿场有更多的支持者  毕竟  黄福霖所说的危险只是一种可能性  而开采放马坡可以很快看到直接的收益  包括山坳村在短期内可以实现的“通水通电通路”

    黄福霖想了想  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说:“楚书记  你想得比我长远  也更全面  ”

    楚天舒说:“我觉得  不仅要想得长远  还要往极端困难的方向去想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  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朝阳水库的设计和修建都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顶不住了  山坳村怎么办  下游的群众又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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