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德和朱迪·福斯特一起去纽黑文吃了法国菜,味道不错,但菜量很小。

    “我在看到一部好的小说,或者观赏了一部好的戏剧的时候,都会和詹妮弗一起来这里分享喜悦。”朱迪·福斯特很喜欢这家餐馆。

    “嗯……”罗纳德听得很心不在焉,把面包蘸着橄榄油往嘴里送。

    福斯特见罗纳德只顾着吃法棍面包,不怎么搭理自己,有点气馁。她又一想,抓住了罗纳德的另一只手,问道,“不如我们去我的宿舍,可以探讨一下你对电影的看法。我很喜欢你在‘龙威小子’里的叙事节奏,那个宫城老师的角色塑造的非常好。”

    “嗯……啊?”罗纳德还在想那把相似的铜钥匙。

    “别担心,你的曾祖可能改过名字,或者中途转学去了其他大学。”

    朱迪握了握罗纳德的手,她以为对方是因为曾祖的事情心情不好,“我先把我的试镜照给你,我们交换个电话号码,保持联系。”

    罗纳德无心聊天,去她寝室拿了试镜照和履历,交换了号码以后,他拒绝了朱迪·福斯特的挽留,匆匆地回了纽黑文的酒店,从父亲留下的遗物盒子里,抠出了那把钥匙。

    “嗯,这应该不是耶鲁的钥匙,虽然外型相近,但是上面的花纹和字母都不符合耶鲁传统,我认为应该是附近的类似的古老学校使用的。”

    耶鲁的图书馆管理员很耐心的看了罗纳德的钥匙,上面的植物抽象花纹和耶鲁的常春藤有明显的不同,“”的花体字母也不属于任何一家耶鲁的学院。

    “,你可以试试曼荷莲学院(unt  holyoke  college),他们也是七姐妹女校的一所,历史和耶鲁同样悠久,从这里过去,开车大约需要一個半小时的样子。”

    “滴滴……”罗纳德满怀心事地开着租来的汽车,在下午抵达了马萨诸塞州的南哈德利小镇。在一片古老的建筑中,找到了曼荷莲学院的所在。

    七姐妹文理学院,是和常春藤差不多同时建校的七所女子文理学院(liberal  arts)。每一所都和一个或几个常春藤大学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曼荷莲学院和耶鲁,达特茅斯的关系,就好象哈佛和卫斯理学院那样。

    女子文理学院的学生,可以到对方的大学听课,互相承认学分。符合条件的还可以在学校之间转校。

    就连两边的学生,也有很多结为夫妇。算是一种高阶层人才的解决婚姻问题的捷径。因此这里每年只招几百名学生,绝大多数是女性。教授历史,算术,文学,人文等学科为主。

    曼荷莲学院的大门是古老的两座塔楼中间安装的大铁门。进了学校,里面没有什么新建筑,全是上个世纪之前落成的古老建筑。

    教学楼是新古典主义建筑,外面是红砖,大门口有廊柱,还有马车过道。中间是一座高耸的钟楼。旁边的小山上,还有一个古老的天文台。正好是下午上课时间,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茅草胡乱的生长着,陪伴着湖面上的涟漪。让校园越发静谧。

    罗纳德莫名地紧张起来,心砰砰地跳动。他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家族的古老历史,正在向他展开怀抱。

    安静的校园里,罗纳德找到了图书馆。

    威利斯顿图书馆也是一栋古老的建筑,门口的台阶被磨损的中间凹了下去,阳光斜照过来,在门口的大玻璃窗上,反射入罗纳德的眼睛,有点刺眼。

    “你是哪里的学生?衣服上既没有狮鹫,也没有飞马,看来是其他学校过来的?”图书馆的管理员拦住罗纳德问话。

    “啊……”

    “你这样的大学生我见多了,都想混到曼荷莲来找女朋友。我们这里都有密码的,单数年入学的用狮鹫和黄绿色,双数年的用飞马和红蓝色,你衣服上什么也没有,是耶鲁的还是达特茅斯?”

