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杨韶元情绪高涨,与碧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京城时兴的花样子与新料子。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存心搞人,当杨韶元的马车拐到玲珑阁所在的华平巷角时,突然,有一孩子的尖叫声传到了马车里,“救命啊!”

    杨韶元皱着眉,颇为心里不安。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就是戎族暗探挑起风浪时。这一次,又是什么?

    车夫很有眼色地对着杨韶元主动禀报,“小姐,前面有一孩童被人殴打,疑似发生了争执。”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发生打架斗殴的丑事,也实在是人生百态。

    杨韶元不发话,碧月主动递话,“小姐,这打架斗殴,要是时间一长,不好说。”

    上次出发去咸宁长公主府,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这一次再来,杨韶元感觉心情很复杂。

    杨韶元掀起车帘一看,只见马车正对面不远方,两个力气大体型也大的男孩子正对着地上躺着的一瘦弱男孩拳打脚踢,话里话外都是“野种”、“贱种”诸如此类的话。

    杨韶元听着直皱眉头,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这几个小孩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对人拳打脚踢的,要是打死人了该怎么办?

    死了人,又是被自己遇见的,难免多嘴的人会说她袖手旁观。

    这么一想,杨韶元忽然对那被殴打的孩子有了一丝同情,冷声命令侯府的护卫将那几个小孩子拉开,没见他们打架斗殴影响了后面路人的来往吗?

    那两个打人的孩子还不依不饶的,颇有一种打死人的阵仗。

    杨韶元索性一边瞧着,不下车,见状冷冷一笑,“你们尽管闹,要是惊动了京兆府尹管大人叫来禁卫军和京禁卫,那你们几个还真的要委屈一下,先去京兆府的大牢待着了。大理寺和刑部的大牢,暂时轮不到你们去。”

    此话一出,周遭围观的路人噗嗤一笑。

    这哪里来的千金小姐,说话这么伶牙俐齿不留情面?

    那几个打人的一听,脸色涨红,憋不出几句话来反驳杨韶元。

    管礼夫因前段时间维持京城治安,并抓捕戎族暗探有功,皇帝大喜,还被隆泰帝提拔了家中的子侄,孙女又被隆泰帝许婚给一宗室郡王为世子妃了。

    深得帝心,目前还在升职进行中,傻子才跟管礼夫过不去。

    而且,管礼夫刚正不阿,在京城里一直有青天威名,若是撞到这位青天大老爷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到这里,打人的几个小毛孩终于害怕了,他们恶狠狠地瞪了瞪那在地上瘫软成一团骨瘦如柴的小男孩,轻哼一声,“算你走运,有人给你帮忙,才让你这个四野种没死成。我们走。”

    大概是孩子里的领头羊,这群打人的总算是一块走了。

    路人们之前还对打人的孩子们议论纷纷,现在没有热闹看了,反而做鸟兽散。

    打人的孩子附近的百姓都认识,凑巧是朱雀街上有钱的几个员外家的小公子,他们家中的长辈跟京城贵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才得以长留京城。

    要不然,发生了恶性的打架斗殴事件,于情于理会有人站出来阻拦的。

    杨韶元懒得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插手管这件事,不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路见不平,只是单纯不想被耽误时间,加上有点同情小男孩,才会管上一管。

    眼下人走了,她的任务完成了,杨韶元选择继续前行。

    当然,她也让碧月去给小男孩叫个大夫看看伤势,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孩子打起人来真的是毫不气,差不多打得那个瘦弱的小男孩进气少,出气多了。

    如若不是被杨韶元遇见了,预估瘦弱的小男孩会被活活打死。

    碧月领命,手脚麻利地去喊了大夫。

    马车里杨韶元没有准备金疮药,不过有一些祛瘀止痛的药膏,杨韶元沉思片刻,还是自己下车,来到那个小男孩面前,把药膏放下,告诉他:“这些药膏是祛瘀止痛的,你可以擦擦用。”

    小男孩整个头埋在地上,完全看不清模样,但他身上那狰狞的伤疤还是清晰地映入杨韶元的眼帘中。

    饶是杨韶元见惯大场面,也依旧不免被小男孩的伤势所震撼到。

    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浅的疤痕横贯在小男孩的脊背上,并且小男孩的后脑勺流着血,疑似旧伤添新伤。

