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4年9月18日,江户。鵁
日本武士和他们所使用的传统武器都很有名,这在历史上世界各国、各民族的军人中,可以说是唯一的案例。廓尔喀人以他们使用的反曲刀闻名,维京人以他们使用的宽刃斧闻名,但从没有什么军人集团及其武器像日本武士和武士刀这样有名。
武士刀由技艺高超的铁匠以特定的冶金技术锻造而成,是一种致命的武器,也是武士最宝贵的财产,按照德川家康的话,不啻是“武士的灵魂”。
但实际上,日本武士刀在历史上所受到的重视程度并不是很高。所有的武士都配备武士刀,能够娴熟的使用它们,但是在参加战争时,没有人会光使用武士刀一种武器。相反,作战时使用武士刀只是阶段性的事情,最开始使用弓箭,然后换到武士刀,接下来是匕首,最后通常是徒手搏斗。
在日本武士传统的形成期,最重要的武器是弓箭。在最早期对于武士的生活进行描写的战争编年史和史诗中,从没有提到过武士刀。相反,经常被提到的是“弓马骑射”。
随着时间的流逝,军队的规模不断增长,足轻必须配备大名可以负担得起的最好武器。大量的装备不可避免地使得武器质量有所降低,如果能用一把高档武士刀的价钱买到一千根长矛,那就应该为足轻们装备长矛。
到了战国年代,以弓骑兵身份参战的武士已经仅限于那些能够在马背上做娴熟骑射的神射手。因为,可用于替代弓箭的射击武器--火绳枪,在16世纪中叶,它便被引入日本。不过,使用的范围还很有限。
一直到长筱之战(1575年)后,在战争中大量使用火绳枪在日本变得十分普遍,但火炮或者其他任何形式的重炮,却很少使用。尽管火器在战争中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它们在日本还是被当成一种好坏参半的事物。盖因,日本武士的荣誉、自信心和个人战功都受到了这些新式武器的威胁。在高贵的武士眼里,这种恶魔般的武器通常都是由社会最低阶层的人来操作。鵁
武井谦介右手握着腰下的武士刀柄,轻蔑地看着码头一侧数百名手持火绳枪的足轻队伍,在阳光的照射下,已开始出现散乱的迹象。许多士兵将沉重的火绳枪置于地上,彼此交头接耳,时不时地向海上张望,毫无纪律可言。
反观武井谦介所在的武士阵列,虽然长久地等待,让人们都感到有些疲惫,精神也有点困顿,但每个武士的士气仍旧非常高昂,眼神中也透出一丝坚毅和必胜信念。数十年来,日本都未曾经历战事,这让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的武士们非常引以为憾。所有人只能在文人学者的书页里,寻找和畅想前辈武士的忠勇和赫赫战功。
一个新手武士首次参战,意味着它将进入一个重要的人生阶段,他的整个生命和此前所受到的训练,都是为此而做准备的。究竟是勇士,还是懦夫,不能光看理论,还要在实践中检验。
武井谦介过去曾经听到过很多有关他的祖先在战争中如何表现英勇的故事,此时此刻,他也万分期待,战争的早些降临。许多武士内心都在燃烧着,眼睛都在注视着那个飘扬着一面本军最大的旗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身着威武盔甲、高举武士刀的德川氏家的旗本,那是他们曾发誓效忠的主家。
武士们都在渴望释放内心中所承受的压力和熊熊战意,届时,是会斩得一个敌人的首级,还是今天就是死期?武井谦介在进入战阵时,占据他心灵世界的主要意念,就是要实现前一种情况的欲望。这是他作为武士建立功勋的力量基础,无数前辈的传说轶事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所有人都知道,在大海的深处,已经聚集了无数的齐国的炮舰,那个位于南蛮地区的国家,悍然要发动对日本的战争。他们在清晨时分,派出使者登岸,向将军大人递交了战书,宣布会从正午时分,将发起正式的进攻。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齐国的炮舰便在港湾外往来游曳,禁绝任何船只进出江户港。据说,曾有数十艘冒险在海边打渔的渔船被齐国炮舰全部扣留,所有的渔民也被掳走,生死未知。但他们却表现得非常怯懦,一直不敢登陆上岸,唯恐遭到武士的袭击。鵁
而现在,他们下达了战书,想必是筹集了足够多的士兵,准备要进攻江户城了。他们会来五万人,还是十万人,武井谦介并不想去关心。在整个江户城,已经聚集了数万忠勇的武士,各地亲藩大名的援兵也在不断向江户聚集,到来的每一个武士都能以一敌十。
而且,齐国人还要冒着被我们全面攻击的威胁下,从海上驶抵岸边,然后像一只只鸭子一般,笨拙地爬上岸来。武井谦介相信,他们所有武士一定会将登陆的齐国人一一斩杀于岸边,如同鸡鸭那般,引颈就戮。
“……来了!”阵前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武井谦介立时抬头朝海上望去,只见在阳光下,无数的帆影渐渐逼近,遮天蔽日,带着一股巨大的威压。
“准备!”
