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松城南约三十里外,一座高山委蛇东南绵延近百里,名唤座山,属大别山余脉,山中怪石嶙峋,山高林密,险峰突兀,陡壁如削。

    山颠处白茫一片,积雪常年不化,数条涓涓细流自山顶而下,穿梭山间,终年不绝。山间最高处有一山峰,名唤抱犊岭。通岭之道多影于杂草枯木之下,坎坷难寻,多处仅能容一个通行,久不行走,这些山路连当地人也多半不知。

    当地自古就有传说,牛犊刚出生之时,经人抱上山顶,数年后,肥健壮硕的成年牛已无法穿过林间小道下山,只能老死山顶,故唤名抱犊岭。

    自古深山多聚匪,如今这宿松城经过汪县丞等一干贪官污吏的祸害,百姓流离失所,众多不堪其难之辈便铤而走险,占山为王,做些违禁勾当。

    傍晚的山中,凉风阵阵,茂密的枝叶将那最后一抹残阳挡在树梢之外,林间枝头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之声。

    日已偏西,山中树影绰绰,一名精瘦干练的年轻男人借着晚霞的余辉自宿松城的方向纵马而来,飞奔进入山间小道,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天已黑透,月光朦胧,那条身影又出现在通往抱犊领的石阶上,快步而行,如履平地。

    此时能通往抱犊领那就只有这条一尺来宽的石阶小道,石阶依山而凿,径直向上,不下数千阶,这是经过历朝历代山匪累年修葺而成,如今已成规模。

    抱犊岭,奇险之地,越往上行,其势越险,过了狭窄的石阶小道,便有一地势稍缓之处,此处便是山中匪众的老巢,当地人称平台。

    这处平台经山匪日复一日的经营,也颇具规模,平台上数十间房檐起伏相连,一排排草舍掩蔽在松林翠绿之间,也有数间石砌小院若隐若现于山间雾蒙之内,一处宽阔平整的石台相嵌于群舍环抱之中,远眺则是延绵起伏的百里群山,若不以匪巢为念此地倒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平台中央有一间木式小楼,走进正堂,一尊朱红木雕的关公像立于长案之上,像前清烟袅袅,似是常年不绝。抬眼向上,一幅两米来长的匾额悬于关公像之上,上书四个烫金大字“忠义千秋”,堂内分左右各设数排座椅,此时屋内不见一人,烛光闪烁。

    一名男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急急冲了进来,一进门便用衣下摆抹着满脸的汗珠,连声喊道,“当家的,当家的,急报,急报到了”

    屋内后堂门帘掀起,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全身劲装,肩上披了件翠绿色的斗篷,脸上不施脂粉,清秀中带有几分威严的杀气,英姿飒爽,只见她柳眉一簇问道,“何事?”

    那名男子面带欢言,道,“当家的大喜,我在城中探得新来的知县今日已将汪县丞绳之以法”

    绿斗篷女闻言急切地冲了过来,一把钳住那名男子的手腕,道,“六子,消息可靠吗?”

    六子连连点头,“亲眼所见,当时我就站在县衙外,不光我,差不多半个城的都去看了”

    绿斗篷女身形一阵抖动,粉脸立时紧绷着,一甩斗篷,转过身去,咬牙切齿地道,“报应,恶有恶报,他也有今日,只是太便宜他了,他应该死在我凌丹的手上,千刀万剐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这句话原本不应该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而此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铿锵玫瑰的味道。

    六子嘿嘿一笑,“当家的不必忧虑,那新知县当堂已将汪县丞押入囚车,准备移递安庆府治罪”

    凌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忙道,“打听走哪条道不?何时动身?”

    六子道,“已经上路了,看样子是想走水路,取道高岭至汇口码头登船,这样顺江而下,用不了几日便能到安庆府了,我一直尾随了几里路,一直到天快黑时他们才赶到五里驿,可能是打算歇息一晚,明早赶路,我这才赶回来禀报”

    凌丹一拍六子的肩膀,兴奋道,“好样的,机不可失,让兄弟们都进来,我誓杀此贼”

    六子退了下去,这时门帘后又走出一名女子,岁不过二十,一身淡黄色的衣衫,秀发垂肩,走路轻脚慢行,生怕弄出一点生响,她朝凌丹喊道,“姐,什么事呀?”

