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天地间的善恶没有报应?十个贝币就将改变人生,所谓的“福生无量,道门天下”并不是一句空话。

    曾经玄都少年时极其贫困,常常几天无米下锅。

    在尧帝继位那年,他也有幸的将在入职之例。

    街上一位推理算命很准确的算命先生告诉他说,白露来临前,他要遭横祸而死,当时玄都心中十分忧郁。

    白露将近,几个同友来邀约他一起去入职。

    由于算命者所说的话,他不想去,借口没有贝币作盘缠,加以拒绝。

    有位姜生,家中富有而且很重义气,和这玄都相处很好,极力劝服他同去,并道:“算命人的话,不足以信。如果担心没有贝币,兄弟我承担!”

    拿出十个贝币送给玄都道:“这作安家之用,路上所用行李等,由我来办!仁兄不必担忧!”

    玄都感激他的慷慨大义,就一起结伴前往。

    当时立秋已经好几天了。

    来到一座道观,听说观道有位相士,谈吉凶祸福,每每出奇准确,前来看相的人,拥挤如闹市。

    玄都就和住在一处的同友六人,前去看相。

    那位相士看了他们六人,说出他们之中谁是福生,谁是祸生,谁是灾生,谁的父母双全,谁的双亲俱殁,说得毫厘不差。

    并说其中一人本次入职顺利,其他人都不中。

    轮到玄都时,先问了家住地,离此多远,然后屈指一算,道:“赶紧回去,还来得及!”

    大家感到不解,就问相士为什么。

    他才说:“你的面相枯槁,神精虚浮,天庭上已现晦纹,依法理,以后五日之内必死于非命。应当赶快回家,但依相看,应当死在路上。即使马上动身,恐怕也来不及了。”

    姜生和众人都感震骇,道:“请先生再仔细审看一下,有没有解救之法?”

    相士道:“生死大数,如果没有大阴德,是不足以回天的。现在日期已迫,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从现在起算,六天后,这位先生还在人世的话,我就绝不再为人谈相!”大家都一路沉默,回到住所。

    玄都对姜生说:“先前兄长极力劝服我来。今天相士所说与以前算命先生的话,完全一样,必当有所应验。人生会有死,我并不怕死。但死在这里,各位都会受累不浅。不如马上赶回去,还有希望死在家里。”

    同房人都同意。

    姜生很怜悯他,替他雇了船,给了路费,又另外给他十个贝币,道:“把这留下,以备急用。”

    玄都知其意,笑着谢他道:“这是兄长给我的丧葬费,我不敢推辞。若死而有知,我必乞求冥司助兄高捷,以答谢你的厚谊!”

    于是辞别大家登船。

    船在大江上走了十多里,风太大不能再走,就把船系在岸边,死守在那里。

    转眼过了四天,风势更猛,玄都心想,快到五天期限了,船又不能走,“道毙”的预言,看来要应验了。

    到了此刻,他一心等死,万虑皆空,只是苦于寂寞无聊之感,无法排遣,就上岸闲逛,一人信步走去,大概有一里多地,四周不见人迹。

    忽然看见一中年孕妇,带着三个幼小孩子,左手抱一个,右手拉一个,身后还跟一个,边走边哭,十分悲苦,与玄都擦肩而过。

    已走过了几步,玄都忽然心想:“江岸空旷无人,四周又无住家户,她要到哪里去呢?情形很可疑。”急忙询问。

    妇人不理会。

    玄都便跟随在后,妇人返身责骂他。

    玄都急切的追问道:“如果你真有急难,请千万告诉我,也许能帮上点忙!”

    妇人不得已说:“我不幸嫁了一个屠夫,性情暴戾,常受打骂,体无完肤。今天他去市场,家里有两只猪,临走前对我说要卖十贝币。后来有人来买,果然得了十贝币,我怕是贝币,就和他一起去找人验估,的确是贝币没错。回到家,那人忽然嫌价贵,把贝币要了回去。隔了一会又回来,又要拿原贝币买猪。我看那贝币没有什么差错,就没有怀疑,把猪交给他了。”

    “西面的邻居来我家,见了贝币,惊讶说是假的,我急忙追出去找那买主,已不见人影。赶快去找人估验,说是假的,一连问了几人,都说是假贝币。心想,受了这场大骗,丈夫回来非被打死不可。反正是死,死于鞭下,不如死在水中。三个孩子都是我生的,母子同死,免得让他们去受那恶父的凌辱。”

    玄都听后很难受,要过贝币一看,果然是假的。

    这时姜生所送的贝币正好揣在袖子里,心想自己都快死了,要这钱有何用。

    就把袖中的贝币悄悄调换了,对妇人道:“你真是差点铸成大错!这是真贝币,怎么是假的呢!”

    妇人生气的道:“好几个验估的人都说是假的,你为什么要哄我?”

