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威远堡外。

    两波人正在斗殴,双方皆是生员巾的秀才,此时邓撸起袖子互殴,你来我往的打的鼻青脸肿仍不愿停。

    “汉奸!走狗!”

    “反贼,狂生,腐儒!”

    威远堡大门口的守门浙兵饶有兴趣的观看着,甚至公然大声吆喝着下起注来,他们这些丘八对这些平时风度翩翩高人一等的士子们此时斯文败地的形像,十分高兴。

    “王将军已经顺应时势,归附新朝,你们这些腐儒狂生,却还要逆势而行,想要来拉王将军造反,真是自己不知死活,也别连累了别人。”那自称谢三宾门生的三个年轻人,明显打不过对面的两人。

    虽然三个对两个,却反而处于下风。

    对面两人却越战越勇,挥起拳头就是雨点般的砸过去,边砸还边骂,“你们这些人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也还有脸面佩带秀才衣巾?大明朝给你们的禀米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们自己不要脸面投贼降虏,现在还好意思来劝王总兵,还想让王总兵派兵来残害义士,呸,吾等羞与尔等狗贼同乡,更羞与尔等曾为同窗!”

    原来在堡前打仗的这五个人,不仅都是宁波鄞县同乡,甚至还都是县学的同学,都是每月拿六斗米的秀才公。

    却说谢三宾那日拒绝了林时对等人上门请求出来主持举义后,心中不踏实,派人跟踪林时对,发现他们跟钱肃乐、张煌言等在一起密谋,深感不妙,但赶紧派了门生家丁带着银子赶到定海,想请王之仁张名振带兵去宁波府城擒拿反贼,甚至助他一起剿灭余姚孙嘉绩等反贼。

    不料谢三宾一心想着权势,想着保住钱财,却不想自家的孙儿们却是不耻他的行为,知晓了这些后,其长孙谢为霖便第一时间跑去钱肃乐家,把实情原原本本告之。

    谢为霖的行为,得到钱肃乐林时对张煌言大赞,但也深感危险。

    最后六狂生中的华夏和王家勤两秀才自告奋勇,愿意前来定海找王之仁,而张煌言则表示愿意去石浦找张名振,以劝说他们反正,不要助纣为虐。

    这项任务是很危险的,毕竟不论是王之仁还是张名振,表面上都是已经接受清廷招抚,归顺了新朝的。

    可三人都表示为了家国大业,个人性命可以不顾。

    毅然而然的踏上了征途。

    华夏与王家勤一路赶到定海,结果在威远堡前等侯的时候,见到了谢三宾派来的学生家丁。

    华夏二人早不耻谢三宾为人,更恨他伪君子,暗里要置义士们死地,于是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几人本是同乡又是同学,以往关系还不错,可是在这风雨飘扬的明季乱世,双方却站在了对立的阵营。

    陈秀琛三个打不过华夏二人,而他们的随从又被威远堡的标兵们喝令不得插手秀才们的争斗,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队长,这些都是要造反的逆贼狂生,请你们将他们拿下,便是军功一桩。”陈秀琛狼狈后退躲避,向守门标兵求救。

    可一群大老粗镇标营的士兵,却乐的看戏,哪愿意插手。

    这时,从门内出来王之仁的一名家丁队长。守门士兵赶紧上前行礼,“王队总好。”

    王队总瞧了瞧门前这斯文扫地的秀才们,不屑的笑笑,“诸位秀才公,我家军门有请。”

    华夏两人这才收了手,整理了下衣襟,从容进堡。

    陈秀琛捂着出血不止的鼻子,气狠狠的道,“听说前日有个狂生跑来骂王总兵,指责王将军归附大清,结果被王总兵一刀砍了脑袋,你们还敢不知死活送上门来,看在同学一场,我劝你们赶紧跑,保命要紧。”

    “呸!”

    华夏对着陈秀琛吐了口唾沫,两人本来是同窗,还曾是好友,甚至还是亲戚,可是此时,华夏却深恶对方,“没生骨头的怂货。”

    陈秀琛恼怒,咬牙切齿。

    另两人则道,“一会王总兵砍下他们脑袋的时候,看他们还怎么狂!”

    在家丁队总的带领下,两伙秀才来到厅中。

    一进大厅,便看到王之仁高踞上座,一身戎装,腰间佩剑,杀气腾腾。

    在厅中一侧,还坐着几个人。

    王之仁瞧着鼻青脸肿甚至衣衫杂混乱的几个,冷着脸喝问,“尔等难道不知道本将军已受新命,好大的狗胆,还敢上门来,甚至还敢在本将军门前斗殴?”

    陈秀琛见状有几分兴灾乐祸的得意,赶紧道,“学生陈秀琛,鄞县陈家人,家祖曾是天启朝户部侍郎,学生拜在前太仆少卿谢公门下,十三岁中的秀才,今日奉师命前来拜谒军门,宁波府城里出了一批逆贼狂生,他们意图举旗造反作乱,家师请王军门立即派兵前去平乱。”

    “家师和府城乡绅们已为将军准备了万两白银助饷,另外家师还给军门准备了一千两银子谢礼。”

    王之仁皱眉,这个鼻子流血歪斜的秀才,很不合格啊,居然当众说这些。就算送礼,那也是私下交易,哪有搞的人尽皆知的。

    华夏对着陈秀琛又吐了口唾沫,打断他的话。

    “我闻大将军世受国恩,贤兄常侍死于国难,天下所具瞻。志士皆相信将军不过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岂是真降?方今大明尚有东南半壁江山,中原更是人心思汉,东海锁钥在大将军,次之舟山黄将军,然后石浦张将军,海门吴将军,我越地向出精兵,兼之山高海险,大将军适此时站出来统领义军,抗清复明,将来光复之后,又岂少的了一个公侯之封?”