    说话声音细腻,温柔,像是生怕惊醒了山中刚刚入睡的鸟兽,说话时一双浅浅的酒窝缓缓涌动,甚是可爱。

    凌丹将关公像前放置的一把利剑取下,挂下腰间,没回头,平淡道,“小宁,你出来做什么,夜里山风凉,回房歇息去吧,凡事有姐呢”

    凌宁道,“好吧,姐你也早些休息”

    凌丹甩开斗篷,一脸严肃地坐在关公像正下方的椅上,一言不发。

    屋外陆陆续续涌过了一大帮子人,有男有女,有的五大三粗,有的身形消瘦,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土匪,一路有说有笑。

    只听人群有人说道,“小子,新入伙吧,看你这小身板样,放个屁都能把自己冲一跟头,犯啥事了?”

    那小个子道,“啥事没犯”

    “不犯事你跑这来干嘛?”

    那人嘿嘿一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就是想来看看两个人”

    “看谁呀,不会是你媳妇在这山上吧,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哄笑。

    那人也不气恼,笑着道,“笑啥,我就是想来看看凌家那两姐妹,山外边都传开了,说是长得那叫一个标致”那人说着,抹了抹嘴角边的口水。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有人打趣道,“嘿,这小子挺敢想的,连大当家的都敢打主意,小心她一剑给你来两窟窿”

    那人道,“就算是看一眼那就是死也值呀,哈哈”

    又有人插口道,“你小子今日个算是有眼福了,咱们这大当家的,还真别说,打爷从娘胎里出来,见过的女人没边没沿,还就数她最好看,这对姐妹,姐姐一身功夫,性子直爽,妹妹又是温柔似水,这辈子要能娶其中一个做媳妇那还真没白活,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众人有起哄的,有人道,“你也就想想,看看你长的那模样,癞蛤蟆见了你都吓一哆嗦”

    众人一边互相挖苦,交谈中众人都走进了屋内,一时屋内满满当当,众人一见凌丹那冰冷无声的样子,立即安静下来。

    其中有胆大的问道,“大当家的,晚上把大家都唤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买卖要做”

    凌丹冷若冰霜,淡淡地道,“没错,明日是有桩大事,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们敢做吗?”

    人群中有人答道,“都是被逼上绝路的人,有啥不敢干的,大当家的就说吧”

    凌丹站了起来,利剑出鞘,作了个指剑问天的姿势,“杀人,杀官府里的人,你们敢吗?”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平时占着山口抢点东西,吓唬吓唬路人混口吃食,这些事那是没少做,但杀人,还是官府里的人,想也不敢想呀,这可是谋反,十恶不赦的大罪,不捉着则已,捉着了那就是满门抄斩哪。

    见众人不语,六子站了出来,冲众人喊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恶贯满盈、人人得于杀之的汪中仁,汪县丞,今日宿松新任知县已将他的不法之事一一查清,要押往安庆府定罪,谁都知道这汪中仁和安庆知府王光美那是一个鼻孔出气,到了安庆府他就死不了,你们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吗?你们说这人该不该杀,你们敢不敢杀?”

    有人怒道,“谁,汪中仁,这小子也有今日,看来这新来的知县还算是个明白人,大当家的,杀谁咱都不忍心,唯独杀这小子,你就说是乱刀砍死还是点天灯吧”

    又有人说,“该,太该了,这王八蛋前年跑到我们村收渔租,我老爹那阵子有病在床,没打上鱼,那王八蛋硬是把我爹给活活的逼着跳了大赛湖,我和他不共戴天,听说大当家的也是这样的遭遇,杀,报仇”

    听到这,凌丹一拍桌子,银牙一咬,“好,收拾家伙,随我夜袭五里驿”

    环采仙阁三楼雅间里,彭乾羽大大方方地坐在一张雕花的圆桌边,李顺赵班头在他身后分左右而立,像是一对文武护卫。

    屋内红烛闪闪,各色纱幔随着窗口吹进来的的微风在轻轻的摇摆着,四角各摆着一盆花卉,艳丽多姿,靠墙的案台上,几缕清烟袅袅,满屋都飘荡着沁人心脾的檀香味。

    没过一会,雅间外传来一串串银铃般女人的笑声,王妈妈眼眯成了条缝地出现在门口,蹲身作了个礼,“公子爷,你看这几位姑娘你还满意吗?”

    彭乾羽手指急急地敲打着桌面,不耐烦地道,“领进来呀,快进来,都进来”

    王妈妈对着门外一招手,“姑娘们,进来吧,一定要好生伺候着”

    三名扭着水蛇腰,翻飞着小媚眼,轻移莲步,徐徐走了进来,屋内顿时群妖满楼,李顺当场打了个嗝,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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