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一天之内连升两次堂,这可热闹了,看热闹的连同告状的把衙门口的街道都给塞满了,各个你推我挤,满头大汗,可兴致勃勃,因为这次的被告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县城里横行六七年的汪县丞,平日里百姓没少受他欺负,这回可算是大快人心了一回,且不论能不能告倒,听着就让人觉得解气。

    站班的衙役们在尽力维护着现场秩序,可还是乱遭遭的,连墙头上都趴满了人头,就跟看大戏似的,屁大点的县城没多大会工夫,汪县丞被人告了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各条街道上还有陆续赶来凑热闹,不少小商小贩已经推着家伙什干脆在边上卖起了瓜子点心和消暑的绿豆汤,一时也小赚一笔。

    彭乾羽从后衙径直来到大堂,见到这种场面很是满意,拍了拍赵班头的肩膀,称赞他会办事,要的就是这效果,管你什么公子王孙达官显贵的也架不住这众口一词。

    汪县丞一见堂外这阵式,小腿就开始打颤,脸色惨白,艰难的移动着步子,弯腰朝彭乾羽施了个礼,“大人坐堂,下官不便在此,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要往后衙而去。

    彭乾羽一把拉住了他,“耶,不防事,不防事,汪大人一起听听嘛,这场面多壮观,难得一见嘛,来来,赵班头,给汪大人弄把椅子来”

    赵班头从后堂搬来把椅子,汪县丞左右看了看,惴惴不安慢腾腾地坐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着急上火的,他已经汗流满面了,却也顾不上去擦一擦。

    彭乾羽透过身后屏风的缝隙瞅了瞅后堂,李顺正陪着赵郡马喝茶,看赵郡马那悠闲的样子肯定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想到这,彭乾羽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得意,揉了揉胸口揣着的那一万两银票,一拍惊堂木。

    ‘啪’,“哪个敲的鼓呀,带上堂来”

    一阵骚乱,人头涌涌,大堂上一下涌上来七八十,乌泱泱的跪了一片,跪不下的就跪在了堂外,为首的正是胡家酒肆的胡老汉扶着他那伤痕累累的儿子胡大毛。

    这些人是刚刚离开县衙没多久就被赵班头给追回来,好说歹说的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总算是把这些人给拉了回来,告诉他们出了事有县太爷做主,打赢了官司还有赏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些人一咬牙一跺脚,走,回去告他娘的。

    彭乾羽暗暗得意,假模假式的,道,“哟,这么些人哪,有点乱呀,忙不过来呀,审案子得一个一个来吧”

    赵班头回身一拱手,道,“大人,这其实就是一个案子,他们状告的是同一个人”

    “哦,谁这么倒霉催的,告谁呀?”彭乾羽瞅了眼汪县丞,不怀好意地问着。

    胡老汉朝堂上磕了个头,看看身后这么些人,有道是法难责众,他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先前在上午那一堂他就认出来了,这个新来的县太爷就是前日里在他酒馆里吃白食的那年轻人,县太爷都唆使他来打官司,那更是有恃无恐了,直起了腰板说道,“老爷,草民等告的不是别人,正是汪县丞,汪老爷”

    后堂的赵郡马闻言忙起身,李顺早有准备,拦住了他,堆着笑脸轻声说着,“郡马爷稍安勿躁,不防再听听”

    汪县丞这些年可没少帮赵府做事,哪里租金收不来,赵府哪处铺子里有人闹事,这些都会安排汪县丞出面,就连赵府往来于各州县的货物汪县丞都会派衙役们护送,尽管这些事都是胡管家安排但赵郡马也是知道的,官商勾结才能生意兴隆嘛。

    汪县丞更是坐不住了,呼的一下站起来,直奔胡老汉跟前,破口大骂,“好你个刁民,想造反吗?”

    汪县丞又转身对着彭乾羽拱手急急地说道,“彭大人,这是诬告,他们这是想聚众闹事,赵班头,速速将这群刁民尽数驱散”

    赵班头那是受了他多年的气,被逼无奈地为虎作伥,现在可算有着出头之日了,一扶刀把,目光转向别处,动也没动。

    ‘啪’彭乾羽重重的拍了下惊堂木,对着汪县丞挥了挥手,“汪大人,坐坐,这是老爷我的大堂,再说了,人都没说告你什么你就知道是诬告,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乱扣大帽子,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汪县丞哑口无言,只得退下,怏怏坐在一旁生闷气。

    彭乾羽扫视一番众人,问道“你们都是来告汪大人的?”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着,“是”

    “可有状子呀”状子就是状纸,是告状前必不可少的东西。

    胡老汉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双手举过头顶,“有”

    赵班头上前接过,呈给彭乾羽。

    “李师爷”彭乾羽看到这些字头都大,便把后堂的李顺给喊了过来。

    李顺接过状子,当堂念了出来,“今有胡老三、武世清等苦主六十八名联名检举并状告宿松县县丞汪中仁,一告其贪赃枉法,二告其私欲虐民,三告其搜刮民财,现将其不法之事列举如下”

    李顺一口气念完,听得汪县丞是心惊胆颤,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急急而下。

    等李顺念完,彭乾羽侧目问着汪县丞,“汪大人,这,你怎么看?”