    “都不是,我是从纽约过来的。”

    “那可不行啊,图书馆不能借书给非本校,和与本校签订了互相承认学分项目的大学生。纽约大学……”这位年老的女管理员,头发灰白,说话很风趣,言下之意是纽约大学不属于常春藤,不要来高攀这里的女学生了。

    “我是来问问,这那钥匙是不是曼荷莲学院的。”罗纳德掏出了自己的钥匙,递了过去。

    “嗯?”管理员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的看了起来。

    “没想到我在退休之前,还能见到他真正的主人来取回寄存的东西。”她放下眼镜,看了看罗纳德,“恕我冒昧,如果你对隐私没有特别的要求的话,能否问问你和杰罗姆一家的关系?他们的祖先最早可以追溯到五月花号,是最早移民到新大陆的英格兰人。也是最早在纽黑文定居的工业家,他们制作的杰罗姆牌钟表很有名。”

    “额,是我父亲的遗物,我一直不知道这属于那里,最近去了耶鲁,才知道这种钥匙是属于新英格兰大学的寄存用的。”

    “好吧”,管理员暂且打消了好奇心,“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过了五分钟,管理员老太太用推车装了一个大铁皮箱子出来。

    “杰罗姆家族的寄存,最后一次开启是在一九三九年,寄存费用预缴了五十年,根据法律规定,如果五十年后,到一九八九年还没有续费的话,曼荷莲学院就有权开启箱子,取出来作为历史文物。”

    罗纳德心中一动,一九三九年,正好是祖父詹姆斯牺牲在二战战场之前几年。

    铁皮盒子有两英尺见方,罗纳德用钥匙打开,里面是三个独立的文件夹,和一个小一点木盒子。

    “多半是你家里以前祖父辈的遗物,书信,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遗书,继承一笔信托遗产。”管理员和他开个玩笑,继续整理书籍的工作。

    抱着铁箱子里的东西,罗纳德回到了汽车里,他迫不及待地在车里打开了这密封四十多年的时间胶囊。

    第一份文件夹最厚,罗纳德翻开一看,里面都以上世纪的女性为模特的个人肖像画。

    伊丽莎白·a·吉尔伯特,和女儿伊丽莎白·莫德·杰罗姆绘。

    肖像画得非常好,把上世纪女性的娴静的气质,和每个人不同的韵味勾勒的非常到位。

    看样子自己的老祖先就是做人像绘画生意的?上面有当时纽黑文梅格有头有脸的家庭女儿的画像。那时候少女们相亲,就是用这这种肖像画进行的。这两位老祖先的生意一定很好。

    看来这两位母女,是当时纽黑文最有名的人像画师,罗纳德翻着上面人像下面的名字,不是有欧洲爵位的贵族,就是新兴的工业家,银行家的女儿。

    难道自己拍人像的天赋,也有老祖宗遗传的功劳?罗纳德暗想。

    第二本文件,是两位画师中的女儿,伊丽莎白·莫德·杰罗姆(elizabeth  ude  jero)的记录。

    一本剪贴簿里是这位伊丽莎白·莫德·杰罗姆的少女时代的写照。她的朋友画像,家人画像,还有她在曼荷莲学院和哈佛女校上学时的素描,里面配有很多少女时期的诗作。

    然后是毕业签名簿,日期是1877-1881年,由高中和大学的朋友、同学、老师和校长写的签名、良好的祝愿和建议组成。同班同学的毕业赠言,配上一个个头像素描,可能是这位少女时代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签名簿下面是一封信,罗纳德小心的打开。

    “来自曼哈顿,纽约。

    我亲爱的伊丽莎白,我根据你提供的姓名,查阅了小吉尔伯特父亲的去向。

    在离开纽黑文以后,你的前夫李先生又离开了纽约,前往旧金山他的耶鲁同学家庭开办的银行任职,之后前往田纳西州。请恕我无法继续追查他的去向。

    我对小吉尔伯特的事情感到非常遗憾,现在我无法联系上他的父亲。请在回信中告知你和珍妮来纽约的时间,我将提前为你们准备去髪国的船票。请节哀。

    你忠实的,弗雷德里克-德怀特”

    文件夹里的最后,是一份吉尔伯特·尼尔森·杰罗姆的讣告(不完整)是从“纽黑文信使报”中剪下来的。

    吉尔伯特·尼尔森·杰罗姆,又名吉尔伯特·维尔·李(gilbert  vaille  lee),生于一八八九年,

    耶鲁大学毕业,工程学学士,后获得博士学位,法语卓越成绩获奖学生。

    一九一七年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他接受飞行员培训,并为法国第八军驾驶spad  90型飞机,屡次击落敌机,获得王牌称号。在法国布拉蒙附近,为了救援僚机,被德军击落。

