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福慧长公主坐回原位,不置可否,“今日请你过来是想要你再弹奏一次《叹夫归》,本公主沾了菲菲的光,也好凑个热闹。”

    说是凑热闹,但在场众人无人敢放松。

    杨韶元盈盈一笑,“是长公主。”

    长公主的侍女很快搬来一架琴,置于堂前。说来也巧,此琴是焦尾琴,杨韶元在侯府时便时常抚摸。

    杨韶元挑了挑眉,纤纤玉指一动,先进行一套仪式。

    和顺郡主却忽然叫停,“杨六小姐,你这手似有不妥。”

    此话一出,福慧长公主瞅向一贯爱闹的女儿,严肃警告,“杨六小姐是大家闺秀,哪里来什么问题?”

    说杨韶元不妥,其实是侮辱她卑贱如草,可能沾染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杨韶元闻言,心里对这位传闻中的跋扈郡主愈发谢敬不敏,无缘无故地飞来横祸也就算了,还被和顺郡主羞辱不干不净。

    于是,杨韶元半笑不笑地回答,“和顺郡主,臣女生于侯府,长于侯府,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臣女不是民间百姓,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洗衣做饭,更不用操持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郡主方才所言,或许是看错了吧。”

    好好的小姑娘,哪里来看错了?可不就是老眼昏花?

    和顺郡主当即大怒,整张脸扭曲起来,皱巴巴得如那惹人厌的老人脸,“杨韶元,你说什么?在这里,哪有你一个庶女说话的余地?本郡主说你不妥,你当然不妥,难不成,你比本郡主更冰雪聪明吗?”

    说到这里,和顺郡主眯了眯眼,眼神不善,似淬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刮在面无表情的杨韶元脸上,“外室子女,本就低贱,你姨娘不守闺训,勾引男人,这才有了你。你不知羞耻,还引以为荣,本郡主替你感到恶心。”

    语落,狠狠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杨韶元被和顺郡主这番话说得火冒三丈,蔺姨娘有什么错?她只是一个普通民女,谁问过她乐不乐意成为寿昌侯杨迁的妾室?

    蔺姨娘人微言轻,反抗不得,杨迁看上她,她就得从,二般,蔺姨娘小命休矣。

    人一旦高高在上太久,便会忘记底层人士如何挣扎痛苦地生存下来。

    杨韶元深吸一口气,她最容不得有人嘲笑她的姨娘了,即便对方是郡主也忍不得,她说道,“郡主,你生来爹疼娘爱,出身显赫,陛下宠你,京城里无人敢欺负你。我的姨娘只不过是普通民女,论身份,比不得郡主,也不如父亲。父亲宠爱姨娘,姨娘自是受着。姨娘要是投胎好一点,何必为人妾室?”

    但凡有个好背景,有谁肯成为一个男人的小妾呢?

    况且,世道给予女人的选择本来就不多,蔺姨娘也只能在少数的选择里,选择一种相对不错的人生。

    可是,这种选择同样是可怜的。

    杨韶元打心眼里并不认为杨迁和蔺姨娘就应该在一块的,都不能为人正妻,若有机会,杨迁预估也配不上蔺姨娘。

    “你!”和顺郡主气得脸颊涨红,活脱脱一个火人,她怒目而视,“杨韶元,你以下犯上,侮辱皇族,该当何罪?”

    再怎么说,和顺郡主是福慧长公主的女儿,隆泰帝的外甥女,虽然不姓纪,却不是杨韶元这个大臣之女能够冒犯的。

    杨韶元不急不慢,盈盈一拜,“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姨娘鄙陋,郡主尊贵,可姨娘是臣女的生母,无论如何,生恩大于天,臣女是郡主眼里的泥土,姨娘终究是我的姨娘,任何人鄙夷姨娘,臣女这个当女儿的,都不能坐视不管。俗话说,子不嫌母丑,大兴以孝治天下,没有道理臣女到头来,白白不理那些瞧不起姨娘的。这道理放到陛下那边,陛下英明果断,想必可以体察臣女的心情。”

    打从一开始和顺郡主出言羞辱蔺姨娘开始,杨韶元心里便打算好如何有理有据地反驳和顺郡主。

    和顺郡主自视甚高,又是隆泰帝的外甥女,杨韶元奈何不了她,却能够逼她从此不敢随便出言谩骂蔺姨娘。

    和顺郡主自己尊贵,就误以为天底下所有人和她一样不用为生计发愁,还真是天真得可怕。

    杨韶元掩住内心情绪,字字句句戳在和顺郡主的肺管子上。

    如果此事闹大被隆泰帝知道了,隆泰帝即便看在往日舅甥情谊上不会怪罪于和顺郡主,不过从此以后,和顺郡主估计得失宠于隆泰帝了。

    ——皇帝陛下可以宽容晚辈们的一些小打小闹,但不能允许晚辈们品行不端。

    一个不得宠的郡主,纵然母亲是皇帝陛下的同胞姐姐,京城里又有多少人把她放在眼里?

