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一层大厅,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滑平整,大厅顶部与地面相距十几米,呈半圆球形的穹顶,令大厅看起来更加空旷。大厅中心是环形的登记台,登记台上方是巨大的全息投影,缓缓旋转着医院内部结构的影像。大厅内人来人往,在医疗进步的当下,人们的病痛以降到最低,但今天,医院内这样的人流量达到了平时的4到5倍。

    叶思晨手握着自己的手机终端,在进行网络挂号等一系列操作。此刻终端机上显示着“等待中??????”。终端机与人直接绑定,记录主人的各种证件与信息,在作为通讯工具的同时,也算作是一部小型的平板电脑,随着时代的进步增添越来越多的功能。

    “叮”的一声,一条新的信息显示,“请您到35号台接种黑雪疫苗。”

    叶思晨按照指示,来到35号台前,将终端机插入台上的插口,进行身份验证并激活机器。这已经不是叶思晨第一次来了,很自觉的挽起袖子,将手臂放到台上,机器运转,后方一支深蓝色的药剂管装填,注射枪口紧贴他的小臂,没有针头,药液被压缩成针状射入人体内。

    “黑雪疫苗注射完毕,请在三个月后准时前来注射新的疫苗。”

    注射枪退去,一位护士的虚拟影像微微鞠躬,传出清脆动听的声音。叶思晨面无表情的放下挽起的袖子,拔出终端机从座位上离开。

    叶思晨走出医院,抬头看了看天空。湛蓝的天空犹如一块无瑕的蓝宝石,阳光为世界渲染上了一层金辉,寥寥几朵白云在风中自在的游荡。如此好的天气却不能减轻他心中的阴霾,反倒让他微微皱眉,露出一脸“世界好无聊”的表情。

    叶思晨今年十八岁,作为在校生本该在学校接种疫苗,但是今天他旷课了,学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是无意义的去处。至于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正是这说不上来的迷茫,又或许是其他的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口袋中终端机震动,叶思晨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屏幕上显示着一位少女的头像和她的称谓——班长大人,她是叶思晨少有的几个熟人之一,叫做林茜。

    叶思晨想想少女元气冲天的样子及爱管闲事的个性,又想起她强制性让她的号码入驻自己终端机时的暴力手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短信。

    “今天可是注射黑雪疫苗的日子,你到哪去了?小心本班长将你擒拿回来。”

    叶思晨想了想,编了个理由发回去:“疫苗已经在医院注射了,最近身体不舒服,帮我请一周假吧。”

    刚想把终端机揣进兜里,又是一阵震动。叶思晨暗道了一声“好快!”点开了新短信。

    “好吧,那你要乖乖养病哦,顺便期待我的探病礼物吧。”最后还带了一个笑脸。

    叶思晨轻叹了一声,撒谎了呢。对象还是学校里唯一称得上朋友的女生。

    叶思晨没有在街上逗留,从医院出来后便步行回家。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叶思晨双手插兜,头发杂乱,双眼无神。他走在人流之间,总给人一种彩色中混入了灰色的感觉。没错,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是彩色中混入的那一抹灰色,但,周围的人在他眼中又何尝不是灰色的背景。

    为什么如此幸福的笑着呢?明明只剩下有限的生存空间。广阔的天地明明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叶思晨的心中满是疑惑,他无法理解这种虚假的幸福。世界末日之后,人类只能生活在由科技建设的庭院内,庭院外的世界不再适合生存,不再属于人类。庭院是人类最后的桃源,代价是局限的自由。

    叶思晨一直是孤身一人,他那所谓的家,只是一间学生宿舍外加他一个人,不温暖却是他唯一的归宿。自他出生起便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孤儿院收留,直到进入初中他才开始一个人每月靠着政府的补贴生活。

    叶思晨的速度并不快,等他回到那幢宿舍楼下的时候,太阳已渐进西山,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宿舍楼下,一张躺椅放在阳光刚好晒到的地方,可惜躺椅上空荡荡的没有人。

    “大叔还没回来吗。”叶思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那张躺椅是这幢宿舍的宿管大叔的,平时宿管大叔总是躺在躺椅上笑呵呵地看着路人,每当叶思晨上楼或下楼时,他总是笑着打招呼,嘴里叫着“小思晨”。因为叶思晨搬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孩,这昵称就延续到了现在。

    “算了。”叶思晨不愿多想。正当准备离去时,宿舍一楼的第一个房间的房门被打开了,这原本是大叔的房间,但出来的却是一位六旬左右的老奶奶,胸前挂着宿管的牌子。

    “婆婆,”叶思晨忍不住上前询问,“请问您知道原来的宿管大叔吗?”

    “他啊,辞职了,三天前不就走了吗,我是今天调来的新宿管。”老奶奶看上去很和蔼,脸上总挂着笑容,使人感到亲切。

    原来是辞职了。

    叶思晨略微失神,谢过老奶奶后,径直上了楼,一个人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宿舍的房间不是很大,一半用作卧室,四分之一是卫生间,四分之一是简易厨房。叶思晨一回来就躺在床上,让整个人陷进了床里。但是,没有睡意,只是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叶思晨平时并不多话,在很多人眼中算是闷骚的个性,所以也没太多的朋友。其实只要和他相处过就会明白他只是单纯的闷罢了。但不爱说话不代表他的内心没有波动,相反,他很难受,因为一个熟悉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总是会想,世界如果不变就好了,这样自己也就不会被落下,但是世界始终是在不断的改变着,再怎么祈求也没有用,或许唯一不变的,就是世界在变这一真理了。

