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盏茶的工夫,孙悟范口中的吴妈妈便扭着丰腴的腰肢来了。

    这位吴妈妈名叫吴安芷,人称吴三娘,是这天香楼的老鸨。

    常来天香楼寻欢的都知道,要想满足这吴三娘的胃口可不容易。

    而如果不能满足吴安芷,想要在天香楼玩的开心痛快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吴三娘显然对孙悟范的印象不错,还未走至近前便掩嘴笑道:“哎呦,这不是孙公子吗?稀客,稀客啊。”

    吴三娘虽然是这天香楼的老鸨,但也不过刚刚三十岁,身材保持的极好,正是前凸后翘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若是奴家没记错的话,孙公子怕是有大半年没来了吧?奴家还以为孙公子把奴家忘了呢。”

    吴三娘一脸幽怨的望着孙悟范,身子就像扶柳一样向孙悟范倒去。

    孙悟范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咽了一口吐沫道:“哎呀这不是最近忙嘛,吴妈妈可不要怪罪。”

    吴三娘见孙悟范躲着她却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打趣道:“呦呵,孙公子是嫌弃奴家人老珠黄了吗?也罢,奴家便给孙公子找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孙悟范苦笑一声道:“吴妈妈言重了,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带来,吴妈妈可要念着我的好。”

    宁修听得头皮发麻,我擦,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原来这两位公子是孙公子的朋友,既如此便也是我们天香楼的贵客了。”

    吴三娘浅笑一声,随即拍了拍手,便有十来名身着薄衫纱衣的妙龄女子从楼外鱼贯而入。

    这些女子虽然容貌不同,身材各异,服饰也不尽相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走起路来一步三摇,透着一股风尘女特有的骚劲。

    老实说,这种见惯了风月的女人是对男人最有吸引力的。

    孙悟范和刘惟宁眼睛皆是看直了,便是宁修也不免心头微微荡漾。

    这一切吴三娘都看在眼里,她媚笑一声,给三人一一介绍了起来。

    “这个是我们家最红的姑娘陈萍儿,她的琴弹得最好,嗓子也是一等一的”

    “这个呢是婉儿姑娘,她的舞跳的一绝,最擅长惊鸿舞”

    “这个是莲儿姑娘,她的皮肤宛如凝脂,轻轻一掐啊就能出水”

    老鸨吴三娘热情的把十余名姑娘轮番介绍了一遍,继而掩嘴媚笑道:“几位公子可有中意的?”

    对一般的嫖客他可不会这么热情,但谁让孙悟范是魏国公府徐小公爷的朋友呢?

    在南京混的,便是不认识谁也不能不认识魏国公府的勋贵,这可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叫天香楼关门的贵人。

    事实上,就连孙悟范手中的那块黄杨木腰牌都是徐小公爷出资给他买下的。不然孙悟范可不会花一千两银子买一块木牌。

    孙悟范早就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便叫莲儿姑娘侍奉吧。”

    我靠!看不出这死胖子还挺有品味的,这皮肤好的女人气质不会差。

    刘惟宁则挑了婉儿,口称想要见识一番惊鸿舞。

    宁修则点了陈萍儿,一来是因为她最红,二来是她琴弹得好。宁修正好想要听听曲。

    其余姑娘倒也没有多失望。反正天香楼的生意很好,她们不愁找不到客人服侍。

    再说,方才那三位公子点的姑娘,本就是天香楼中最当红的,有甚可恼的?

    天香楼的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跨院。这些跨院只有红姑娘能够使用,算是一种变相的福利。

    当然,还有刚刚进楼的雏儿会被安排在跨院,安排专人调教,以免不懂规矩冲撞了客人。

    来天香楼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吴三娘可不想闹出麻烦来。

    宁修等人挑的姑娘都是天香楼的红姑娘,自然也都住单独的跨院。

    宁修跟着陈萍儿穿过两道月门,这便来到了陈萍儿的闺房。

    单看这小院,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十分的精致。

    虽然院子里没有池塘,却有一方假山。假山是用太湖石堆积而成,里面辟有小径,可以让人穿山而过一探幽静。

    更为取巧的是有一条小径直通假山山顶,山顶处建有一个八角凉亭,想来这陈萍儿闲来无事也会在夜里爬到山顶饮茶赏月吧。

    典型的江南园林建筑!