    更遑论,过去被和顺郡主狠狠得罪过侮辱过的人们了,人家不趁机落井下石都算是好脾气了。

    和顺郡主几近要出口骂人,果断被眼明手快的福慧长公主拦住了,她神色意味深长地望着凉亭外不卑不亢的杨韶元,“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这一点,倒是和芫初很像。”

    昭德皇后知书达理,出口成章,论口才,一般人皆不是她的对手。

    福慧长公主又看了一眼犹自愤愤不平的和顺郡主,叹了口气,又复道,“菲菲出言不逊,无礼在先,本公主教女无方,在这里替菲菲给杨六小姐和你的姨娘赔个不是。”

    说话做事,福慧长公主面面俱到,不像和顺郡主,随心所欲惯了,以个人喜好随意指点他人。

    杨韶元连忙回礼,“长公主言重了,臣女方才也有失礼之处,望殿下恕罪。”

    福慧长公主肯为了和顺郡主给她道歉,已经很不错了,她也没必要死缠烂打下去,省得得不偿失。

    知进退,是个聪明人,福慧长公主心里一叹,面上轻声道,“杨六小姐大方得体,又有何失礼之处呢?”

    此事小事化小是最好的方法,和顺郡主的名声要紧,虽然对外人来说,和顺郡主相当于女魔头了。

    杨韶元面上连道不敢,与福慧长公主有来有往的交谈着。

    这一番谈话下来,倒是使福慧长公主收起了一开始的倨傲之心,转而渐渐欣赏起杨韶元的聪慧知礼了。

    她冲姜嬷嬷使了眼色,姜嬷嬷会意,转身去办事。

    过了一会儿,只见姜嬷嬷手捧一木盒来到杨韶元面前,杨韶元不解,福慧长公主饶有兴致地解释一句,“此木盒是芫初生前送给我的嫁妆,本公主一直珍藏着,从未露于人前。今儿正好,遇见杨六小姐,甚合我意。俗话说宝刀配英雄,此木盒,依本公主来看,很合适杨六小姐。”

    语出惊人,不提和顺郡主什么反应,杨韶元只觉得诧异纳闷。

    昭德皇后生前的物品,她一介臣女,岂能随意占有?

    估计是清楚杨韶元的内心想法,福慧长公主得意一笑,“这个木盒是昭德皇后送给本公主的,本公主一直打开不了,问了许多能人异士,他们一样难以开启这个木盒。或许,这个木盒的有缘人,是你。”

    寿昌侯府的六小姐不单单是长相酷似昭德皇后,刚好她出生那一年,昭德皇后病逝了。

    世间凑巧事,大概就是这么奇妙,她有一种直觉,面前这个少女应该有办法解开这个木盒的秘密。

    福慧长公主的态度显然是不容置疑的,杨韶元说什么也白费功夫只好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接过木盒,福礼谢过福慧长公主恩赏。

    福慧长公主甩了甩手,“这木盒你要是也不能开锁,那你就把木盒还给本公主。毕竟,这是内造之物。”

    寿昌侯府再势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宫廷内造之物的。

    杨韶元了然,抿唇一笑,“臣女谨遵谕令。”

    ……

    从福慧长公主府回来后,杨韶元一直抱着木盒子专心致志地研究。

    碧月很不理解,她在长公主府时刻意被隔得远了,看不清凉亭内福慧长公主母女与杨韶元的唇枪舌剑,自然无从得知这个木盒的来源。

    指了指木盒,她果断问了,“小姐,这盒子有何稀奇之处?”

    杨韶元拉过碧月的手,轻轻捂住她的嘴巴,低声在她的耳边解释了一番木盒的故事。

    碧月瞪大眼睛,“这盒子那么珍贵啊?”

    先皇后遗留下来的宝物,寻常人得到了,还不得供奉到祠堂里?

    杨韶元歪了歪头,“福慧长公主说这木盒她这么多年依旧不解其意,或许我可以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这话她是不太信的,她跟昭德皇后无亲无故的,又如何有办法开得了昭德皇后遗留下来的木盒?

    碧月“啊”了一句,“小姐又没见过先皇后,怎么可能开得了木盒呢?”

    说强人所难都算是轻了,那简直是故意为难啊。不过福慧长公主也非存心刁难,把木盒送给杨韶元,一是解决问题,二是堵嘴的好处费。

    杨韶元耸了耸肩,“所以我在研究开锁的办法。”

    一共有四把锁,每把锁皆有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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