    汪县丞急忙起身,连连摆手,极力的辩解着,“诬告,纯属诬告,还望大人明察,还下官一个公道”

    彭乾羽敲了敲案桌上的状子,“这么多人说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看来汪大人您这人缘不太好呀”

    汪县丞拱手道,“大人,众口一词也不能颠倒事非吧”

    彭乾羽恍然道,“哦,对对,汪大人言之有理,胡老汉,你们状告汪县丞可有证据呀,诬告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呀”

    胡老汉又是一磕头,“回老爷,老汉等六十八人就是证据,单说这次因盗窃案引发的冤狱,前后共有六十八人被关入大牢,严刑拷打不说,还向家人勒索二百两的保银,这其**有二十七人交清了保银免了罪责,这保银一交人就放出来了,也没有任何回执,也没有任何说法,还请老爷明察”

    此话一出,堂下一阵喧哗,那些交了保银的人都喊了起来,“是呀老爷我们交了保银”

    “老爷,这银子交的不明不白呀”

    “这银子是被他私吞了”

    等等。

    彭乾羽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问道,“保银你们是交到谁手里,谁找你们要的?”

    胡老汉道,“是县衙牢头李六给我们传话的,说这是汪县丞的命令,银子也是李六收的?”

    彭乾羽点点头,偏头问着汪县丞,“汪大人,可曾有过保银一事”

    汪县汪又是摆手,“决无此事,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歪”

    “哦,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这可为难了,行吧,汪大人,你先到后堂休息,容本官思考一下下,吴师爷,还不扶汪大人去歇息”

    吴子实不敢有违,扶起汪县丞。

    汪县丞扫视着堂下胡老汉等一众人,哼哼一声拂袖朝后堂而去,一进后衙便看到赵郡马也在这,忙一展笑脸,朝赵郡马作了一躬,谁知这赵郡马却是眉头紧锁,很是讨厌他的眼神,把脸一偏,不再看他,汪县丞讨了个没趣,不安找位子坐着,刚刚坐下,却见彭乾羽正从屏风边伸出头来,挥挥手,意思是让他再坐远点。

    汪县丞一脸不悦地朝更远的椅子移去,彭乾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带牢头”彭乾羽另择路子,不审汪中仁,从别的地方下手。

    没多久牢头来到大堂,三十来岁,身宽体胖,许是多年身处阴暗的大牢,人显得白白净净的,牢头提溜着衣摆,穿过堂下的人群,跪倒在彭乾羽面前,“牢头李六见过大老爷,不知老爷传唤小的有何吩咐”

    彭乾羽一拍惊堂木,目露凶光,盯着李六,“李六,你知罪吗?”

    李六慌了神,不知何故,“老爷,小的,小的不知呀”

    彭乾羽走下案桌,在李六的面前蹲了下来,沉声道,“李六,当着本官的面可不能有半句假话呀,你回头看看这些人”

    李六慢慢转过头,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来,一时目瞪口呆。

    彭乾羽下巴指着李六问众人,“是他找你们要的银子,也是他收的银子吗?”

    众人齐齐点头,“是的”

    李六愣住了不敢说话,眼神四下找寻着,他想找找汪县丞,这时候汪老爷怎么不出来说句话呀,可惜汪老爷正在后堂最深处喝茶呢,根本听不到大堂上的声音。

    彭乾羽见李六不开口,便道,“怎么,还不认罪?说,这银子你拿了多少,都有谁拿了,是谁指使你拿的?”

    李六还想抵赖,这收的银子一无名文规定二无官府的收条,想定罪也不容易,便说道,“小的不知道什么银子,也没有收过任何保银”

    彭乾羽道“李六,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说瞎话可是罪加一等”

    李六还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小的说的都是实情”

    彭乾羽叹息着,摇摇头,“啧啧,你这是何苦呢,汪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六闻言一脸惊恐。

    彭乾羽微微一笑,来到屏风边上,朝李顺一使眼色,李顺走了过来,两人交头结耳一阵,然后李顺点头会意,朝坐在后堂深处的汪县丞走了过去,拱手问道,“汪大人,老爷让在下问问您这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汪县丞不明所以,“为何有此问?”

    李顺道,“彭老爷新任,体恤下属,正打算给衙内所有人加点月钱,也算是见面礼吧”

    汪县丞冷冷一笑,“一百二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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