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为了多赶路,王浩组织大家不到七点就出发了。

    周四儿刚上车就打起哈欠来,起个大早他也没睡好。

    他旁边的苗万金则是完全没有倦意,支着下巴子,神情恍惚的望着窗外。

    刚才上车前苗万金又偷偷看了紫影一眼,怎么看都像他心里那个人。

    车队半个小时后上了高速,朝着西安方向飞驰而去,他们今天争取到达西安,从西安再开往四川。

    望着公路两旁的庄稼地,刚才看到紫影,由于睹人思情,苗万金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那是1979年,他因为打了班长被部队开除,那时候他不敢回北京,怕他老子知道他被部队开除了,老头非得打折他腿不可。

    从部队里背着包裹出来,坐上长途汽车,他漫无目的的一直坐车到了大兴安岭。

    到了终点站,汽车司机让他下了车,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冷风呼呼的吹,他裹紧了大衣下了车,抬眼一看,路牌上写着勾子镇。

    他走进去一看,这个勾子镇勉勉强强算是一个镇,一共就一条街,有着几百户人家。

    小镇太小了,找遍了一条街,这里竟是没有一家旅店,由于时间太晚,小镇上人又睡得早,他敲了好几家门都没有人开门。

    晚上七点多,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如冰刀的冷风呜呜的吹。

    敲遍了一条街的人家都没有人开门,苗万金最后一赌气,干脆裹上军大衣缩在一个墙角里。

    打开包,吃了离开部队时周四儿偷偷塞给他的烧饼,又喝了两口莫老爷子给他的伏特加,觉得胃里一阵暖和,脑袋靠着墙,他就闭眼睡着了。

    可哪知睡到后半夜越睡越冷,冻得鼻涕眼泪直流,到了黎明时分,他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直觉,晕厥了过去。

    当睁开屋里的双眼,他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炕上了,脑袋上垫着一块凉手巾,打量了下四周,屋里很简陋,土墙土炕,但收拾的很干净。

    不多时,进来一位年龄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身材匀称,但脸部却浮肿得厉害,好像被打肿了一般,把眼睛都挤得很小,眼球好像小黑豆一样在**里移动,不知是天生这副长相还是得了怪病。

    据这女人说,是她早起发现了苗万金躺在路边失去了知觉,好心的她把其抬到了自己家的火炕上,用大被子盖住,捂了一身汗,这苗万金才醒来。

    虽然对方长相丑陋,但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苗万金撩起被子要下炕感谢,却发现自己**裸的什么都没有穿。

    这时候那女人才红着脸解释道,为了让他早点康复,她给他身上涂上了当地产的草药,这草药用法就是涂满全身,与汗液相溶,具有祛寒退热的疗效。

    一听人家为了救自己连男女忌讳都放下了,听完苗万金更加感激她了。

    二人聊了一阵子,苗万金知道这女人叫张桂兰,也不是本地人,老家是山东威海的,她下乡插队认识了一个小伙子是这大兴安岭勾子镇的人。

    不到一年,二人互生情愫,1975年国家下了政策,允许一部分下乡青年回家,于是这男人便将张桂兰待到了老家勾子镇结了婚。

    哪知结婚不到一年,张桂兰便得了这脸部红肿的怪病,去了县医院看了几次都看不好。

    祸不单行,同年她丈夫的父母相继去世,失去双亲的丈夫就认为是她和她这怪病给家里带来了厄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如今已经三年过去了,她的丈夫杳无音讯,而她的病也一直没有治好。

    苗万金听了以后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心里极为的同情她,又因为自己不敢回北京,所以他所幸在张桂兰家住了下来。

    那时候的人还很封建,张桂兰家住进了一个男人这件事在镇上很快传开了,为了封住别人的嘴,不让张桂兰为难,他索性跟她说要跟她结婚,反正自己都少了一只耳朵,他也不在乎对方好看不好看,只要人好就行。

