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肚皮茶水晃荡着,小腹有点肿痛的卢仚,骑着一匹卷毛奔云驹,跟着胤垣,行进了大胤皇宫。

    一万羽林军排成十列长队,在左右护持。

    上千守宫监小太监全副武装,紧紧环绕在周围。

    在卢仚身后,是一队马车。

    四轮马车上,是一口口容量惊人的,下面用小炭炉加温的大水缸。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气味。

    水缸中,是胤骍白天里,让人收集来的童子尿。

    偌大的镐京,虽然只有卢仚这么一朵奇葩,但是年龄小、修为低的童男,还是有不少的。收集这些童子尿,其实并不难。

    如果不是这事情不好太大张旗鼓的去做,而且,弄太多尿水进宫,可能有点影响不好的话,胤骍能弄上千缸尿水备着。

    饶是如此,小炭炉烘烤着,保持了温度没有结冰的尿水,就散发出了浓郁的味道。

    卢仚有点崩溃。

    这和他以前预料的,加入守宫监后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充当一个‘阉党’,狐假虎威,为非作歹,狠狠的祸害那些文教官员,在他们的口诛笔伐下遗臭万年的心理准备。

    他只求自己的观想图修炼有进益,能够长生久视、逍遥世间,些许臭名,他不在乎。

    眼下臭倒是臭了。

    在白家人的操盘下,他已经成了新的国贼,这名声够臭了。

    然后,还有这浓郁的童子尿的‘芬芳’环绕……卢仚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袍袖,感觉自己的衣裳都已经腌入味了。

    卢仚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前方宫道幽森无比,宽达十丈的宫道以巨石铺地,两侧都是高达数十丈的厚重宫墙。

    高高的宫墙上,挂满了牛油灯盏和火把,照得宫道一片通明。

    宫道里,每隔一百丈,宫墙半腰处就伸出一条横跨宫道的天桥,上面有箭楼、望塔,甚至还悬挂了巨大的狼牙钉板等防具。

    宫墙上,天桥上,站满了身披重甲的士兵。

    卢仚抬头看着那些士兵,嘴角剧烈的抽搐。

    这些戍卫皇宫的士兵,今夜的打扮,实在是让卢仚差点没笑出来——每个士兵的腰带上,胸前的护心镜上,都贴着一张张黄纸绘制的符箓。

    三尺长的黄纸符箓,上面用朱砂,或者还混了某些特殊的血浆,绘制了凌乱的鬼画符。

    也不知道这些符箓是否有用。

    但是卢仚看着这些浑身贴着符箓的英武士兵,只觉得这太荒唐了。

    “陛下,大胤就找不出几个高人,能够对付这些……鬼魅的么?”卢仚觉得这不应该。

    天地之道,生克有序,既然有鬼,就一定有能够克制鬼魅的存在。

    不然的话,这些鬼魅岂不是就横行无忌了么?

    胤垣用一块厚厚的锦缎手帕捂着鼻子,有气无力的哼哼着:“或许有罢?秘史监的古时秘档残篇中,倒是有一些相关的记载。”

    “比如说,前朝大午天朝的时候,镐京城西八千里,一个名叫大佛头的地方,还有人见过能凌空飞行、体绕金光的大能。”

    “那是五千多年前的记载。”

    “而三千年前,大午天朝七王反叛的乱世中,还有巨蛇于地下巢穴窜出,一日一夜吞噬了三城两县百万黎民的记载……那大蛇,后来是被一柄从天而降的巨剑,斩破了七寸而遁逃。”

    “不说前朝的事情,就说我大胤立国之初,还有大能强闯开国皇城,一人之力打翻二十万护驾禁军,闯到太祖龙案前,说太祖与他有缘,要太祖拜他为师,随他出世潜修,被太祖拒绝后就不知去向。”

    “这些强者大能,他们想必是能对付鬼魅的。”

    胤垣叹了一口气:“但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代不如一代啊……现在的大胤,怕是很难找到那种高人了。”

    “皇叔不就上当了么?无忧阁的无忧道长,六道庙的六道将军,前天被皇叔带人砸破了山门,两个坑蒙拐骗的家伙,差点没被皇叔当场打死。”

    “可是在秘史监的秘档中记载了,无忧阁当年,是有高人的;六道庙,也是有真本领的。可如今无忧阁的主持,六道庙的庙主都是这般嘴脸……”

    “当然喽,不说他们,就说镐京的武勋贵族们,现在还勤修武道的,还有几个?”

    胤垣一脸憔悴的看了卢仚一眼:“要不怎么说,选遍了镐京城,我就找到你这么一个拓脉境的童男呢?”

