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谷城,西郊的小路上果见有向西而去的身影,时已近酉时,路旁几只归家的鸡鹅正踱着方步,悠闲地向城内走去。在外玩耍了一天的飞鸟,也在吃饱了虫后准备归巢,另有一些出城办事的,去城边郊游的,此刻都三三两两相伴,向谷城走来,要赶在城门未关之前进城归家。

    赵溯远远地跟着前方人影前行。出了城门,再往西走是一片茂林,过了茂林有一条小河,河水很浅,清澈见底,可涉水而过。但到此,赵溯却有些犯难,虽说小河不深,但涉水后鞋袜皆湿,到对岸行走必然留下痕迹,很容易被察觉。而且赵溯发现,前方身影只有一男一女,男的步伐沉重,显见是抱着蒋西莲的魏正,另一女子便是台上扮演妹妹之人。但另两名男子却并未与他们同行,应该是去办别的事务,故赵溯更担心如果涉水过河,留下足迹,容易被办事归来的二人察觉。

    赵溯本就心细如发,再加上长年行走江湖,这河水的作用马上一清二楚,想见对方也是用此地利设下屏障,前方可能便是神秘组织的巢穴之一了。

    赵溯目测了下河水的宽度,远超过他以往内力可达彼岸范围,但服用了冰精丸之后,他常感到内力充沛,盈满丹田,如今之计,只能勉力一试。

    女子与魏正都涉水过了河,过河后便延着山路继续前行,不久身影便消失在密林当中。

    赵溯不再迟疑,闭眼凝神默默运气,将蓄能于体内的真气运转全身,随后,积蓄而发,一个箭步凌空而起,空中双**替,迈出两个大步,再一落定已经到了河水的彼岸。这一发力,赵溯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内力已经达到如此高深的地步,回头再望那河水,心内暗惊,神物冰精丸果然名不虚传。

    赵溯定了定神,延着山路前行,地上果见两排湿湿的脚印,一深一浅向西南而去。赵溯跟着脚印继续向前,不知不觉已翻过了一处山岗,爬上山岗可见山脚下有一处院落,看起来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别院,赵溯跟着脚印来到别院门前,不禁怔住了。

    脚步到这里已经混迹在车辙和众多脚印当中,这里竟果真是一处别院,而且极为热闹,门口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贴着大红喜字,应该是在娶亲。

    院门上挂有一匾,上书“东篱别院”,看名字主人也是个风雅之士,别院名字正是取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大门两侧贴着一幅楹联,上联是“观山不是山,山山出神秀”,下联是“见水不是水,水水淼波澜”,横批是“山水有相逢”。立意深刻,见之望俗,却是好对。

    只听得院落里传来觥筹交错之声,夹杂着宾主寒暄、歌舞乐曲,让赵溯竟一时恍惚了。

    此时,院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一见赵溯,便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公子也是来参加我家老爷小登科之喜的吧,快请进请进。”边说边迎着赵溯向院内走去。

    赵溯既无法解释此行目的,便只能随着管家进了院内。只见院内果然宾满门,当中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却身着红袍,应该就是今天的新郎官了,看来之所以在别院办喜事,娶得应该不是正房。

    那老者姓袁,名章,字木佥,是谷城有名的茶商,所娶的是谷城内最有名的歌妓“蝶恋花”,“蝶恋花”成名已三年有余,正是应该选一人家从良的时候了。

    袁木佥的正房已经过世多年,一直空着,不过像“蝶恋花”这样的身份却配不上正房的位置,袁木佥选了别院办此次婚礼正是清楚表达了这个意思。

    不过邀请宾就有些尴尬了,因为不是娶正房且在别院办婚事,所以官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就不方便到场。而袁家虽有钱有势,却没有多少亲戚,为了不让成婚当日宾稀少,场面过于冷清,故成婚前三日便在城内发了告示,只要愿来别院参加袁家娶妻的父老乡亲,袁家都欢迎之至,无需贺礼,人到即可。故今日袁家的婚事竟来了小半城的谷城百姓。

    这些人有来看热闹的,有来蹭饭的,也有没钱去不起青楼,想趁此机会瞧瞧“蝶恋花”真容的,将整个别院塞得满满的。

    袁木佥大喜过望,觉得有了喜事该有的样子,虽因年岁已高,有些不胜酒力,不过仍乐呵呵地挨桌敬酒招呼着。

    赵溯便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迎进了袁家别院,好在别院里的人大半彼此也不相识,大家你一句“久仰久仰”,他一句“幸会幸会”,场面倒是分外热闹。

    袁木佥正招呼着宾,见到管家迎进一位公子,挺拔秀立,面如冠玉,站于宾间,大有鹤立鸡群之感,赶紧迎上前去,招呼道:“这位公子,欢迎之至,快里面请。”说着将赵溯迎到头桌,安排坐下。赵溯从怀内掏出两个金元宝双手递给袁木佥,笑道:“恭贺新婚之喜,祝贤伉俪鹣鲽情深、鸾凤和鸣。”袁木佥一脸惊诧,没想到这位公子出手阔绰、言语亲切,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赵溯心中则暗自庆幸,当日古樱婵留他们二人不住,便给两人塞了一大包金元宝,逼着二人必须留着,此刻却派上用场了。袁木佥心中暗喜,婚礼之上有了这种宾才觉得有了格调,更符合自己的身份了。

