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韶元选定的位置,考虑到鲤城百姓的来往,还有学堂念书的孩童安危,决意此地最好了。

    萧越深以为然,“此事需通力合作,我必会全力配合。有了这些大师,加上学堂的环境,我相信,学堂会有不少人前来的。”

    这是纪韶元自己呕心沥血创立的学堂,萧越不敢怠慢,多番亲临现场视察,还对学堂的章程出主意。

    只是……

    纪韶元神色惆怅,“之前我和温红棉发过邀请信,对方至今还未答复。我担心她不想来。”

    寡居妇人的日子并不好过,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温红棉风华正茂之际守寡至今,能够不被市井流言诋毁,她算是小心谨慎了。

    这些年,她远离京城,寄居乡下,深居简出,无论是谁请她她都不假辞色地予以拒绝。

    纪韶元与温红棉非亲非故,对方也不一定给她这个公主脸面,千里迢迢来鲤城教书。

    萧越闻言,面色一肃,“她当年与成卫钊成亲后,因常与丈夫外出,曾被成家的老太君指责不守妇道、不安于室,就此后,她减少了外出的机会,直到成卫钊去世,她才终于有了更多外出的机会。不过,当时老太君去世,她公婆又偏爱长子,二房无子,就把绝大部分家产分给长房。这么多年以来,温红棉闭门不出,未尝不是躲避。”

    温红棉之前也是千娇百宠的家中幺女,嫁为人妇后,待遇一落千丈,凡事不得行差踏错,需谦恭贤淑。夫婿病故后,成家老太君也已去世了好几年,可是,温红棉也已不复韶华。

    温家自温父病故后,声势大不如前,自此,温红棉更无理由随意“行动”了。

    虽然,温红棉做的无非是循规蹈矩的小事,但落在保守规矩的夫家成家人眼中,她那些行为举止,完全是不合适的。

    纪韶元摇了摇头,“这成家,本事没几两,规矩倒比人多。依我看,温红棉完全被成家耽误了。这么有灵气的女子,成亲后,一下子变成死鱼眼了,没意思。”

    邀请温红棉过来教书,抛去温红棉的才名不提,纪韶元未尝没有同情遭遇、拉一把才女的意思。

    萧越忽而说道:“元儿,我不会像成家那样约束你,你也永远是那轮皎皎明月。”

    啧,好端端的,还搁那告白了。

    纪韶元展颜一笑,“这些先不说,反正,温红棉那边,你看有没有办法让她过来呢?”

    她与温红棉毕竟差了一辈,彼此都不熟。升平大长公主也局限于和她点头之交。

    “温红棉有一个比较亲近的娘家侄女,不如,考虑考虑温家。”

    萧越没忘记唯一一个可以亲近温红棉的那位侄女温云旗。

    温云旗是温家这一辈里天赋比较好的姑娘,人也长得甜美娇俏,膝下无子的温红棉对这个侄女素来青眼有加。

    纪韶元若有所思,“温家与温红棉来往也不是很多,请他们说情,那还不如请那位侄女帮帮忙呢。”

    不过,两家人素昧平生的,咋好意思开口呀?

    萧越纪韶元面面相觑。

    ……

    濮阳县,那是一个山清水秀之地,自古人杰地灵,孕育出不少响当当的英雄豪杰。

    在濮阳县某一条小巷深处,有一户人家比较奇特。它的门口常年悬挂着白灯笼,看似是服丧,实则是吊唁悼念。

    里屋走出一形容整洁的娇俏少女,只见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似乎是打量什么,然后顺时关上了大门。

    看样子,是闭门谢了。来往的路人见怪不怪,此屋的主人并不是无名氏,而是曾经名扬一时的天下才女温红棉住宅。

    温府常年孤清寂寞,冷得人影也凑不齐五个人。

    这原因固然有温红棉勤俭朴素、不喜热闹的缘故,其实也有温红棉多年守寡,不愿惹来流言蜚语,索性来到偏远的小乡村,同时也是温家的祖籍地颐养天年。

    娇俏少女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祠堂,祠堂正下方跪坐着一面色虔诚的中年妇人,单薄的青衣并不能掩盖此女年轻时的灼华,她眉目疏阔,却挥之不去一股忧愁,双眼平静又透着一丝淡漠。

    “姑姑,他们走了,以后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了。”

    少女兴高采烈地进来祠堂禀报这个惊天好消息。

    被唤姑姑的中年妇人并未有丝毫反应,她淡淡道:“宵小之辈,不足挂齿。”

    她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还怕几个小毛贼吗?