    玄都道:“不对!那些验估人欺你是个女人!你和我一块去,他们就不敢这么说。果真是假贝币,再死也不迟么!”

    妇人听了他的话,一起走了三四里路,才找到了验估人,把贝币交去验证,说是真货,又问了几人,都说是贝币。

    妇人大喜道:“幸亏遇到先生,不然几乎犯下大错!”拿了贝币叩谢而去。

    玄都立即急急往回赶。

    当时已近黄昏,暮色苍茫,走了不到一里,迷失了路,又无处打听,正犹豫间,见近处隐约有几间房屋。

    走近一看,都是败壁秃垣,知道是座破庙。不得已只好在廊檐下蹲上一宿。

    心想,空旷黑夜,又无人迹,倘若有狐精野鬼来吃,就该是我的死地吧!

    跑了一整天,疲累已极,坐定以后就沉沉的睡着了。

    朦胧中,听到有衙役吆喝之声传出来。

    玄都伸头一看,见大殿上灯火通明,两旁侍从兵勇森然而立,中间有一王者模样的人坐在堂案之后,似乎为阎王。

    忽然听到阎王道:“今天江边有一人救了五条性命,应当查清此人,给以福报。”

    当下,有一位紫衣吏,手拿文卷,启禀道:“刚才得土地神申报,是某地一入职者。”

    阎王下令检看禄籍簿,再查一下,看他这次是否入职得顺。

    另有一位绣衣吏,手捧一文簿,上前道:“比人的官禄和性命都已尽了。应在今夜子时,在本庙廊下被墙塌压毙。”

    阎王道:“如果这样的话,怎能劝人为善?应该改注禄籍。昨天得文昌宫通知,本次入职者一名,因为淫污婢女而被除名,就让此人补缺。”

    旁有人道:“他的钱是姜生所赠,姜生轻财尚义,才使此人得成善果。追流溯源,姜生也应登名禄籍。”

    阎王道:“可以!”

    玄都正在专心听殿上的对答,忽然耳旁似乎有人大呼:“快出!快出!”

    大惊而醒,身体依旧蜷缩在庙檐下,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听墙土簌簌往下掉,连忙爬起来,摸黑跌跌撞撞往外跑,刚走出几步,墙便轰然倒下,正压在原来所坐之处。

    便只好站在那里等待天亮。

    天明以后,玄都便到殿里瞻仰,果然是阎王庙。

    整衣肃拜之后,返身走出庙院,找路回到船上。

    心中默想神所说话,一定应验,就和船夫商量返回。

    一路扬帆顺风,不久就到。

    等玄都来到客栈,大家感到惊讶。玄都只说风大受阻,不能前行,又想五日之期已过,所以就回来了。

    众人问:“五日之中是否真遇到危难?”

    玄都借口道:“事情说来也不无原因。昨天我偶而去到江边闲眺江景,走得离船远了些。到我返回时,已经黄昏。江边芦苇丛杂,绊倒了好几次,几乎掉进江里。幸亏船夫打着灯笼来找,才得安然归来。但袖筒里的银包已经化作青蚨飞走了!”

    姜生笑着道:“大难不死,必有大福。江边迷路,大概就是入职的先兆!”

    翌日,同寓诸人皆道:“今天已是第七日,你安然无恙。咱们都去找那位相士,嘲弄他一番,真是胡说八道!”

    玄都不愿去,大家硬拉着他一起去到那里。

    那里仍是拥挤不堪,几人就挤开众人,把玄都推到相士面前。

    相士正在和别人谈话,抬头见了玄都,很惊讶道:“你不是我说五天之内当死的那位吗?”

    众异口同声应说:“对啊!今天都七天了,怎么样呢!”

    相士道:“现在不会死了。数日不见,他骨相大异从前,气色也一下子好了。先生一定做了非同寻常的大善事,救了数条人命,所以才能挽回造化之力。”

    玄都笑着道:“先生的话可真是不着边际!我穷到这步田地,有什么力量去救人呢?”

    相士道:“先生不要骗我!以前我曾说过,没有大阴德,是不能回天的。今日你满面阴德福相,此去入职,必定大中!”

    又笑着道:“这件事并非偶然!半月前我曾为一人看相,他眉宇明堂光采非同一般,肯定是今日入职之人。昨天他又来看相,但额上却有悬针之纹,即破败纹,失去了以前的光采,他必然有大隐慝,做了见不得人的恶事,禄籍被削除了。没有想到,取代他的是你。”

    他又指着姜生说:“先生脸上也有阴骘,一定会和这位先生一同入职成功。”

    姜生笑道:“我的朋友怎么样,我不知道。至于说我本人,哪里做了什么善事!”

    相士道:“正是无所为而为,才叫阴骘!”

    众人一哄而起,讥诮相士找辞躲避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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