    那些来的早的宾一直等着“蝶恋花”出来,眼见天已渐黑,还未见到本尊,不禁起哄要让新娘子出来敬酒,袁木佥也知大家此行的目的,也不推辞,微笑道:“稍安勿燥,贱内正在里面梳装,即刻便来给各位贵宾斟酒。”

    赵溯仔细观察,这个别院极为宽敞,分为前后三进,宴席摆在前院。不过这院落有些奇特之处,别院中另有别院,曲径通幽,景致非凡,显见是请了高人设计而成。

    赵溯正思索间,忽听一阵骚动,院中众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赵溯不自觉地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由两位丫鬟搀扶着一步步踱进院内,那妇人一双巧目顾盼生辉,体态娇小玲珑,行走起来婀娜多姿,这便是名誉谷城的“蝶恋花”。

    “蝶恋花”的一双媚眼扫过众人,与她目光相对之人便觉得周身发麻,那眼神含情脉脉,似笑非笑,每个人都觉得她看得是自己,更感到那眼神中含着对自己的无限情意。

    赵溯见众人目光被“蝶恋花”吸引,便乘此机会悄声退到别院角落,顺着侧门进入内院。魏正和那女子的脚印在门口消失,这里或许有什么机关可通密室。

    赵溯一进入内院便发现这院府确实别有洞天,绕过一处假山,有一月牙门通往另一院落,赵溯顺着石子路前行不远,见院中有一口水井,井盖与众不同,雕有龙纹,嵌有玉石。赵溯屏气凝神走到井边,双掌用力轻轻推开井盖,刚准备探身下望,突感身后有异,不及细想,一掌推出,只听娇哼一声,却是一掌打在“蝶恋花”身上。赵溯一出掌便发现对方毫无内力,赶紧收力,尽管如此,“蝶恋花”已经被其一掌击中,昏倒过去。

    赵溯见错手伤人,几步上前抱住“蝶恋花”,将其坐稳,双掌运气击向其后背,欲用真气渡她回神。

    赵溯双手刚一触到其后背,便感到双手“少商”“中冲”“少泽”三穴一阵刺疼,而本已“昏迷”过去的“蝶恋花”一个弹跳,竟离他足有两丈之远,其势如破竹,显见身怀高深武功。

    赵溯一伸手,抽出背后阴剑,因玄铁阴阳剑太过知名,为隐匿行迹,赵溯只背着一把阴剑,并将阳剑裹于包裹之内,并不随身携带。只听当啷一声,阴剑已被赵溯拔出剑鞘,摆了一个起手式“静待佳”,并分别用左右手触摸剑身,运气准备应战。

    “蝶恋花”却有恃无恐一般,轻笑道:“赵少侠,奴家劝你还是不要轻动。你中了我六枚逆血针,不需一个时辰,银针便会顺着血流进入要穴,你此时运气只会加快银针运行速度,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呀。”

    “蝶恋花”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懒洋洋地理了理鬓角的乱发,看她神情就像是与一位熟识之人攀谈着乡情民俗一般。

    赵溯微微一笑道:“姐姐说得是,我不用力便是。”

    “蝶恋花”没想到赵溯身中银针还如此镇定自若,一时竟无言以对。

    赵溯道:“今日有幸,得瞻姐姐真容,又碰上姐姐的好日子,可喜可贺。”

    “蝶恋花”微微一笑道:“赵少侠也无需兜圈子,不知你所为何来?”

    赵溯道:“我若说我只是凑巧路过,姐姐可信?”

    “蝶恋花”掩面娇笑道:“哟,你当我蝶恋花是三岁孩童?赵少侠贵人事忙,不只‘凑巧’来参加奴家的婚事,还‘凑巧’潜到后院来,更‘凑巧’打开了奴家后院水井的井盖?天下‘凑巧’的事岂不是让赵少侠一个人全占了?”

    赵溯苦笑道:“姐姐说得对,若说‘凑巧’姐姐必然不信,但若说有意,赵某也确非有意,只不过偶而听到了一句话,想求证一下罢了。”

    “蝶恋花”不仅好奇地问道:“不知是哪句话?”

    赵溯轻声道:“星月为鉴,逆世为天。”

    “蝶恋花”听闻,脸色一变,阴着脸道:“本来念你是年轻才俊,不愿杀你,如今看来,你是非死不可了。”

    说着,从袖中亮出一条长鞭,一步步向赵溯走来。

    赵溯苦笑道:“姐姐这死法却让人难受得很,赵某如今不能运功便是死人一般了,姐姐却还要鞭尸吗?”

    “蝶恋花”阴笑道:“不错,地狱本无门,何必自寻之?”

    “蝶恋花”一抬手,长鞭迎面击去,如同一条游龙呼啸着欲一口将赵溯吞噬,谁知本已经无法动弹的赵溯突然一扬手丝毫不差地扯住鞭头,顺手一磴将“蝶恋花”连人带鞭带到自身怀中,一只手抱住“蝶恋花”的腰身,另一只手一撑井沿,带着“蝶恋花”一起跳入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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