    少女有些疑问,“姑姑,那些人咋一直来寻你?找不到你还誓不罢休。”

    她跟着姑姑已经好几年了,平常此地不见有多少人踏足。前阵子突然来了几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天天跑过来寻她的姑姑,姑姑拒之不见,他们还不肯罢休,恨不得要等到她姑姑露脸,怪哉怪哉!

    女子的脸庞只露出一丝冷笑,“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若她无卫钊遗留下来的人脉与财产,可能她从今以后的日子只能是苦不堪言了。

    丧夫后的温红棉,身躯与精神都被抽去了三魂九魄,此后种种,也仅是强打精神。

    温红棉的侄女温云旗歪了歪头,“姑姑,他们是为了你手中姑父的家业吗?”

    成卫钊生前爱收集古董,尤其以前朝书画瓷器为主。温红棉与成卫钊成亲后,没少到处搜寻,努力保存古董。

    以前有夫婿在世时,这批值钱的物品即便再有人眼馋,也不敢动手脚。

    然而,成卫钊病逝,公公婆婆借机要求让她交出手中所有珍贵古籍,美其名曰此乃成家之公物,她一介妇道人家,不得随意储藏,占为己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这个人都是成家的,更别提她的家财嫁妆。

    之前,成卫钊与温红棉辛辛苦苦搜寻各大古籍名画时,未见成家人有一丝一毫的帮忙与支持。等丈夫一走,见温红棉无所依靠,堂而皇之地露出真面目了。

    温红棉没有再去想那段时间的她是如何一边打理丧事,一边据理力争地保护成卫钊与她的考古成果。不提也罢,人性如此,她不该有太多妄想的。

    由于闹得太僵,公婆去世前,没有给她留下太多家产,当然,也和她膝下无子有关,如果她的宝宝还活着,他们……

    温红棉语气冰冷,“我与卫钊辛苦打拼下来的部分产业宁可上交朝廷,也不可留给那批纨绔子弟恣意挥霍。”

    她温红棉,生来便是人人称赞的温家才女,父亲在世时,没少抱着她和诸多宾赞扬她的才气,言后继有人。

    她有自己的骨气与傲气,绝不可让人随意践踏。

    温云旗神色顿时一愁,“姑姑,我的那些哥哥弟弟们,一个两个都想着你手中的这些东西,他们之前对我爱答不理,一见到我和你亲近后,一个两个热情得,判若两人。”

    温云旗论血缘不是温红棉的正经嫡系亲属,温云旗的父亲是温父较为年长的一个庶子,未出嫁前,温红棉与这个庶兄关系平平。

    直到成卫钊去世,她努力保护好成卫钊遗留下来的珍贵古珍时,这个感情一般的庶兄伸出了援手,帮了温红棉一把。

    至于温红棉的胞兄胞弟,不提也罢。他们不败家就谢天谢地了,哪能指望他们帮得了温红棉的忙?

    既然温红棉承了庶兄的情分后,那么在他去世后,温红棉理所当然尽量照拂他的妻儿。

    温云旗,也是庶兄唯一的孩子,两夫妻才得这一棵独苗。

    温红棉摸了摸温云旗的脑袋,神色稍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习惯就好。”

    她当年死了丈夫时,也不过二九年华,那么多人积极地给她说亲,难道都是为了她好吗?

    温云旗乖巧地应道:“嗯,我听姑姑的。”

    “鲤城的信,这段时间还有吗?”

    温红棉未曾忘记来自远方的邀请信,信中想要她前来鲤城的学堂里教授女孩童读书识字。

    她是想拒绝的,远离是非之地,明哲保身,况且,萧大将军与襄黎公主两夫妻,也不是她一介普通草民高攀得起的大人物。

    公主写信请她,且看且听。

    温云旗摇摇头,“暂时没有。姑姑,既然公主真心实意请你去,你干嘛不去?”

    鲤城离濮阳县不算太远,如果温红棉想赶路去,大约十日左右就可抵达。

    只是,温红棉不想去,不愿去。

    “鲤城是是非之地,你姑姑就是一普通人,犯不着和皇家贵族拉上关系。”

    温红棉冷静分析,“公主请我,无非是借我这个才女的头衔,吸引更多人去她的学堂念书罢了。”

    温红棉即便这些年不出来了,也不等于她的名号不值钱了。

    她看透了纪韶元的心思,她也没兴趣要与皇家贵胄打交道。吃斋念佛,深居简出,避开红尘,多好啊。

    温云旗却不以为然,“姑姑,襄黎公主如果只是单纯利用姑姑的名号,那她直接请人来找姑姑,逼姑姑来不好吗?又干嘛亲自写信相邀啊?”

    若为利用,也无需写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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