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家一个个顺着绳子下去了,戴着防毒面具的朝阳,在面具里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刚才为了让胡子他们找不到他,他赶紧找了个面具戴了起来。

    听着胡子一阵阵叫他名字的声音,断了双腿的朝阳,拼命忍着没有回应,但心都要碎了,一辈子的兄弟,我们就此永别吧。

    既然是死别,就没有必要在做多余的告别形式了。

    别了!我的兄弟!

    别了!我的七连!

    朝阳心里默默念着,待到绳子上的兄弟们都安全着陆了,拿出刀子,费力地把绳子一根根隔断了。

    从此,这里和这飘落下山的绳子一样,与世隔绝了,再过一会,我们将结伴一起走了,再见!兄弟们!

    老林见大家都走了,倒是轻松起来了,忍着双腿的剧痛,把剩下的几个防毒面具扔给身边的几个也不愿意走的重伤员。

    大家一起戴上,把身边能搜集到的武器弹药都费力地堆在一起,然后静静地呆着,互相看着,不说话。

    即使是戴着如骷髅头一样的面具,但在眼里,也是很温情的,这几个都是等会一起上路的兄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此的兄弟情义,还有什么比这个深厚的?

    就在大家快要痛得昏死过去时候,终于把鬼子给熬了上来了,一群群同样戴着防毒面具的鬼子,弯着腰,鬼鬼祟祟地慢慢地上来了。

    “狗日的,你们倒是快一点啊,老子们快要死了,等不住了。”老林心里默默地骂着鬼子,手也没有空闲下来,把拿掉支架的机枪,拉上了枪机。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鬼子都快到眼前了,老林才把按在扳机的右手食指,按了下去。

    “哒哒哒!”一阵机枪的嘶鸣,突然撕破了夜空,在寂静了好一会的张古山山顶上刺耳地叫了起来。

    鬼子以为中国兵要么都毒死了,要么就跳山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绝地里,还有中国兵。

    一下子鬼子就给扫到了一大片,后面的马上扑倒在地上,可几乎与此同时的,好几个手榴弹从上面滚了下来了。

    嗤嗤响的手榴弹滚下去时候,被扑倒在山坡上的鬼子给挡住了,一声声巨响,在鬼子扑倒的人群中爆炸开来。

    也就是十来米的距离,鬼子急了,纷纷把手雷扔进了上面的壕沟里去,一阵阵巨响在上面响起。

    老林和朝阳再次被炸飞了起来,之前是脚被炸断了,现在是手也被炸断了,朝阳看着被炸出来一截截白花花的肠子,浑身动不了,在等着最后死的那一刻到来。

    老林也是差不多,右肋部被炸出一个大洞,身上也没有什么血可以流的了,在最后要死去的一瞬间,老林尽力地看了一眼张古山。

    “兄弟们,我老林来了,我要带着你们,在下面继续杀鬼子去。”

    在老林闭上眼睛的时候,唐朝阳也顶不住了,看着墨黑色的天,星星是那么的亮,和老家小时候的天空一样。

    “唉!但愿我能找到回家的路,但愿家里的父亲母亲还在等着他回来,爸妈,我回家了!”

    ……

    林之冲,74军51师153旅305团3营9连少校连长,福建泉州人,民国二十七年十月八日傍晚,牺牲于德安张古山,三十五岁。

    唐朝阳,74军51师153旅305团3营7连3排3班上士班长,陕西潼关人,民国二十七年十月八日傍晚,牺牲于德安张古山,二十三岁。

    ……

    三狗费力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梦寐以求的杨慕华的脸,以为自己死了,在天堂上看到的虚拟景象。

    不相信现实的三狗,全身不能动,觉得自己的牙齿还能动,就咬了自己一下,疼,狗日的真疼,疼得叫出声来。

    能不疼吗?都把嘴咬破了,血都流出来了,惊得杨慕华一声叫,本来见三狗睁开了眼睛后,是如释重负的一刻。

    现在看到三狗嘴里流出血来,吓得她赶紧再次检查三狗的身体,以为三狗颅内出血都要从嘴巴里出来了,不得了了,这怎么可能治得好。

    忽而,又见到三狗笑了起来,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脸,张开嘴巴,露出两排沾血的牙齿,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是活着的,慕华,是不是,你也是活着的吧。”

    杨慕华没有接三狗的话,而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牙齿,嘴巴一扁一扁地压抑着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一脸。

    泣不成声的杨慕华,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狂喜还是因为委屈,反正很复杂的情绪,像巨浪一样袭倒了她,再也忍不住,忍不住了。

    自从昨晚半夜浑身是血的三狗抬了过来,到现在下午太阳落山了,三狗一直在昏迷着,眼睛一直都没有睁开过来,而杨慕华的眼睛则是一直没有闭上过。

    狗腿与和尚一起,抬着三狗冲进了51师野战医院,这里到处是伤员,他们一进门就喊杨慕华,一直到杨慕华冲过来时候还在喊着,好像也只有杨慕华才能救活三狗一样。

    杨慕华突然听到狗腿他们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名字时候,心里咯噔一声,差点站不稳脚,立刻冲出手术室,一眼就见到了血肉模糊的三狗。

    一阵强大的眩晕,差点击倒了她,但此时此刻千万不能倒下去,我不能倒下去,杨慕华不断地强撑着自己,尽管她已经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一直在做着重伤员的手术。

    刚好这个重伤员最后一针缝上要送走的时候,三狗就被抬了进来了。

    护士们都知道三狗是杨慕华大夫的丈夫,都立刻铺上新的床单,所有的手术器械都准备就绪,等着杨慕华检查后的手术。

    可最后,杨慕华检查完后,双眼发直,呆呆地看着这一堆手术器械,无从下手。

    当剪开三狗的头盔带子取下头盔后,映入眼里的是,右侧脑袋破了一个洞,血糊糊的,用药棉清理开后,发现有一小块弹片死死地卡在头骨里。

    其他的护士也剪开了三狗其他的衣服裤子,身上虽然旧伤新伤一片,伤痕累累,但幸好都不是致命伤,护士们立刻做止血、消炎、缝合等基础的手术。

    只是这个头部的伤口,极为棘手,杨慕华试着用镊子,发现取不下来,非得要用力取,也能取下来,但深怕会损伤到三狗的大脑,甚至会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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