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只有那万家灯火在点缀着宿松的黑夜。

    宿松城里的街道一片冷静,早已褪去了白天的喧嚣,但在寿春酒楼里却是格外的热闹,酒楼和一楼大堂里,食客不多,三三两两,但二楼的包间里那可是人声鼎沸,一句又一句撒泼打滚,骂娘辱姐的调调充斥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浑段子,引得楼下的食客也是一阵阵好笑。

    包下这二楼包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彭乾羽为庆祝自己荣升五品知县而设,宽敞明亮的包间里,放着三张大圆桌,光是县衙里的衙役就肩挨肩的围了两大桌,正喝得兴起,相互之间轮着膀子划着拳,旁若无人的吃相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全然不管上首那桌上还坐着一桌子的大人物,这也全是彭乾羽这一个多月来惯出来的毛病,彭乾羽在上任时就和他们说过一句话,除了在公堂上,办公事时有着上下级的区别,其他任何时间大家就是兄弟,要是有衙役在大街上看到他县太爷,上去勾肩搭背那都是常有发生的事。

    今天彭乾羽不请任何宿松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宁王和赵郡马他都没请,为的就是不想让这些天跟着自己提心吊担的衙役兄弟们他们面前拘束,差不多就算是一个彭乾羽的家宴。

    在上首的桌上,坐在首席的那当然是周公公,周公公今天晚上兴致也高,不管是谁敬他的酒,就算是一衙役坐在下首的桌上对他一举杯。没大没小地说着:周公公。来。走一个。他都是来者不拒,脖子一仰,喝得那叫一个干脆,转眼间已经醉眼朦胧。

    彭乾羽坐在周公公边上,一晚上了乐得嘴就没合上过,边上的芸娘和凌宁除了时时帮他添些菜之外,就是在私下聊着天,边上还有李顺。赵班头和县衙里六部的头头里,有税官王有财,刑名师爷。

    包间里嗓门最大的那要数大眼和黑子,吐沫腥子乱飞地吹嘘着自己跟着县太爷的种种经历,浑段子最多的非李顺李师爷莫属,直把酒桌上的芸娘和凌宁说得是连连堵耳朵,众人却哈哈笑。

    酒量最好的那可能周公公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周公公一边喝着酒,目光却时时都落在芸娘和凌宁的身上,还不忘记以公公的身份向芸娘和凌宁建议。问她们愿意不愿意进宫,凭这姿色将来没准还能弄个母仪天下。芸娘和凌宁都是一口否认,后来周周又说如果不愿意进宫的话,他在京城西郊还有处园子,正好缺两个女主人,如果同意的话他回京时将一并带回去。

    彭乾羽听了他挖墙脚的话便一拍他脑袋,说公公你还是算了吧,这两姑娘不缺爹。

    赵班头借着酒意,和大家说起他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他说:梦中,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一匹白色的骏马正在飞驰,马口涌动着股股白沫,马身大汗淋漓,但马背上之人还在挥动着马鞭不停在催赶着它向前狂奔。

    伏在马背上的是在名年纪不大的少年,却是饱经风霜,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斥满目的怒火,他一边挥动着马鞭并不时朝身后望去,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所浸,沾上灰尘显得格外污秽。

    狂奔间,少年抬头向前方看去,只见前方数里处有横倒着一排黑影,一字排开,两端不见尽头,随着祥云离那排黑影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竟是矗立在茫茫草原之中的一排树林,少年脸上渐渐浮显出一丝死里得生的喜悦,天无绝人之路。

    逃进树林那总比在这广阔和草原上无遮无蔽要强,迟早也会因马力不支而被追上。

    正在这时,少年身后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他连忙一侧身,伏在马背一侧,刹那间,数支利箭呼啸着从他头顶疾掠而过。

    少年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追兵离他越来越近,不足一箭之遥。

    这群人已经追了他半个月了,从王城一直追至茫茫大草原,少年一路拼杀虽是有半数之上的追兵已经死在他手上,却仍不能完全将这些人杀退,加上这已经好几天粒米未进,哪里还有气力同身后五个全幅武装的骑兵撕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命在,日后连本带利的拿回来也不迟。

