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众人个个疑惑不解,都在七嘴八舌地问着王妈妈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神秘感把大给弄得是抓心挠肝的。

    王妈妈却是一言不发,一只手暗中朝楼下连连直摆,示意大家别在问了,她也是识字的,那方铜制的硬块下方分明就刻了四个篆书大字‘宿松正堂’,这是县太爷的大印,可不就是连那皇帝老子都知道的天下只此一份的东西嘛。

    赵班头顺着台阶往下走了几步,对着楼下众人挥挥道,“今天就到这吧,花魁会已经结束了,散了吧散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是赵爷吗?对,是他,县衙里的赵班头”

    赵班头一经人认出,立刻就有人联想着认出了彭乾羽,下面这群人里那是有几个去看了今天的堂审汪县丞的经过,只是当时县太爷一身威严的官服,仪态万方,现在却是一身粗衣出现在这青/楼里,大家谁也没有想到。

    只不过还没人敢喊出声来,只是私下在窃窃私语。

    彭乾羽见身份被人看穿也就不在隐瞒,对着众人一昂脖子嘿嘿一笑,“嘿嘿,没错,我就是新任宿松知县,有什么指教吗?”

    大家见真是知太爷来了,哪个也不敢开口。

    王妈妈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转眼间就是一把鼻涕一把伤心泪,“哎呀我的大老爷呀,您看看也不事先知会一声,贱妇真是有眼无珠,差点就把您给拦在门外了,该打该打”说着便伸手在自己脸上连扇了几个嘴巴,着实是副诚心悔过的样子。

    李顺忙将椅子上的天平拿开,彭乾羽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拍了拍王妈妈的肩膀,“闲得无聊,出来走走,没你什么事,这也不是大堂,起来吧”

    王妈妈心有余悸,哆嗦着挣扎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将那方官印递给彭乾羽,李顺伸手接过。

    立时楼下众人都忙着给县太爷行礼,有几个胆小的早已趁人不备偷偷的溜之大吉,是官三分狠,这是老百姓都心照不宣共同的理解,离这些官大爷越远越好,免得给自己招灾惹祸。

    也有二十多个胆大的书生模样的人还留了下来,因为这些人那是通文墨、知晓大明律法的,县太爷进青/楼这分明就是有违官制,轻则罚银,重则丢官,这位县太爷更是荒唐,竟然将县印用作抬花魁之资,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大开眼界,于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想看看这位县太爷是不是真的敢把花魁娘子领回家去。

    李顺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心思,赶忙道,“夜已深,诸位都回去吧”

    有胆大好事之人马上回嘴,拱手道,“想必您就是李师爷了吧,我等今日都是来参加这花魁大会,如今这娘子到底是花落谁家,还无定论,这叫在下如何心安哪”

    李顺道,“看你模样也是读书之人,此静静凉夜你不在家刻苦攻读,却跑来这风花雪月之地嘻戏作乐,还提什么心安,走吧走吧”

    人群中又闪出一人,道,“在下孤陋寡闻,这一县之大印,朝廷所授,一地之权柄所系,万金不易,今日县太爷此举不知是何用意”

    李顺还想再开口反驳,彭乾羽示意他别在说话,他也看明白这群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想看县太爷的笑话。

    李顺退在一边,彭乾羽朝开口的人招了招手,“来来,你叫什么?”

    那人上前几步,拱手道,“生员王直见过彭大人”

    彭乾羽笑了笑,道,“王直,说话还真是挺直的,好,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你不就想知道县太爷是不是真想把这花魁娘子用大印换回去吗,你听好了,是”

    这话一出王妈妈心下一凉,心中叫苦连连,这叫什么事呀,你县太爷真拿大印换人,我哪敢收你那东西吗?我敢不给你人吗?以后我还得在这宿松城里混吃食呢。

    李顺和赵班头也是一惊,老爷怎么这么糊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拿大印换花娘,这官还当不当了。

    楼下众人也是一脸吃惊,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县太爷怎么能这么说。

    彭乾羽站了起来接着说道,“别说是官印,就算是要我这七品官职,要我这条命去换,我也在所不惜”

    二楼楼道口的芸娘闻言站了起来,手中那早就被泪沾湿的袖帕掉到了地上,此人和她素昧平生却能说出这么一番让她深受感动的话来,这让芸娘感到那阔别多日的亲情又涌上她的心头,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王直惊鄂之余正色道,“闻听大人您两榜进士出身,没想到却说出这种话来,真令在下汗颜,官体何在,圣人之诲又何在?”

    彭乾羽最烦的就是这一堆的之乎者也,说个话都这么费劲,好在是还能听明白,他一指王直,“好,王直,你这名字我记下了,我问你,圣人教会你什么了?”

    王直一侧身,义正词严,“圣人之教,博大精深,小成者可安居乐业,中成者可为治理州府,大成者出将入相宰辅天下”

    彭乾羽哈哈大笑,“你只说圣人就教你读书只为作官就是了,圣人有教你怎么做人吗?”

