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没料到姚宜闻劈头盖脸问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她有没有和姐姐一起卖盐引。

    “老爷怎么能想得出来,”张氏惊讶地看着姚宜闻,“我姐姐、姐夫是不是被人陷害的还不知晓,老爷就径直说到妾身身上,妾身有没有倒卖盐引老爷会不知晓?”

    张氏看着站在那里的姚宜闻,心中忽然有一股难言的委屈,“就算妾身倒卖盐引,靠的也是老爷在官场上的关系……”

    平日里温婉的张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姚宜闻一愣,“你胡说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大家闺秀般的张氏,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模样。

    张氏脱力坐在椅子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廷不是在查李成茂的案子,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我姐夫进了大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宜闻脸色阴沉,最近朝廷上的变动让他们都始料未及,本来以为李成茂获罪,陈文实必然跟着受牵连,吏部还商量若是要换宣府总兵,要举荐谁。

    谁知道忽然之间刑部传来公文,说江仲根本不是李成茂指使的,余家也没有受李成茂的威胁,再说买余家田地的并不是沈家而是姚家。

    为此上峰特意将他叫过去询问情形,他还为刑部的郑敏作证,那些田地是姚家买来的。

    总不能说,女儿做主买的田地,他什么也不知晓。

    在上峰面前,他哪能丢得起这样的脸。

    仿佛他不知不觉中也被牵进这案子里。而且还是为李成茂说话。

    李成茂的案子自然而然重新查起,谁知道余家的事又引起不小的风波,商贾开始打听消息。四处买明年的盐引。

    明年的盐引买光了,粮食自然也就换不出盐引,所以有更多的商贾开始叫卖自己在边疆上的屯田。

    悄无声息的倒卖盐引,一下子变得正大光明起来,而且还闹腾的惊天动地,让皇上也知晓了。

    李成茂这些在边疆上打仗的武将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弹劾京里的重臣、勋贵。说他们倒卖盐引中饱私囊,将来的结果就是没有商贾再向边疆运粮、屯田,边疆没有粮食。要用什么来养活几十万大军?

    瓦剌打过来之后,军粮难道要朝廷粮库来筹措。

    就算粮库筹措到了粮食,要如何立即运到边疆。

    等到粮食运到,瓦剌恐怕早已经攻破了大周朝的边疆重镇。宣府一旦失守。瓦剌的军队刹那间就会来到京城。

    那些武将的奏折,没有文官写的那么华丽,用最简单的话说得人心惊胆寒。

    皇上命锦衣卫暗中查访,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两淮盐运使司开的盐引白条。

    一边是江仲驴头不对马嘴的供述,一边是证据确凿,皇上会相信谁?

    指使江仲的人又是和两淮盐运使司狼狈为奸的赵璠。

    有人翻出了吏部从前的公文,吏部曾举荐赵璠去宣府任职。大家就不难想到,赵璠害李成茂是为了去宣府。

    本来是简简单单的弹劾李成茂。一下子变成了朝廷为了盐引的两派之争。

    一派是要遵循太祖定下的祖制,商人要运粮到边疆才能换来盐引去卖盐。

    一派是因为边疆已经稳定,以粮换盐引耗费人力物力,不如将粮食折成银子,用银子来换盐引。

    用银子换盐引,才会有了倒卖盐引之事。

    什么李成茂侵占民田,想要在边疆用盐引发财的根本就是赵璠这样的勋贵。

    现在就算是整个内阁具保赵璠,赵璠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姚宜闻看着张氏,“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告诉我实情。”

    张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在她印象里老爷只有说起沈家才会有这种避之不及的神情。

    “我问你,你有没有在你姐姐那里听到些消息,你姐夫赵璠到底是不是陷害李成茂?”在姚宜闻心里,张氏但凡有事不会瞒着他,所谓的夫妻一体便是这个道理。

    张氏怔愣片刻,然后是十分的惊讶,茫然地看着姚宜闻,“老爷,妾身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姐夫性子直率,行事也是光明正大,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啊。”

    张氏是在瞒着他。

    他记得张瑜贞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和张氏商议,张氏这些日子回了几次娘家,难道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刑部官员找上门,张氏拦着他打听朝廷里的事,还让他凡事多和岳父商议。

    姚宜闻目光中透出怀疑来,“你真的半点也不知晓?你可知道你姐夫的事要牵连进去多少人?”