“应战!”
“……”鵁
众多的旗本武士大声的呼喝,开始整理和恢复着各自阵列,江户炮台仅有的十余门青铜火炮立即严阵以待,做好了发射准备。三千名弓箭手将背上的长弓取下,然后又从箭壶里抽出数支羽箭,一一插在地面上。
武井谦介吞咽了一口口水,右手紧紧地握住了武士刀,以便在战斗爆发时,可以随时将它拔出,然后在旗本的命令下,杀向敌人。
“轰!轰!”炮台打出了两发炮弹,瞬间在海面上激起两股巨大的浪花。
“板载!”
“板载!”
“……”
虽然炮弹没有击中缓缓逼近的齐国炮舰,但观战的日本武士们仍旧兴奋地欢呼着,庆贺着。江户码头炮台配备的火炮,还是数十年前,从荷兰人那里引进的,炮手们也经常对它们进行维护和保养。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首次开炮,仍有如此大的威力。声震四野,展现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势!鵁
齐国的炮舰没有开炮反击,而是继续坚定地朝岸边逼近。
“轰!轰!……”岸上更多的火炮打响了,在海面上激起无数的浪花,但遗憾的是,却未击中任何一个目标。
当年从荷兰人手里引进的这批火炮,在幕府眼里可能算是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但实际上,这些火炮的规格最大也不过是8磅炮,大部分都是3磅和4磅的小炮,面对距离尚远的齐国战舰,自然还构不成威胁。
在武井谦介等一众武士看来,以岸上火炮轰击敌人炮舰,是非常怯懦的行为,这意味着,我们岸上所有的武士害怕敌人接近岸边,害怕他们登陆上岸。
作为堂堂正正的武士,应该直面敌人的进攻,将所有的齐国炮舰放近岸边,让他们的军队登陆上岸,然后,我们双方进行一场公正的较量。锋利的武士刀,精湛的剑术,无畏的勇气,一定会让所有的敌人匍匐在我们所有武士的脚下。
“轰!”突然一声巨响,一门塞入过量火药的火炮炸膛了,先是将旁边的一炮手炸翻在地,随后滚落的火炮又顺势砸到数人,造成了幕府军的首次伤亡。
炮台的其他炮手们明显受此影响,火药量不敢再加塞,动作也慢了几分,发射的频次也间隔得更久。鵁
“板载!”
随着齐国炮舰的距离接近,终于有几发炮弹击中了舰船,引得岸上炮手和足轻武士们一阵欢呼。
“轰!轰!”