    自诩铁石心肠的杨韶元都觉得太过分了,这分明是要人命啊。

    小男孩缓慢地转过脸来,出人意料,他面目清秀,五官端正,看起来像精致的年娃娃。

    若是等个几年,这个精致的小男孩会是一个美男子。

    身上伤痕累累,脸庞却白皙清隽,不得不说,杨韶元吓了一跳。

    小男孩那明亮如琉璃的眼珠子在杨韶元的身上打转,可能是在考虑什么,许久才缓慢开口,“谢……谢……”

    说句谢谢,都说得十分吃力,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小男孩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都被那群孩子撕烂了,就连屁股也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乌青发黑,可以想象这个小男孩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暴力殴打。

    杨韶元深吸一口气,这个小男孩实在可怜了点,也不知这小男孩的父母在哪里,不然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对待?

    “我……只有……我……”

    断断续续的话,却让杨韶元听明白了——这个清秀的小男孩只有一个人,没有亲人。

    难怪了,杨韶元心里一叹,面上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没有……”

    小男孩艰难地发出声音,每一次开口说话,都是一种折磨,喉咙那近乎火烧的痛苦,像钜子磨人。

    杨韶元不想再问下去了,打开药膏,小心地想给他嘴角那块淤青擦上药膏。

    小男孩却转头抗拒。

    杨韶元好声好气地开口,“觉得疼不想擦吗?”

    小男孩不说话了,似乎很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长期承受暴力攻击,换个人都得自闭了,小男孩这情况还算好了。

    杨韶元起身,想让车夫拿件小孩子可以穿的衣服给他披上,恍然间忆起,小孩子尺寸的衣服她也没有啊。

    心情沮丧,杨韶元也失去了一开始出来时的明媚心情了。

    这时候,碧月回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大夫,这个大夫大概是认识这个小男孩,说了一句,“果然是你。”

    然后给小男孩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接着就是擦药,大夫指了指杨韶元送的药膏,说道,“这些药膏效果很好,祛瘀止痛,很适合伤口恢复,你得多擦擦。”

    “……嗯……”不搭理人的小男孩难得回了一句大夫。

    杨韶元望向碧月,目光隐含询问。

    碧月低声道,“这大夫是卢氏药铺的坐堂大夫,掌柜的出去采药了,只剩下这个坐堂大夫。”

    “卢氏药铺?”

    杨韶元猛地一惊,那不是萧越叮嘱自己的联络点吗?

    这厢若有所思,小男孩那边已经包扎好了,大夫拍了拍袍子,一脸淡然,“你这算是旧伤新伤反反复复了,可得注意点,晚上睡觉不要动着伤口,知道吗?”

    小男孩乖乖地听着,点了点头。

    大夫复又道,“药铺是你的家,没事可以多来。药铺很缺打杂的。”

    小男孩没说话,但神色是温和的。

    大夫见状,收起药箱,对杨韶元主仆拱手道,“他的伤口我已经包扎完毕,也无大碍,照常擦药就行。”

    “那就好。”杨韶元想要付诊金,结果大夫连忙推却不要,一溜烟跑了。

    杨韶元:“……”

    这年头还有不要钱的人存在吗?

    不提那大夫,杨韶元对包扎完毕的小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询问了,“你想不想和我一块走?我可以送你去学堂读书,也可以让你从军习武。”

    寿昌侯府不养闲人,特别是小男孩这种受伤的小孩子,更加不方便。

    她又无权无势的,无法庇护小男孩,那么,小男孩是绝对不可以留在她身边的。

    去萧越那边,更好。

    萧越是定宣王,可以资助这孩子去学堂,或入军营,这样子小男孩才有未来。

    小男孩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似琉璃的眼珠子打量了杨韶元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去。”

    “那好,我带你走。”

    杨韶元招来碧月,把小男孩小心地抱进马车里,得亏小男孩只有五岁,倒不至于男女授受不亲。

    小男孩老老实实地坐在离杨韶元一寸左右的对面,绝不过分亲近,也是个心眼多的孩子。

    杨韶元对车夫吩咐道,“去定宣王府。”

    这孩子只有追随萧越,才有光明的未来。

    “是,小姐。”

    车夫什么都没问,调转方向去了定宣王府。

    杨韶元瞧着小男孩那安静的侧脸,游神天外。

    她一直觉得,这个小男孩好像跟她有什么联系,这张脸让她似曾相识。

    可是,她从未离开过京城,又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杨韶元兀自想着,碧月反而没心没肺,对着小男孩仔细介绍了一遍京城的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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