    张氏想要强辩几句。

    姚宜闻却已经道:“这几日你不要去赵家,也少回娘家,让人将你姐姐送来的东西都退回去。”

    姐夫还没有定罪,老爷就催着她将姐姐送来的东西退回去。

    张氏顿时红了眼睛,“姐夫被抓,赵家不知乱成什么模样,老爷这时候让我将东西退回去,这未免太不近人情,再怎么说,老爷和姐夫都是连襟,就算不在危难的时候鼎力相助,也不能落井下石,过年过节,我姐夫可都为老爷的上峰准备一份礼物送过去。”

    姚宜闻耳边顿时响起婉宁说过的话。

    “外面人都说,父亲是靠着继母才能有今日的官途。”

    姚宜闻冷冷地看着张氏,“你的意思是,没有岳父和你姐夫,我就不会进吏部。”

    姚宜闻脸上出现了让张氏陌生的神情,带着十足的愤怒和狰狞。

    张氏顿时愣在那里,她是想要拉着老爷回娘家想想办法,却怎么闹到这般田地。张氏张开嘴,想要解释两句,却又吞不下这口气。

    姚宜闻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张氏望着被姚宜闻高高甩开的门帘,半晌才满腔委屈,“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哪里说错了?”

    ……

    田允兴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田头儿,今天您可是风光了,谁也没想到会审出这样的案子。”

    本来一筹莫展的案子。一下子就有了眉目,江仲不但没有乱说一通,还咬出了赵璠。

    田允兴目光中有几分的神秘。

    田允兴审案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从之前的南直隶案子到现在,没有动用重刑就让犯人开了口。

    下属不禁觉得好奇,“田头,快说说。这里有什么说道吗?”

    这里面的说道……

    他也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听了姚七小姐的话,这个江仲不管见到谁都急着说是被李大人指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想要对付江仲这样的人,就是要对他不理不睬,让他达不到目的,这样他就会心慌。

    果然如此。

    为什么姚七小姐这样了解一个人的想法。

    审问犯人不能只是严刑拷打,要找到诀窍才能顺利地结案。

    “田主事。”郑敏快步走来。

    田允兴忙迎上去。刑部将江仲的口供递上去,也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定案。到底会不会让他们审赵璠。

    赵璠毕竟是勋贵之后,又是朝廷的正五品武将。

    “大人,”田允兴道,“可有消息?”

    “内阁有了批复,让我们彻查赵璠案。”

    田允兴顿时笑起来,然后探头向左右看去,“郑大人,那崔大人呢?崔大人会不会跟着一起审案。”

    “崔大人让我们安心办案。”

    田允兴摸摸脑袋,“南直隶的案子结了之后,崔大人会不会留在刑部?”

    这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

    崔大人毕竟不是科举出身,又不是勋贵,皇上又引为心腹重臣,将来到底会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

    内侍重新换了两盆炭火,内阁的值房顿时被熏的暖和,翰林院的官员抄写完公文靠在一旁,有些昏昏欲睡。

    陈阁老不禁咳嗽了一声,年轻的官员们立即睁开了眼睛。

    “再去催催看,都察院、刑部那边公文递上来没有。”

    南书房都彻夜不眠,他们哪敢休息,刑部也是熬夜审案,勋贵这次是触了雷霆。

    “阁老,文书来了。”

    刑部的文书被送进来。

    陈阁老顿时站起身,这次的案子怎么定,就看这封文书了,陈阁老在文书上看到姚宜闻三个字不禁觉得诧异,赵璠和姚宜闻是连襟,姚宜闻怎么会为李成茂作证。

    陈阁老还没将文书看完。

    “阁老,皇上要御览。”内侍的声音传来。

    皇上越过内阁看文书,陈阁老顿时觉得冷汗涔涔,皇上这是不信任内阁。

    熬了一宿,眼看就是上朝的时辰,到底会怎么样,很快就会知晓。

    张戚程刻意早一些到了宫门前。

    刑部审出的结果早就在勋贵中间传开了,想要保住赵璠就要将他和所有勋贵的利益连在一起。

    赵璠是勋贵之后,还在军中立过大功,现在只有靠勋贵才能保下赵璠,只要能留下性命哪怕是丢了官职,从城门卫做起,将来有机会再上战场立下军功还可能会官复原职。

    这是张戚程最坏的打算。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内,整个案子会翻转过来。

    李成茂成了直言不讳的忠臣,赵璠会一下子被人捏在手里,再想起姚宜闻为李成茂作证,张戚程就觉得怒气撞向他的额头。

    这个姚宜闻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瑜珺怎么连姚宜闻也握不住。

    文武百官陆续入殿。

    皇上坐在龙椅上,开始听议朝政。

    “赵参议年纪轻轻就军功赫赫……是本朝少有的将才……不能只因一个校尉的一面之词就因此定罪……”