齐国炮舰终于反击了,两发炮弹先后砸了过来,一发势能不足,落到海面上,激起一股浪花,另一发炮弹却越过码头,飞到了后面一片空地上,弹跳了几下,然后迅速滚动起来,将将擦过一队足轻队列的边缘,引得一阵惊呼。
武井谦介扭头看着那边有些混乱的足轻阵列,又环顾四下堆满了码头的一万余部队,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仅过了数息时间,猛地听到海上传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一颗颗巨大的弹丸,如陨石般密集地砸了过来,数十发炮弹径直落到一个个严阵以待的队列当中,然后在强劲的动能驱动下,蹚出一道道血路,所过之处,残肢断臂,血雾飞溅,哭喊声,嘶吼声,濒死地惨叫呻吟声……此起彼伏,哀嚎遍地。
武井谦介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处抱头乱窜的足轻,以及略显慌张的武士,心跳得飞快,右手紧紧地握住腰下的武士刀,紧咬着嘴唇,面色有些发苦。鵁
“轰!轰!轰!……”又是一轮整齐的齐射,这一次,多达百余发炮弹砸了过来,除了寥寥数发落在海里外,大部分炮弹尽数落在四散奔走的人群中,将本来就已经显得秩序已无的战阵队列搅得更加混乱了。
即使自诩勇武的武士队列,也开始出现骚动,悍勇之辈拔出武士刀,大喊着朝海边奔去,怯懦之人低着头,面带凄惶之色,也像那些足轻一样,扭头朝后跑去。更多的武士,则同武井谦介一样,茫然无措,或按着刀柄面面相觑,或拔出武士刀,惊愕地看着四下慌乱奔走的足轻队伍。
“轰!轰!轰!……”
又一轮炮击袭来,在杀伤无数人命的同时,也击碎了众多武士坚定抵抗的信念,武井谦介眼睁睁地看着一发炮弹将前方一名武士直接拦腰击穿,然后带着一团血污,又砸倒另一名武士,然后继续向后弹跳着飞来,惊得他立时趴俯在地上。
待武井谦介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时,一条血肉模糊的大腿赫然摆在他面前,他猛地抽出腰下武士刀,对着虚空乱劈数下,努力地想驱出自己内心的恐惧。
身为领队的旗本武士,已经丢下了那面彰显其显赫身份的旗帜,调转马头,不顾同伴阻挡,惊慌地向后拍马逃去。
“杀啊!”武井谦介怒视着不断从他身旁逃跑的武士和足轻。鵁
身为武士,天职就是战斗,无论面对任何危险和困难,即使心中存有恐惧,但也要心平气和地接受战争和死亡,这是每个武士早就应该想到和面对的事情。而这样怯懦地将后背留给敌人,耻辱地逃跑,是对武士荣誉的最大玷污。
因此,武井谦介逆着逃跑的人流,举着武士刀,嘴里大声呼喝着,奋力地朝海边方向冲去。他要展现出作为一名武士的忠勇,将他宝贵的生命敬献给发誓效忠一生的德川家主,杀到海边,消灭敢于进犯的任何敌人。
海面上飞来的炮弹,仿佛无穷无尽,铺天盖地地砸来,将簇聚在码头上的万余幕府军队搅得天翻地覆,早已不成任何阵型。足轻丢下手中的长矛,蜂拥地朝江户城逃去,弓箭手也拖着长弓,狼狈地随同足轻向后奔逃。
而武士们则分成了两拨,一波如武井谦介那样勇敢地逆流而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狂热,几分决绝,挥舞着武士刀,呐喊着向海边杀去;一波则同那些逃亡的足轻一样,面露惊恐之色,惶然地被败兵席卷而走。
一千余勇敢的武士冲到了岸边,挥舞着武士刀,遥遥指向远处的齐国炮舰,大声地叫嚣着,咒骂着,试图向来袭的敌人发出邀战,大家来岸上进行一场公平的对决,以证明谁才是真正的武士。
“轰!轰!轰!……”
一阵猛烈的炮火射来,数发炮弹砸到人群里,拉出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血路,还有一些炮弹落入岸边的海水中,激起一股股巨大的浪花,瞬时将岸边的武士浇成一个个落汤鸡。鵁
或许是冰冷的海水让发热的头脑冷却了下来,也或许是同伴腿断筋折、开膛破肚的惨状惊醒了一时的癫狂,更可能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单薄的武士刀无法战胜对面的凶猛的火炮。
许多武士发一声喊,扭头便朝后跑去,赶紧离开这片宛如地狱般的区域。
“这些倭人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在我舰炮的火力覆盖下,还将这么多的部队布置在码头上。”琉球舰队司令、镇国将军(中将)万长树放下望远镜,转头朝信号兵命令道:“命令云州分舰队抵近码头,敲掉岸上那几门讨厌的火炮。其他各舰换上开花弹,将码头彻底洗干净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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