    陈秀琛骂道,“一派胡言,崇祯自缢,弘光被俘,潞监投降,两京皆陷,这大明早已气数尽头,还谈何其它?定海不过浙东一隅,东南一角,如何逆天行事?将军乃识时务俊杰,岂有不知当顺势而为的道理?”

    “将军,大明朝的国君都弃国舍民,他们都不坚守,将军身为一员武将,又何须为他们守呢,顺时应势,方英雄人杰也。”

    华夏朗声。

    “你这软骨头的贼子,我今日便告诉你,大明国统未绝,社稷更不会亡,大明宗藩鲁王殿下,日前已在台州临海城为官绅军民拥立,即位监国,如今大明新君再立,中兴在即也。”

    朱以海此时就坐在厅中一侧,听着这位年轻秀才激昂之语,甚至提到他,不由感慨。

    王之仁也向他望过来,朱以海回以微笑。

    “鲁王算哪根葱?他连山东兖州的封藩之地都守不住,你们还指望他能守住这残明的半壁江山?痴人说梦吧,不过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年轻宗室罢了,甚至满怀野心的想要穿龙袍坐皇椅,过一把皇帝瘾而已,真等大清军打过来,只怕跑的比谁都快,为了迎和这等蠢人的野心欲望,你们又何必拿自己的大好前程性命相陪呢?”

    王之仁一拍几案。

    “住口!”

    “安敢辱我大明之君?”

    王之仁腾的站起,拔剑,就要斩那陈秀琛于厅中。

    朱以海也站了起来。

    “王将军且慢!”

    王之仁向朱以海行礼,“殿下,这逆贼口吐逆语,当诛。”

    五个秀才见王之仁向一年年青人行礼并口称殿下,一时都愣住。

    朱以海迈步上前。

    他走到华夏和王家勤面前,先躬身行了一礼。

    “两位先生请受朱以海一拜!”

    朱以海,听到这名字,华夏二人反应过来,这岂不就是他刚才说的鲁王,鲁监国?

    面对二人有些疑惑的目光,朱以海点头,“孤便正是先生刚才口中的鲁王也。”

    “殿下?”

    “诚如刚才华夏先生所言,定海乃东海钥匙,而王将军更是朝廷忠心大将,当此社稷危亡之时,孤临危受命于临海称监国后,第一件事便是赶来此拜见王将军,请王将军出来主持军事,率兵抗清也。”

    两人这时也终于确定这位年青人就是鲁监国了,都激动不已。

    华夏二人赶紧对朱以海大礼参拜,“我听苍水兄说殿下勇烈果敢,早心生向往,恨不能早能拜见,想不到在这里,竟然能见到殿下。”

    王家勤也道,“臣等本已是孤魂野鬼,如今终于又有希望了。”

    陈秀琛三个则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幕。

    “王将军,你···你怎么?”

    王之仁翻了一记白眼,“以为人人都跟你们这些软骨头一样懦弱怕死?不贪财的文官没几个,但不怕死的武将多的是,我王之仁便是那不怕死的武夫一个。说吧,不有什么遗言交待?”

    三人急了。

    “请大将军饶命,我等委实不知······”

    “废话少说。”

    朱以海回头来,“王公,且先留下他们一命。”

    “殿下,这些懦弱软骨头,降贼的狗奴,留着做什么?”

    朱以海走到陈秀琛几人面前,盯着他们道,“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许他们捐银助饷以赎罪,人总不免会犯错,所以我们得给他们一些改正的机会。”老朱望着陈秀琛,“你说对吧?”

    陈秀琛被朱以海盯的心里发毛,甚至起了鸡皮疙瘩,想起他刚刚说的那些朱以海的坏话,他甚至感觉自己快要小便失禁了。

    咽了咽干结的喉咙,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学生···愿意,愿意!”

    “你刚才说你祖先曾是天启朝的户部侍郎,还说你陈家是宁波府鄞城大族名门,想来家境应当很殷实,不知道愿意捐献多少啊?”

    “学生愿捐一千两···两千···”

    “三千两。”陈秀琛咬牙。

    朱以海摇了摇头,转身。

    王之仁杀气腾腾的提剑过来,“他娘的狗东西,你当是买菜呢,还敢跟监国殿下讨价还价,死去吧。”

    陈秀琛吓的跟杀猪似的,“学生错了,学生错了,学生愿意捐献五千两。”

    “呸!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狗东西!”

    “学生愿意破家助饷!”

    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浑身筛糠一样的陈秀琛瘫坐在地,身下一大片黄色水渍漫开。

    他吓尿了。

    “就你这样的也自称名家子弟,还敢来做说客使者?呸!”王之仁嫌弃的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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