    又是一阵利箭飞来,少年紧催马肚,左扭右拐奔驰着,避开一次又一次的飞箭。

    “小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快快下马来受死吧”身后的骑兵大声高喊着,打着口哨,满脸得意,似乎前面的年青人已经是穷徒未路了。

    少年不答话,加紧催促着坐骑,前方的树林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能看清里面那黑沉沉的树林深处,幽暗,寂静,更无半点生气。

    “小子,我让你死得明白,去”

    身后的骑兵可不想再往前去了,一个个勒紧僵绳,停了下来,这名喊话的追兵用手中的长枪挑开他身边那匹马背上的一架大鸟笼。

    眼看着少年连人带马就要冲入那树林之中,却听身后一声鹰啸划破长空,清鸣之声惊得少年胯下骏马身体一阵颤抖,马蹄渐乱。

    少年扭头看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苍鹰展着丈宽的黑翅正从他头顶天空急驰而下,那深褐色的长长利爪直对着少年的后背猛击下来。

    飞箭易躲,但这种天生就是捕猎的猛禽,天空的霸主,少年急切之间也无法躲避,正在他迟疑间,胯下坐骑却因为那犀利的鹰啸声,早已失了心志,随着一声马嘶,少年整个身体被掀离马背,朝前方弹去,重重地落到了草地上,连连打着滚。

    而那匹已经受惊的马背上多出了几条口子,皮肉翻卷,血淋一片。没命的朝十余丈外的树林奔去。

    那只苍鹰显然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并不去追击少年的坐骑。而是盘旋着。将那正滴着马血的利爪又对准草地上的少年掠来。

    苍鹰的长啸凌空响起,如一张黑色的巨幔,欲将少年吞没。

    少年仰面双肘撑地,手里并无器械,想对付这种杀人巨鹰不太可能,但此时也无路可退,少年咬着牙,心一横。暗暗骂着“来吧,畜生”

    转瞬间苍鹰的尖锐的巨爪已经接近少年面门,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猛然间少年就地一滚,闪在一旁,苍鹰的利爪扑了空,径直插入地面,还不等苍鹰扑腾着巨翅再次腾空,少年已经如饿虎扑食般弹起,整个身体都压在了苍鹰身上。

    苍鹰形动被制。利爪被压在身下,但到底是经过专门用于战争撕杀的猛禽。扭过如人拳头般大小的鹰首,深褐色泛着暗光的长喙一下子就钉在了少年的胳膊上,鹰首一甩,已经将一块皮肉生生给扯了下来。

    顿时,少年的胳膊血红一片,剧痛在刺激着他的杀心,身后又传了纷乱的马蹄声,想必那群人又趁机赶了过来。

    “呀”少年大喝一声,用身体上最后一件武器,张口就咬在了苍鹰的脖颈之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脸色由白转红,面部一阵阵轻微的抖动。

    当少年站起来的时候,那只巨鹰也在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少年满嘴是血,嘴角间还沾着几根灰色的苍鹰羽毛,没了马匹他是不可能在追兵赶上来之间冲进那片密林,只能尽全力一拼了。

    几声马嘶,正打算冲过来的那几个追兵急忙收紧僵绳,看着少年的举动呆在数丈开外。

    “这小子疯了”一个军士低声嘟囔着。

    少年双目似刀,盯着他们,大声喊着,“来吧,追了我上千里,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说到这,赵班头不说了,众人好奇心起,赵班头只是一阵阵醉笑。

    这一通没有职位大小,没有身份高底的酒宴直从掌灯时分一直喝到了子夜时分才散场,等到从酒楼出来时,周公公已经醉得满大街耍猴拳了,有衙役在边上起哄地喊着,“公公,能表演个猴子偷桃吗?”