    宁修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慨叹,这天香楼的规格档次果然不一般,放在后世那也是高端会所级别的,绝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消费的。

    陈萍儿见宁修一直不说话,便试探着问道:“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宁。”

    宁修淡淡道。

    “原来是宁公子,不知宁公子想听奴家弹首什么曲子?”

    陈萍儿的绝活就是弹琴,说起琴艺别说这天香楼,便是整个秦淮河都难找出一个与她匹敌的。

    她见宁修毫不犹豫的点选了她,自然觉得宁修是冲着这点来的。

    宁修微微颌首,嘴角一勾道:“便弹‘阳关三叠’吧。”

    陈萍儿愣了一愣,显然不明白宁修为何会让她弹这首曲子。

    来天香楼的都是寻欢买醉的贵公子,喜欢听的都是靡靡之音,这阳关三叠难道不会太凄凉冷肃了吗?

    宁修微微蹙眉道:“怎么,萍儿姑娘不会弹这曲子吗?要不换一首”

    陈萍儿连忙道:“奴家自然是会这曲子的,宁公子且稍等,奴家这便去叫人取琴来。”

    说罢冲婢女海棠吩咐了几句。

    海棠去取琴的工夫,陈萍儿便引着宁修往假山走去。

    以她的话说,假山上的风景最好。入夜后在假山上的凉亭中听琴赏月却也是一桩乐事。

    对于佳人的提议宁修自然没有拒绝。今日他本就是来听曲的,自然要把心情放轻松些。

    却说宁修和陈萍儿拾阶而上,很快便爬到了假山山顶。

    陈萍儿将宁修让进了凉亭,这才轻移莲步跟了进去。

    “听宁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南京本地人。”

    陈萍儿柔声说道。

    宁修心中暗道厉害,他虽然有些湖广口音,却也不明显,这陈萍儿竟然能够一下分辨出他不是本地人。

    “是啊,我从荆州来。”

    宁修倒是没有对陈萍儿隐瞒身份,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荆州?”

    陈萍儿神情一滞,喃喃道:“好远呐。”

    “我来南京是受人之邀,总归是要来的。”

    说话间的工夫海棠和另一个婢女抬着古琴来到山上,将琴放在了亭中石桌上,之后便恭敬的侍立在一侧。

    “奴家这便给宁公子弹曲。”

    说罢陈萍儿便在石凳上坐下,调整了一番姿势开始拨动琴弦。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宁修前世便对琴艺有过一些研究,这一世也看过不少古琴谱。

    阳关三叠的古曲有很多版本,陈萍儿弹得这一曲应该是宋代乐师改编的,却是十分凄美。

    这样一首古肃风格的曲子在月夜弹来确实很有感觉,陈萍儿的琴艺又很高超,轻拢慢捻抹复挑,宁修听得如痴如醉。

    古人说古筝是弹给别人听得,古琴是弹给自己和知己听的,真是诚不我欺。

    一曲弹毕,宁修仍觉得余音袅袅,感慨道:“萍儿姑娘的琴艺果然了得,这阳关三叠的曲子少有人能够弹出这种感觉。”

    陈萍儿莞尔一笑。

    “其实琴弹得好坏也看感悟了,悟的多了琴自然弹得好。”

    别人说这话或许有装逼的嫌疑,但陈萍儿不会。她是风尘女子,整日强颜欢笑与人陪侍,一年的经历抵别人十年,说是把人生看透了都不为过。

    宁修顿生一股怜悯之情,可他也知道这世上像陈萍儿一样的女子还有很多,这都是命呐。

    宁修又叫她弹了几首曲子,其间陈萍儿也小唱了几首,气氛倒是融融。

    “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就该认命的。飒飒妹妹这般挺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宁修如遭电击一般僵住,嘴角微微勾起问道:“飒飒?你说的这人也住在天香楼吗?”

