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准备吃晚饭了,唐家玉收到程骁的消息。

    没有闲话,直接就是四份体检表。唐家玉和小西瓜两份偏向身体发育和营养;二老的则偏向于各脏器疾病排查、重点的心脑血管疾病排查。并且,二老的检查项目也有不同,唐外公有风湿,膝盖经常疼,他的体检表就多了几项风湿相关的检查;唐外婆肺气管不太好,每到秋冬感冒容易引发咳嗽,她的检查项目就多了几项针对肺气管的。

    扫一眼看下来,就知道程骁是真的用了心思的。

    唐家玉不是那种会花言巧语的,发了一个‘谢谢’过去。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工作那么忙,给你添麻烦了。

    程骁很快回了消息:今天定好了的两台手术,做完才得空去体检中心。

    这是解释为什么这么迟才发消息过来。

    唐家玉禁不住抿了唇角,眼睛里也添了些笑意:你看我约什么时间比较好?

    她大概了解到,医院逢节假日虽然不会停诊休假,但医生和护士们还是会轮班休息,特别是像体检中心这类的半后勤科室,有的医院干脆是跟着行政岗休息的。

    程骁:初六之后都可以。

    年后正月初六各科室恢复正常上班。

    果然如此。

    唐家玉:知道了,谢谢你。

    程骁:不必气。

    小西瓜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看看姐姐,再看姐姐手中的手机,歪着脑袋叫:“姐姐!”

    唐家玉收起手机,很习惯地抬手揉揉小西瓜的发顶,反转他往外走:“走,去吃饭。”

    小西瓜却仍旧满怀心事,一边走一边歪着头看姐姐。

    唐家玉察觉到小东西的动作,侧脸垂眼看他,挑着眉给他个询问的眼神。

    小西瓜瘪瘪嘴,似乎有些犹豫,眼看到楼梯口了,才终于鼓足勇气,道:“姐姐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唐家玉的眉毛飞起来,差点儿飞到头顶上去。

    她弯腰对上小西瓜的眼睛,仔细看,才发现小东西眼里竟然是满满担忧。

    “怎么,怕姐姐谈男朋友不喜欢你了?”

    小西瓜被说得突然有些赧然起来,用力摇着头道:“不是。不是。”

    唐家玉揉揉他的脑袋,带着他往楼下走:“别乱担心,你是我弟弟,什么人都不如你和我亲。记住了!”

    小西瓜用力点点头,却突然又在楼梯上停住脚步,拉住唐家玉的手,拉一拉,示意她俯下头来,他才小声道:“天下男人没有好东西,姐姐不谈男朋友好不好?……嗯,等我长大,我给姐姐做男朋友!”

    冷清如唐家玉,也差点儿被小不点儿给逗笑了。但是看着他郑重的神情,唐家玉这笑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干脆在楼梯上坐了,小西瓜也乖巧地挨着她坐下,唐家玉放低声音,轻柔道:“小西瓜是不是忘了,姐姐会功夫,姐姐很厉害啊,所以,若是坏人遇到姐姐,应该是坏人害怕!”

    小西瓜干脆像小猫儿一般,趴在唐家玉的膝头,小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她,眼睛里有星星升起来:“姐姐,是不是练好功夫,就不用怕坏人了?”

    唐家玉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啦。练好功夫,不但你自己不用怕坏人,还能帮助良善却被欺负的人,铲恶扬善。”

    小西瓜眨巴眨巴眼睛,扶着她的膝盖坐直身体,道:“姐姐,今晚再带我跑步吧,我想练功夫,我想变得很厉害。”

    唐家玉戳戳他翘翘的小鼻头,笑谑道:“你的感冒好了嘛?生了病可不能出去跑步,受了凉会加重病情,外公外婆会担心着急的。”

    小西瓜脸上闪过一抹羞赧,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病好了,跑步完全没问题了。”

    唐家玉看着他笑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下楼:“行,那你今晚多吃点儿,多吃点儿饭,才有劲跑步练功夫。”

    “好!”小西瓜脆脆地答应着,呱嗒呱嗒跑下楼,一路跑进厨房去向外婆报讯,“阿婆,阿婆,我要多吃饭,多给我盛一些!”