    “两淮盐运使司的案子还要详查……”

    “户部今年收上的税银是去年的两倍,都是因以银抵粮换盐引只故……有了银子就可以拨赈灾款,就可以修河道,就可以筹备军需……太后娘娘的金塔也筹备了三年,终于可以动工了。”

    张戚程不时地抬起头,皇上一动不动地坐着。

    朝堂上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照你这样说,不能以银抵粮,太后娘娘的金塔也建不成了?”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官员立即跪下来,“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站起身,慢慢地从玉阶上走下来,“朕记得几日前,我们也是在朝堂上议李成茂的案子,众卿有没有说李成茂立下多少战功?”

    朝堂上顿时一片安静。

    “没有人提及,是不是因为李成茂是武状元出身,而赵璠是勋贵之后。”

    “赵家是什么爵?”

    礼部官员立即道:“是忠义侯。”

    皇帝板着脸,“那就将忠义侯传来说话。”

    文武百官顿时面面相觑,忠义侯已经战死,赵家还没有人承爵,皇上嘴里的忠义侯又是谁。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众人纷纷转过头去。

    赵琦小小的身影跃入眼帘。

    是忠义侯世子。

    都说皇上要将年幼的赵琦立为忠义侯,难不成就是现在。张戚程皱起眉头,他是万万没想到,赵璠不但没有承爵,如今还性命难保。

    几个月前,若是有人这样和他说,他只会嗤之以鼻。

    握着军功牌的赵璠,怎么可能不如一个幼子。

    这盘棋,他到底是哪个棋子放错了,才会引来如今的局面。

    赵琦上前规矩的行礼。

    皇帝一步步走到赵琦跟前,“朕问你,若是你叔父犯错该如何处置?”

    赵琦稚嫩的声音传来,“回禀皇上,应按大周律例处置。”

    “你不为他求情?”

    赵琦摇了摇头,“父亲说,身为勋贵更加要如履薄冰,这样才能不丢了祖宗的颜面。”

    皇帝阴沉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低下头目光落在赵琦身上,“朕是天子,自然要一言九鼎,从今往后,大周朝就有了最年轻的勋贵,”说着看向礼部官员,“传我旨意,忠义侯世子赵琦承爵忠义侯,赵璠并两淮盐运使司严加审问,任何人再为赵璠求情,当同罪论处。”

    朝堂上已经有人站立不住。

    张戚程顿时觉得一阵心跳,耳边仿佛也想起赵璠凄惨的声音。

    皇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彻在大殿上,“陈文实任宣府总兵,李成茂授骑都尉,九边重镇不得以银抵粮,仍旧遵循祖制以粮换盐引,但凡军屯立即清查,不得荒种,违者重判。”

    ……

    张氏听着赵璠的消息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银桂在一旁劝着,“您也不要太着急。”

    不着急?姐夫会怎么样?姐姐会怎么样?

    皇上已经在朝堂上说了那样的话,哪里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张氏攥起了帕子。

    “太太,陈家来人递帖子了。”

    管事妈妈的声音从张氏耳边传来,张氏木然地看着眼前红色的帖子。

    陈家?是哪个陈家?

    仿佛看出张氏心中所想,“太太,是陈文实,陈老将军家里,说是……说是……庆贺外孙百日。”

    陈文实给姚家送帖子。

    张氏伸出手去将鲜红的帖子捏在手里,帖子在她指间颤抖,她缓缓地将帖子打开,脸上顿时浮起一丝自嘲般的笑容,“请的是婉宁,陈家要请的是姚婉宁。”

    宣府总兵官,请姚婉宁过去赴宴。

    她不过就是这帖子里的一个摆设,让人笑话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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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要虐坏人好久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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