    卢仚尴尬一笑。

    大队人马顺着宫道走得飞快,一个时辰后,队伍穿过三重宫门,来到了皇城的后花园中。

    大胤图腾是鲲鹏。

    鲲鹏原体是大鱼。

    所以,大胤皇族天性喜水,宫廷建筑多环绕天然水系营造,后天更是增辟了大面积水域。

    皇城的后花园,它的核心区域,就是一片烟波浩渺,如今大冬天里冰冻三尺的大湖泊。

    大湖中,有湖心岛三五座。

    有九曲回廊沟通了湖心岛,更连通了湖中一座座精巧的楼阁水榭。

    其中一座水榭,名曰‘羡鱼阁’,其形如飞雁匍匐在水上,正中一座三层主阁楼,左右分别向东西两侧,伸展出一层高的附属楼阁。

    羡鱼阁占地不大,主副楼阁加起来,也就是一亩多地的样子,只有正北面一条栈桥和外界相连。

    如今这栈桥上,每隔一丈,就盘坐着一名身穿大红袈裟,头皮刮得光溜溜,无论年老年轻,一张脸全都在抽抽,显得无比愁苦的大和尚。

    在栈桥的左右,则是密布着一个个长宽几丈的木筏子。

    每一个木筏子上面,都布置了一座法坛。

    法坛上各色令牌、旗子、宝剑、符箓等道具一应俱全。

    木筏子上,同样盘坐着一个个身穿杏黄色、大红色道袍,一个个面容愁苦,却强作镇定的老道士、小道士。

    羡鱼阁的南面,隔着辽阔的冰面,岸边有一座白玉石铸成的观鱼台。

    大小有好几亩地的观鱼台上,此刻布置了一片锦缎围成的挡风帷幕,四周环绕着无数太监、宫娥,在帷幕后方,树丛中,更可见人影摇晃,甲胄反光,那里起码埋伏了五六万重甲悍卒。

    让卢仚惊叹莫名的是,那一片挡风帷幕四周,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佛像、神像。

    看那些佛像、神像镶金嵌玉的质地,以及被烟火熏得焦黑斑驳的皮相,显而易见,这都是在供坛上,被人虔诚供奉膜拜,享受了起码数百年烟火的‘老物件’。

    佛像和神像的数量太多,几亩地大小的观鱼台不够用,就顺着湖岸,向两侧密密麻麻的排列开来。

    每一座佛像旁边,都盘坐着三五个大和尚。

    每一座神像旁边,都盘坐着五六个老道士。

    除此之外,各种和尚、道人日常使用的罗伞、大旗等法器,也都密密麻麻的杵在这神像堆里。

    四周还有大量的香炉、香鼎等物,里面点着极品的线香,大量香烟缭绕,香气随风传出数十里地,端的一派地上神国的威严景象。

    不过,就卢仚看来,在场的和尚道士,九成九都战战兢兢,额头上满是冷汗。

    显然,都是心虚的,每一个有底气的。

    在胤垣的要求下,卢仚紧跟在胤垣身边,不离开他身边三尺之地。

    更有鱼长乐带着一群太监高手随侍,一行人顺着湖岸,从密密麻麻的佛像、神像堆里走了过去,来到了观鱼台的帷幕中。

    数十缸用小炭炉加温,‘香气’四溢的童子尿,也随着一起运到了帷幕旁。

    遮风的帷幕里,看似十八九岁青春佳人的太后乐氏裹着锦绣,神色幽幽的坐在宝座上,四周站满了内廷的太监高手。

    身披重甲,就好像一个金属球的乐武坐在乐氏身边的大椅上,满是横肉的脸绷得紧紧的,故作镇定的他,面颊肉抽抽的,显然颇为紧张。

    除开乐氏,乐武,帷幕中还有十几个身穿甲胄的青年男子,乐山、乐水都在其中。

    见到胤垣带人走了进来,乐氏的脸微微松了松:“陛下来了就好。”

    胤垣翻了个白眼,走到乐氏面前,极其敷衍的朝她欠身行了一礼:“其实这事罢,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太后一定能办得妥妥当当的,何必一定要我过来?”

    乐氏叹了一口气,艳若桃李的脸抽了抽,挤出了一丝笑容:“想着,让陛下增长点见识不是?陛下这几天,不是经常嚷嚷着,想要见识一下女鬼是什么模样么?”

    胤垣眼睛一翻,大声嚷嚷起来:“耶?九曲苑哪个该死的小太监,把这话给漏了出来?老鱼啊,回去找出来。”

    一甩袖子,胤垣一屁股坐在了太后身边的鲲鹏纹宝座上翘起了二郎腿,大声嚷嚷道:“好了,开始罢?早死,早投胎……是吧,大将军?”

    乐武干巴巴的笑了:“陛下哪里话?太后,陛下,洪福齐天,区区邪祟……”

    挺起了胸膛,乐武大声道:“不说外面这些大师的本领,就说臣在后面准备的数万精锐,什么邪祟,能够抵挡数万大军冲击?”

    乐武用力拍了拍胸膛:“她们不来还好,她们若是来了,臣保证她们有来无回,臣一定亲手将她们斩于刀下,还大胤一个朗朗乾坤,也好好堵一堵那些文臣的嘴!”

    乐武话音刚落,围绕整个大湖点起的无数灯笼火把,包括那些法坛上的蜡烛油灯等等,所有的火苗,同时变成了血一般殷红的红色。

    整个大湖,小半个后花园,顷刻间变成了一片血色,所有人都被笼罩在了这不吉的红光中。

    卢仚眼珠凸起,心脏乱跳。

    极大的危险感让他差点窒息过去,他嘶声吼道:“她们,来了!”

    皇城内,冷宫方向,突然哭喊声震天。

    一片无比浓郁的血色寒气从冷宫方向升腾而起,快如狂风朝着这边席卷而来。

    血色寒气所过之处,一座座佛像、神像‘咔咔咔’悉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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