    唐家玉不急不慢地跟在后边过去,对上外婆看破不说破的眼神,笑笑,端菜摆桌。

    经过两三天的病后恢复跑步训练,确定小西瓜恢复了体能之后,唐家玉开始教他练习武术基本功,从最初的扎马步开始。

    小西瓜如今已经看不出曾经流浪的痕迹,小脸白生生嫩呼呼的,虽然仍旧不胖,却不再瘦骨伶仃,看起来挺壮实的,连平日里说话和人交往,都没了最开始那种怯生生的模样,变得自然大方起来。

    但,练起功夫来,小西瓜却表现出他这个年纪小孩子很少有的坚韧,能吃苦,蹲马步虽然是为了练习下肢的力量,同时也是为了练习人心的坚韧和定力。

    小东西这份定力就很不错。累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却也没喊过一声哭,更没有耍赖打退堂鼓。

    唐家玉怕外婆看了心疼,每次都带他走得远远的,练完扎马步回家,小家伙的腿疼地走路都一拐一拐的,唐家玉却只做不见,只等回到家里,给他放热水让他泡澡。

    泡完澡,唐家玉再运功替他揉捏一回,经常是刚开始揉捏还会哼哼几声,揉着揉着小东西就睡着了。

    最开始,唐家玉还怕外公外婆心疼,没想到,外公外婆谁也没出言阻拦,反而是外婆看她又带着小西瓜出去锻炼,回来还要给小西瓜揉捏按摩,就主动请求,让唐家玉教教她手法,她来给小西瓜揉捏,也能让唐家玉轻松些。

    唐家玉略感意外,接着也就想明白了。

    外公外婆是真正坚韧睿智的老人,他们经历了许多,心里也是明白的,知道怎么爱小孩子,也不如让他自己有一副好身体、有一个好的心性。有了好的身体,才能够应对以后人生的起伏跌宕;有好的心性,才能够处变不惊,笑看宠辱,才能够跌倒了再爬起来。

    这些东西,比给孩子留下几百万几千万的财产都更珍贵。

    一家人,各忙各的,时间过得极快,一眨眼,过了小年,又到了春节。

    腊月廿九这天,馄饨铺子已经暂停营业过年,外公就和外婆一起在家准备过年。

    早上吃饭,唐外公在饭桌上念叨:“小郑也不着急回家,昨晚我问他,他还没买票呢。”

    唐家玉没抬头,倒是唐外婆在旁边搭话道:“小玉啊,你经常买机票,不是有个什么优先权,问一下小郑要不要乘飞机回去,帮他买张票。在外头忙乎一年,总得回家和家里人团员团圆啊。”

    唐家玉毫不犹豫地答应着,道:“我一会儿带小西瓜去理发,正好绕过去问他一声。”

    略一顿,唐家玉又道:“外公外婆,过年你们是不是想回老宅?”

    唐外公和外婆对视一眼,还是唐外婆笑着道:“小郑是个勤快的,也干净利落,房子里我去看过,给收拾的很干净,不用专门打扫。过年就不必回去了,只到除夕,我和你外公过去供一供就好了。”

    老年人过节比较讲究,春联、福字是必须要换新的,另外,祖先也要供奉祭祀一番。

    唐家玉不多说什么,吃罢早饭,就带着小西瓜出了门。

    她先绕到老宅子那边,去看望了一下郑远行,然后才带着小西瓜去理发。

    于是,孙女孙子出门没多久,郑远行就过来给二老拜早年辞行了,说他已经买到了动车车票,坐火车回去很方便,年后会准时过来上班,不让二老操心。

    二老又收拾了一些过年吃的用的给他带上,眼看着上了电梯,这才转回去继续忙乎。

    小西瓜理发简单,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姐弟俩从理发店出来,都戴着绒线帽和口罩,经过老街口的时候,看到干果店还开着门营业,门口的机器转着,散发出一阵阵糖炒栗子的香气。

    唐家玉注意到小西瓜往炒栗子的机器看了好几眼,就弯腰问他:“是不是想吃栗子?”