    陈萍儿点了点头道:“是啊,她刚来楼里不久,吴妈妈让她学着接客,可她抵死不从,每日少不了一顿毒打。哎,这是何苦呢,即便逃得了一时,能够逃得了一世吗,来了这里就得认命。”

    宁修心道不会这么巧吧,他在浔安镇遇到了一双窃贼,其中一人便有个妹妹叫飒飒,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难道是重名?

    宁修顿了顿道:“萍儿姑娘可知这飒飒姑娘现在住在何处?”

    陈萍儿虽然对宁修问这个问题感到很疑惑,还是和声道:“便在紧邻我的那院子里,不过宁公子想要见她恐怕不容易。吴妈妈说了,在把她调教服帖以前,绝不能叫她接触到客人。”

    虽然宁修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修唯有亲眼所见才能放下心来。

    “还请萍儿姑娘想想办法,安排宁某和这位飒飒姑娘见一面。”

    “这”

    陈萍儿紧紧咬着嘴唇,显然有些为难。

    以她的身份安排宁修与飒飒见一面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这只会激起飒飒更大的恨意吧?

    “这位飒飒姑娘宁某可能见过。”

    宁修一字一顿道:“若她真是宁某所识之人,我绝不能容许她流落于此。”

    这句话终于让陈萍儿下定了决心。虽然她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但飒飒的人生却刚刚开始。

    假使这位宁公子真的见过飒飒,或许能把她从这火坑中救出呢?

    “好吧,奴家来安排。”

    说罢陈萍儿便转向海棠,冲她低声吩咐了一番。

    “宁公子,你且跟这婢子去吧,那地方奴家不方面去的。”

    宁修冲陈萍儿抱了抱拳道:“多谢了。”

    他与海棠先后下了假山,被引着穿过两道月门,来到一扇有些破旧的小院子前。

    海棠上前敲了敲门,便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来开门。

    海棠径直将一些碎银子塞到老婆子手里。

    “我家小姐说了,请这位公子见一面飒飒姑娘,还请通融则个。”

    老婆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有人,便一咬牙道:“罢了,谁叫这是萍儿小姐的吩咐呢,老身便答应了。”

    宁修大喜,心道陈萍儿在这天香楼中说话果然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与海棠被老婆子让进院中,沿着青石板路一直疾行,在一处厢房外停了下来。

    “公子,只许看一盏茶的工夫,看完就得走。不然若是叫那些恶汉打手看到了,反倒是害了飒飒姑娘。”

    海棠冲宁修提醒道。

    “知道了。”

    宁修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老婆子开锁。

    老婆子一番捣鼓,门上的锁终于被启开。

    宁修一振袍衫,跨步迈了进去。

    屋内很黑,并没有点灯燃烛。

    宁修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生怕碰到异物被绊倒。

    这么摸到了窗边,借着月光才看清一个小姑娘蜷缩在床头。

    他赶忙点燃蜡烛,凑近去瞧,眼前之人不是他在浔安遇到的幼女飒飒却是谁!

    宁修直是深吸了一口气。

    飒飒显然睡着了,宁修一连喊了她三遍名字她都没醒。

    宁修无奈只得摇了摇她的手臂,飒飒却是条件反射般的惊醒了过来。

    “不要过来!”

    飒飒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十分惊恐的说道。

    宁修连忙挥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飒飒,你别害怕,我不是恶人。你还记得吗,我和你在浔安见过。”

    飒飒却是显然不记得宁修了。

    她眼神里透出的是呆滞和茫然,还有无尽的恐惧。

    宁修心中一酸,心道这小女孩该是遭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啊。

    “不要害怕,我会救你出去的。不过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的哥哥凌果儿呢?”

    一听到哥哥二字,飒飒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哥哥他被人打死了,虎子哥也被人打死了。我被人掳走,一路上不知换了多少马车,最后又换船来到了这里。他们说这里是江南,是南京”

    飒飒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宁修却已经听明白了七八分,飒飒多半是被人贩子掳走卖到金陵做瘦马。

    明代的士大夫癖好十分变态,他们喜欢身材瘦弱的幼女,这样在行房的时候会有一种畅快的征服感。

    而瘦马需要从小培养调教,飒飒这么大年纪的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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