    赵班头和李顺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的愣说今天晚上的太阳怎么一点都不热,大眼和黑子就更别提了,刚出酒楼就勾肩搭背的走进一间猪圈,嚷嚷着要找姑娘,还什么超过二十五岁的看都不看。

    彭乾羽也没少喝,东倒西歪的站在路边指着一条野狗大叫,“老爷升堂,别动,说你呢,就审你,老实交待,一共偷吃过老百姓多少肉骨头”

    芸娘和凌宁滴酒未沾,看到彭乾羽这样子,相视一笑,一边一个扶着他上了轿子,往县衙赶。

    等彭乾羽回到县衙,已经是后半夜了,全县衙现在清醒着的那就芸娘和凌宁了,两人吃力的将他扶回后衙,还没等到凌宁端着洗脚水过来,床上的彭乾羽已经鼾声阵阵了,简单的替他擦了把脸,凌宁和芸娘也都回房睡觉去了。

    窗外星月无光,黑风阵阵,吹得枝叶沙沙作响,七八条黑影正顺着花园的院墙悄无声息地溜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彭乾羽的房外。

    这些人个个都是一身黑衣装扮,头上包着黑头巾,只在眼睛的部位处开了两个小洞,人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刀。

    众黑衣人在彭乾羽的屋外停了下来,凑到一块,其中一人轻声道,“就是这,一会下手利索点,将军说了,谁杀了他升千户,赏金千两”

    说完众人四下散开,其中一人将手里的刀顺着房门的间隙将刀尖插了进去,左右轻轻地别着,他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门栓在哪。

    黑衣人中似乎是名头领一拍他的头,压着声音道,“行了没有,你爹不是锁王吗?开个破门怎么这么费劲”

    那人手一哆嗦,用力不稳,手往向一伸,‘嘎吱’一声,他竟然轻意地将门给推开了,他嘿嘿一笑,“头,门没上栓”

    那头领又是一拍他脑袋,“没栓你在这瞎比划啥,轻来,进去”

    头领朝夜色中的众黑衣人一招手,众人鱼贯而入。

    “哎哟,谁他\妈踩我脚了”

    “你他\妈小声点”

    “放心。我亲眼看到的。这小子醉得人事不知的被俩漂亮娘子给拖进去的”

    “对对。我也看见了,那俩姑娘长得真好看,这小子艳福不浅哪”

    “得得,你小子说归说,别流口水行不,弄得我这一脸”

    “吵吵,咱是来杀人的,不是逛窑、子。去,四处找找,看看那小子在哪”

    一群黑衣杀手一进彭乾羽的房间竟然聊得兴起,众人的焦点全集中在了芸娘和凌宁身上,要不是头领在催促着就差席地而坐,望梅止渴了。

    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而有人撞在了家具上,动静不小,可彭乾羽全一点也不知道。翻翻身继续睡着。

    “头,这。这躺着个人,八成就是他”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

    众人都顺着声音摸了过去,有人竟然大胆地掏出火石,敲打了几次,那点点的火星下,彭乾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凉床上。

    “是他,就是他,头”

    众人闻言个个兴奋不已,其中一人借着刚才火星照出的环境,挤出人群,摸到床沿,嘿嘿一笑,“一千两银子,是我的了”

    说完就听刚刀出鞘的声音,还不等他手起刀落,火石又擦亮了,只见床上那人正举着刀要砍向彭乾羽的脑袋。

    “你下来吧,咋轮也轮不到你呀,这赏银非我拿不可”床上那人立刻就被人给扯了下来。

    “你也下来吧,让让,连刀都不使,你会杀人么,让让,我来,保证一刀就死”

    “”

    随着火石一次次的闪亮,爬上床的杀手一个个都被扯了下来,众人谁也不肯将这到手的银子拱手让人。

    最后索性大家都不准站在床边上,这事没定下来之前谁也不准动手。

    众人在黑暗中商量了半天,谁也不甘落于人后,半个时辰后,这事总算是拿了个方案出来,头领提议一人上去砍一刀,谁也不冷多砍,也不准一刀就砍死,到时候赏银平均分,众人一听,都称赞头领就是头领,这法子真好,不过有人说,如果这一刀刀的砍下去,这小子大叫起来怎么办?