    王直并不畏惧,言道,“圣人云正人先正已”他这话那就是在指责彭乾羽今日的做法,堂堂一个知县,竟然跑到青/楼里和百姓争风吃醋,这哪是正人君子所为,哪是一个饱读圣贤书的两榜进士能干出来的事。

    彭乾羽连连摆手,“空谈有用吗?你正已了吗,你很闲吗?没事跑到这‘环采仙阁’来做什么?吟风弄月?净扯这没用的,你听好了,老爷我告诉你,圣人教给你们五个字,仁义礼智信,教你们要分清忠义廉耻”

    王直也是臭脾气,“彭大人,你为何辱骂在下”

    彭乾羽嘿嘿一笑,“骂你,不是你,是你们这下面每一个人,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彭乾羽一指二楼上的芸娘。

    众人都愤愤不平,这大人怎么张口就骂人。

    “不知道是吧,我告诉你们,她就是前任宿松知县宋大人的女儿,宋芸娘,宋大人为宿松人做的事不用我说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如今他的女儿被连累着无辜落到这种地方,你们这些人一向标榜圣人子弟的人,不想着怎么保护忠良之后,反到冷眼旁观真把她当个卖笑的人,你们心安吗?圣人教你们的仁义礼智信都去哪了,宋大人在位时你们敢这么做吗?”彭乾羽一时兴起,说得是义愤填膺。

    李顺忙过来提醒着他,让他别表现出来要为宋大人辩解的意思,这会给自己招灾,不可此时的彭乾羽也管不了许多。

    王直等人闻言一时哑口无言。

    彭乾羽把李顺推开一边,继续说教,“宋大人遭难,你们落井下石,贪图他的女儿,这叫不仁;一位任职地方兢兢业业,爱民如子的知县,竭力为你们这些人营建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可你们却流连青/楼,荒废学业,这叫不义;我身为你们的一县之长,你们却对我出言不逊,这叫无礼;手捧圣贤书,眼望官大门,一门心思盯着当官发财,却不知人情冷暖,这是不智;你们这一帮男人,围着一个弱女流谈笑取乐,这对她不公,不合理,公平合理及为信;不仁不义无礼不智无信,你们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和我高谈阔论”

    楼内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尤其是那王直,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彭乾羽暗自得意,怎么自己还能这么吹牛,真是挺佩服自己的,不过他还没说完,指了指芸娘接着说,“我彭乾羽有幸能接任宋大人的位子,那就有责任将他想做却没做完的事接下来,宋大人能做到爱民如子,我也义不容辞,我不但要爱民如子,更要让宋大人的家人安享太平,所以今天我来了,官我可以不做,但芸娘我救定了”

    楼下的芸娘已经泣不成声,彭乾羽这几番话说出了她多少辛酸,真没想到在爹爹获罪之后还有人能仗义直言,这叫芸娘如何报答。

    王直低下头,沉默不语,楼内静得出奇,半晌后,众人一个个都退了出去,满脸的羞愧。

    待众人走后,王妈妈却装疯卖傻起来,歪坐在平台上哭天抹泪,说什么也不能让芸娘走,这得亏多少银子呀。

    最后彭乾羽也没法,总不能明抢吧,于是他装模作样的四处打量着这‘环采仙阁’内部环境一番。

    看了一圈彭乾羽把赵班头叫了过来,当着王妈妈的面说这地方安全隐患很严重,楼内梁柱有些松动,而且烛火太过稠密,容易引起火灾,要王妈妈从明日开始关门歇业,该修的修,该补的补,一直到知县大人满意为止。

    王妈妈也是明白人,民不与官争,谁叫她倒霉呢,一咬牙一跺脚也就任命了。

    彭乾羽那当然不是那种明抢之人,当问明情况后,当面让李顺拟下文书,以一千两的价格帮芸娘赎了身,消了贱籍,当夜便坐着彭乾羽的轿子回到县衙。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彭乾羽为安排芸娘的住处忙活了半宿,刚躺下没多久就给门外‘嘭嘭’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吵吵,吵吵,这是门,不是鼓”彭乾羽打着哈欠,拉开房门。

    李顺一个跟头就栽了进来,脸色刹白,连声说着,“老爷,祸事了,祸事了”

    彭乾羽连忙往地下吐了口口水,“我呸!会不会说话,大清早一见到我就祸事,成心骂我吧你”

    彭乾羽拿起茶杯走出门漱口,一昂脖子,茶水在喉咙里‘啊啊’作响。

    李顺摆摆手,焦急地说着,“不是不是,汪中仁死了,昨夜子时末,有土匪洗劫了五里驿,汪中仁当场毙命”

    一句话把彭乾羽嘴里那晃悠半天的漱口水一滴没剩,全灌进肚子里去了,呛得他直咳嗽,“土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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