    小西瓜略带一点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唐家玉就拉着他的小手走进店里,买栗子。

    “要大的还是要小的?”店家问。

    唐家玉下意识地就想说要大个儿的,一般买水果买菜不都是挑长的个大水灵的买嘛。

    她这边还没开口,旁边有个温文的声音接话道:“要小的。”

    又问一句:“老板,你们这小栗子是哪里产的?”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装栗子过秤,一边笑道:“是河北的,迁西栗子,别看个头小,却是最甜最糯最好吃的。”

    唐家玉看着一身休闲的程骁,微笑道:“还没回家过年?”

    程骁笑笑,道:“去年我回去了,今年就排了班儿,不回去过了。”

    唐家玉问:“你这是,也来买栗子?”

    程骁抬抬手,他的手里拎着一只超市购物袋,“我出来买些日用品,从店门口路过,看见了你们……”

    说到这里,老板娘已经包好了栗子,又问:“你们再选点儿别的,一起算账吧!”

    说着,很有营销策略地把包好的栗子放进一只塑料提篮,一起递到程骁面前,程骁也自然地拎了。

    回头,程骁和唐家玉对视一眼,倒是唐家玉笑道:“家里好像真的没买这些。”

    程骁牵了小西瓜的手,一手拎着篮子跟在她身后往铺子里走。

    铺子并不大,只有两间铺面,却摆放着几排米斗一样的陈列货柜,中间的大格子里摆的是过年要用的红枣、瓜子、花生、核桃、桂圆等常见常用的干果子,两侧靠墙又有略高一些的货柜,格子却小得多,装的则是开心果、松子、榛子、腰果这些贵价货进口货。

    老板娘的收银台一侧,又有一个现制作现买的点心柜台,有糖雪球、冰糖葫芦、桂花糯米藕、山楂糕、花生糖、芝麻糖等等。

    这店家颇会做生意,看唐家玉三人只看不买,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就很亲切地拿了原味松子、盐焗开心果递过来:“尝一尝,不尝尝哪里知道喜不喜欢啊。”

    唐家玉不方便在这里摘口罩,就接过来递给小西瓜,很顺手地剥了壳儿递给小西瓜,小西瓜接过去吃了,点点头:“好吃!”

    唐家玉也跟着点头:“一样来一斤。”

    店家又推荐山核桃和大桃仁:“这两种也好吃,而且,山核桃补脑,桃仁还能软化血管,都有保健作用呢。”

    唐家玉忍着笑回头看程骁,程骁也只是回她一个微笑,并不发表意见。

    小西瓜又试吃了几样,大部分都是好吃的,只有一两种不喜欢的,唐家玉就把他喜欢的都买了。转到点心柜台前,又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买了一盒山楂糕和一盒核桃糖。

    唐外婆喜欢酸甜口儿,山楂糕给她;唐外公喜甜食,香甜的核桃糖肯定会喜欢。

    唐家玉拿手机付账,程骁则主动接过来袋子拎在手里,一起出了干果铺子。

    唐家玉又问:“你除夕夜也值班吗?”

    程骁看他一眼,微笑道:“除夕和初一都是白班。”

    他没有说的是,他手术多,从来不排夜班的。

    这些日子,小西瓜每晚夜跑锻炼,也见过程骁几回,算是比较熟悉了。

    这时候,小西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插话问了一句:“程大哥,你一个人过年吗?”

    程骁抿了抿嘴角,摊手做一个无奈的动作:“是啊,我要上班,没办法回家,只能一个人。”

    回答完小西瓜的话,程骁又看向唐家玉,道:“国外是不过春节的,我在国外几年都是一个人,和国内又有时差,国内吃年夜饭的时候,有时候我还在手术台上,连国内的新年短信和电话都接不到……”

    说着,又朝她温文地一笑。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也很轻柔,说起这些事情,语气平静淡然,仿佛说吃早晚吃完饭一样,没什么起伏,唐家玉也安安静静听着,却莫名地在他的一派平静淡然底下,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萧瑟。

    一起回了小区,走到唐家楼下,程骁把手中的袋子递还给唐家玉,又摸摸小西瓜的头,这才就此分开,各回各家。

    小西瓜手里握着糖葫芦,一路安安静静地吃糖葫芦,没再说话。姐弟俩等电梯的时候,小西瓜突然又开口道:“姐姐,要不,咱们请程大哥来咱们家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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