    他被敌人以军事荣誉埋葬在布拉蒙附近的德军公墓。他的遗体于一九一九年被移至阿尔贡美军墓地,然后在一九二一年被母亲和姐姐接回,重新埋葬在纽黑文。

    他也是一位诗人。

    他的妻子马洛琳和儿子詹姆斯,母亲伊丽莎白,姐姐珍妮,在他下葬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怪不得在耶鲁找不到吉尔伯特·v·李的入学记录。罗纳德明白了,因为曾祖的父母离婚,他之后随母亲生活,由母亲继承的遗产,和靠画人物肖像的报酬,提供良好的教育,最后供他进耶鲁大学学习。

    之后他改姓了母姓,以吉尔伯特·尼尔森·杰罗姆的名字上的耶鲁。不过他的儿子詹姆斯倒是恢复了李的旧姓,还一直传了下来。

    罗纳德又打开了第三份文件夹。

    这份材料的日期从一九一四年一直到一九二一年左右。包括年鉴、颂词和出版的传记。

    这本名为“吉尔伯特-纳尔逊-杰罗姆中尉”的传记是由他的母亲伊丽莎白-莫德-杰罗姆撰写的,于一九二〇年私人印刷出版。

    书中描述了他的童年、教育、艺术天赋、积极参与美国童子军和基督教青年会,曾任康涅狄克州童子军总司令。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军事训练和服务,以及在战斗中死亡。该书还包括他的一些绘画和诗歌,并有许多照片作为插图。

    后面是耶鲁大学的年鉴中的几页描述他的大学成就和课外活动的复制件,耶鲁大学战争纪念委员会出版的“纪念耶鲁大学战死者“的副本,以及一张吉尔伯特在髪国和心爱的spad  90型双翼飞机的合影。

    这两份文件附在大学秘书办公室的一封信中,是为了纪念杰罗姆的生活和战争服务而寄给他母亲的。

    之后是他的遗孀和兒子詹姆斯寄来的各種年龄的照片。到了詹姆斯十岁左右戛然而止,之后只有詹姆斯一个人在奶奶家玩耍的照片了。

    最后是一封吉尔伯特的姐姐,珍妮·杰羅姆写于一九三九年的便条。

    “母亲的身体已经很坏了,弟弟的儿子詹姆斯,在伦敦和x小姐留下的孩子是个男孩,叫查尔斯。莪遵照母亲的意愿,把这些证明我的弟弟,和侄子身份的文件存放于我和母亲的母校曼荷莲学院。等詹姆斯回来以后,他就可以以此来让小查尔斯回归杰罗姆家族。”

    “啧”,罗纳德心想自己的父亲一脉,倒是有点浪漫花心的基因,不是人像画家就是诗人,不是父亲离婚出走,就是当飞行员为国牺牲留下孤儿寡母,要么就是私下勾引名媛生下了私生子。

    最下面是一个小的木质盒子。

    罗纳德打開了盖子,里面的文件也是泛黄的古老物件。

    首先是一个捐赠告示,上面说曾祖的母亲伊丽莎白,为在一战中死去的儿子在蒂芙尼公司(tiffany  &a;  co.)订做了一扇有贵格会标志,八角星图案的窗户玻璃,捐赠给了纽黑文贵格会教堂。

    “都是自己家族里老祖母伊丽莎白的念想啊。”罗纳德心中很震撼,感受到了这位老祖母几十年的思念儿子的心情。

    罗纳德又把手伸下去,看看下面还有什么钥匙没有。

    触手的是一种布面的纹理,罗纳德拿出一看,是一本更加古老的书籍。用布面包装,纸张已经变得泛黄而脆弱。

    “呼……”罗纳德吹了吹封面,已经发黄的布面封面上面,依稀还可以看到一个小孩子的样子,一手拿着一把纸扇,头戴一顶瓜皮帽,脑袋后面依稀还有一条辫子的模样。

    小孩子的旁边,还画有一个中餐馆常用的水牌模样的长方形牌子。

    上面是书名,“我在华国的童年(when  i  was  a  boy  in  china)”。

    水牌下方还用汉字写了书的中文名字“唐人传”。

    下面是作者的名字“yan  phou  lee”。

    “难道我曾祖的父亲,这一世的祖先,是个华人?”

    罗纳德拿起书对着黄昏昏暗的光,是一八八七年,在波士顿出版的。全书只有一百多页,很薄。

    小心地翻开封面,扉页上赫然是是作者的肖像。

    果然,那是一位英俊的华人。照片下面是他的英文名字yan  phou  lee。最下方是一行钢笔写的赠言,历经岁月还清晰可辩。

    “给我最爱的妻子,伊丽莎白。”下面还有一行中文签就的名字:

    “李恩富”。

    光线非常昏暗,罗纳德看不清书里面的小字了。他把书小心地放回盒子,拉起手刹,开车回纽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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