    张桂兰自然是同意,但她也犹豫不决,她怕自己这副丑模样太委屈了苗万金。

    苗万金不以为然,二人很快拜堂成亲,见二人结成一家,镇上人原本的风言风语也变成了祝福。

    结婚不到半年,一位云游四方的道士路过他们家,要在他家借宿一宿,二人热情款待,老道很受感动。

    临走之时他要了张桂兰的生辰八字,随后掐指一算,摇头叹道,说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张桂兰的脸之所以红肿多年这不是病,而是她的八字奇特。

    她本是火命人,且属夏日烈阳之火,而她却是在寒冬腊月的冰冻河边出生,这与她的命理相冲,导致八卦排盘里的健康位紊乱,而最终得上了这无法医治怪病。

    二人听了赶紧给老道下跪磕头,恳求其出手相救。

    老道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命是天注定,人是改不了的,但他有办法能抑制住这张桂兰命理相冲五年时间,可以保证在这期间内她不会再发病。

    五年不发病也比不治强,二人千恩万谢,随后老道给了她一道符,让她当晚子时面朝东南,准备一碗清水,将这道符点燃放入清水之中,然后将清水全部喝净。

    走之前,老道嘱咐二人最好不要生子,否则会带来血光之灾,并且孩子的八字命运很可能跟母亲一样,长大后也会得这怪病。

    张桂兰当晚按照老道所说,将那浸泡着符咒燃烧过剩下的黑碎片的清水一饮而尽。

    过了两个时辰,张桂兰的脸渐渐消肿,等到黎明破晓时分,她竟真的恢复了本来面目。

    修长的细眉,如大葡萄粒的黑莹眸子,白皙的瓜子脸,张桂兰俊俏的模样让苗万金又惊又喜。

    而张桂兰因为苗万金对自己的不离不弃也深深的爱上了他。

    时光又过了三年,时间到了1984年,他们二人早将老道所说不可生育一事忘记了,张桂兰怀胎九月,马上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苗万金非常欢喜,同时他想到他已经离家七八年了,每次都去镇上公共电话亭给老父亲打电话,都骗他父亲说他在部队已经是连长了,这让他很过意不去。

    如今他的老婆张桂兰马上就要生了,要是给老爷子抱个大胖孙子,然后他再跟父亲摊牌,没准父亲能原谅他。

    所以他跟张桂兰商量他想先回北京,把父亲接来,和他一起见证他们孩子出生。

    一听能见到公公,张桂兰欣然同意。

    三天后苗万金离开勾子镇赶往北京,不料坐长途车道旅顺的时候车翻了,他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伤势还痊愈,他便紧忙赶回北京,跟父亲解释一番,老爷子虽然听了火大,但听说孙子要出生了,他也和苗万金赶紧赶往东北大兴安岭的勾子镇。

    可到了勾子镇,看到家成了一堆废墟,他才知道一个噩耗在等着他。

    张桂兰早产半个月,于十八天前诞下一名女婴,她一直期盼着苗万金和他父亲回来,可是苦等半个月也不见影子,哪知这时他的前夫回来,他发现张桂兰病已经治好,恢复了容貌,并且还给别的男人生了孩子,顿时醋意大发,拿起菜刀对其一阵狂砍,随后一把火烧了张桂兰的家跑掉了。

    当镇上的人把张桂兰家的大火扑灭,发现屋里面已经烧得精光,大人和孩子的尸首都找不到了。

    眼见爱妻和女儿尸骨无存,苗万金像发了疯的野牛一般,提着刀到处寻找张桂兰的前夫,可是后者早已不见了踪影。

    直到今日,他只知道那男人叫李晴,还有一张其19岁时的一寸照片,其他再也没什么了。

    回想着十九年前的往事,一行热泪自苗万金的眼中流下,这段心酸的往事他连周四儿也没告诉,所以到现在周四儿都以他当年离开部队直接就回北京去潘家园倒卖古董了。

    这段压在心底的悲伤往事苗万金一直压抑了许多年,直到他昨天看到了紫影那张和张桂兰很像的脸,他再也克制不住了。

    小影会不会是我的女儿,可是我的女儿和孩他妈已经被烧死了,也许只是长得像吧,抹去眼角隐隐的泪水,他心里胡乱猜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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