    于是,众人又商量了半个时辰,还是头领有办法,他提议先将这小子绑起来,嘴堵上,这样他想叫也没人能听得见了,众人又是一阵称赞头领简直就是诸葛孔明在世,连这种高深莫测的妙法都能想得到,头领嘿嘿一笑,说那就开始吧。

    等彭乾羽被人五花大绑,嘴里塞上布条的时候,他还在沉沉地晕睡中,全然不知。

    杀手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竟然在房间里找到蜡烛,给点着了。

    彭乾羽被他们搬到了桌子上,仍是不醒。

    头领嘿嘿一笑,抽出了刀,望着众人道,“都看好了,我来砍第一刀”说着挥刀便砍。

    “等等!”有人打断了他。

    “又咋了?”头领的刀停在彭乾羽的肩膀上,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将这条胳膊连根给砍下来。

    “头领,你说他醉得这么死,你这一刀下去,他要是酒还没醒,我们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不行,这头一刀得我来,我保证不弄他死”

    “去去,来,把那角落里的洗脸水给端来,先把给他弄醒,一刀下去死没死不就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头领聪明,来,快,把水端过来”

    正在沉睡中的彭乾羽被那一盆冰水一淋一呛,眼一睁,鼻子里发出一连串的闷哼声。

    彭乾羽的酒已醒了三分了,屋内烛光暗淡,他努力地睁着眼,扭头看了看,眼前人影重重,身子好像被东西给绑住了,动弹不了,他只得将垂在桌子边的两条腿乱蹬着,将一把圆凳踢着咕碌碌地在众杀手脚下滚了一圈。

    立时便有几只有力的手紧紧的按住彭乾羽乱扭的身体。

    杀手头领见彭乾羽醒了,手里刀一晃,“那,把他那右边的胳膊给按在桌子上,看看什么叫祖传的刀法”

    彭乾羽吃力的昂起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拿着刀正一下下的对着自己被牢牢压在桌子上的胳膊直比划,像是在寻找着最好的切入点。

    “嗯!”彭乾羽闷哼着,酒已大醒,他瞪着眼,挣扎着身体。

    “嘿!”头领的刀口在彭乾羽的胳膊上上上下下试了半天,终于将刀高高举起,用力砍了下去。

    “嗯!”彭乾羽的眼都直了,看着那闪着光的刀,他都不敢看了,一闭眼,心想着,完了,完了,从今往后就不能左拥右抱了,对了,昨儿晚上我右手抱的是谁来着,永别了,我的右手,永别了,我右边那位。

    ‘啊!’叫,惨叫,血,鲜血。

    在桌子边的地上,一人正反抱着肩膀惨叫着满地打滚。

    头领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刀,刀口上一片血红,再看看地上,那人怎么不是彭乾羽。

    彭乾羽只听一声惨叫,却没感觉到身体上的有疼痛感,他动了动右手的手指,还听话,心下大喜,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屋内众人都是一脸惊讶,谁都没想到,头领这一刀竟然砍在了按着彭乾羽右臂的那人肩上,头领想银子想疯了吧,这也叫刀法好,你刀要再偏点,那兄弟的脑袋都不在了。

    头领看了看众人,尴尬的表情藏在黑巾后。

    “头领,你往哪砍呢?”

    “刚才谁推了我一下?”头领自认为比划了这么久,不应该能砍歪呀,他隐约中感觉就在他挥刀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也让刀失了准头。

    “头领,你边上鬼都没一个,谁推你”

    头领正了正身形,瞅了那在地上翻滚的兄弟一眼,挥挥刀,“来来,再来,按住了,这回绝对不砍歪了”

    但是没人动,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在地上打滚的人。

    头领一着急,“行,我自己来”说罢,他扯住彭乾羽的衣服,举刀便砍了过去。

    彭乾羽躺在桌子上,虽然没人再按着他,但身体仍是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再次落下。

    突然,屋内烛光一闪,一抹绿影闪动,咚,头领的身体飞出多远,重重地摔在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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