    不知躺了多久,夜幕已然降临,繁星点缀着墨色的夜空,远处灯红酒绿的夜市闪烁起炫目的光。

    叶思晨突然弹坐而起,披上外套出门,但他没有下楼,反而沿着楼道向上,一直跑到楼道的尽头,无视了“禁止进入”的警示牌,推开有些许生锈的铁门。

    夜风拂面,带来夜的冰凉,叶思晨来到了宿舍楼的天台。

    他坐到天台的边缘,抬头看着远方的星空,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夜风中这样的行为有多危险。每当他有心事的时候,他就会坐在这里,仿佛在无声的倾诉。他的眼神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他的视线连夜幕也能穿透。

    稍微放低一点视线,城市中心的高楼便能插入眼帘。这座被称为庭院的城市,从高空俯瞰便能发现,庭院呈现一个巨大的圆形。毫无疑问,庭院的中心正是最繁华之处,那里高楼林立,灯火通明,他所能站的最高点不及那里任何一座楼的一半。而且,在庭院的正中心,耸立着一座至高的塔——源心塔,它是城市的能源中枢,可以说是一座庭院的心脏。

    叶思晨起身来到天台的另一边,他所居住的位置属于庭院的外围,但他现在所望的方向更加远离中心。在白天,那里是延绵的远山围拢着城市,而到了黑夜,那里传不出任何的光,仿佛有黑雾笼罩,透着神秘。那里和心脏一样,是在庭院生活的所有人心中的禁地。

    在习惯安宁祥和的日子后,没有人会为了好奇而去触碰禁地的秘密。但是今晚,叶思晨心中有一种冲动,想去触碰禁区,想要打破自己生活的沉寂。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漫长而平凡的人生中一次突如其来的念想。大部分人会将这种念想在摇头中抛诸脑后,继续平静无波的生活,但叶思晨想要去做一次,去疯一次,去违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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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思晨走在寂静无人的路上,感受着夜风吹来的寒意。就在刚才,那盏一闪一灭宛若鬼火闪烁的老路灯提供了最后的照明,接下来的路途虽然依旧矗立着一排排建筑物,却是真正的无人区,道路两旁的楼房都是废弃楼,没有任何修饰的水泥色在夜的衬托下透着森然。

    等到没有路灯照明之后,叶思晨才想起今夜的小冒险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连照明用的手电筒的没有带。幸亏庭院每晚的月光都能朗照,在加上终端机上的光,倒也不是看不清前路。

    微弱的光线,受困的视野,寂静的环境中只剩下叶思晨的脚步声。叶思晨也没有什么目标,就顺着道路一直走下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竟然将路走到了尽头。一道巨大的金属墙壁横在眼前阻断了前进的路,它的高度无法在夜里目测,上端仿佛和夜空融在了一起,这已经能被称为障壁了。

    叶思晨伸手触碰面前这巨大的金属障壁,触感冰凉,仔细抚摸还能感受到一点弧度。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围了城市一圈的金属障壁吧。所以才叫作庭院啊!”叶思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这样不就像是人类自己关住了自己吗。

    叶思晨静静地站了很久,这个地方静的出奇,仿佛暴风雨前宁静般的死寂融化在了庭院边缘的夜色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叶思晨突然回神,扭头看向一边。在如此静的环境中,没有比突如其来的声响更加惹人注意。

    急促并带着凌乱的脚步声。

    叶思晨心惊,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在这里!叶思晨将终端机的屏幕对准前方,急促的脚步声在临近,粗重的喘息声变得清晰。

    叶思晨眯起双眼,让自己尽量看得远一点。他的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念头,猜测来人的身份。但是当他看到一道被夜幕缠绕的身影冲入光照区域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他的身上散发着诡异的黑气,正是这些诡异的黑气让人误以为他被夜幕所缠绕。男人一只手扶着金属障壁,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直接停在叶思晨面前大口喘着粗气。

    叶思晨吞了口唾沫,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缓缓抬起他的头,露出了他那张只能用可怖形容的脸,脸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纹,还在冒着黑气,双眼布满血丝,疲惫而无神。吓得叶思晨心头一颤。正准备逃跑时,他从男人的脸上找到了一丝熟悉。

    “大叔?”叶思晨身体后缩,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小思晨。”男人虚弱的吐出三个字,从他的声音中叶思晨可以确信是失踪三天的大叔无疑。

    “大叔,你??????”叶思晨欲语又止,猛然想起了那件事,“难道你体内的黑雪病毒爆发了?”

    叶思晨用的是将信将疑的语气,如果不是今天正巧注射了黑雪疫苗,他还无法那么快反应过来。

    黑雪病毒曾给人类带来了一次绝望,开启了一段被称为末日的岁月。黑色的雪在末夜中趁着夜幕悄然覆盖了世界的每一处,太阳被阻隔在天的另一端,真理仿佛被篡改。黑色的雪带来的奇特病毒潜入每一个人类体内,瞬间的爆发便令世界人口锐减,那时地狱般的景象令人不堪回首。直到新的蓝天出现,黑雪疫苗的研发成功,活下来的人们又回到了安逸的生活中,而末日的资料很快就被封锁,叶思晨知道的大多是传说。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自从黑雪疫苗出现以来,虽然无法做到根治,但只要按时注射,抑制黑雪病毒是没问题的,而黑雪病毒只要不爆发,对人体是完全无害的。所以,虽然黑雪病毒依旧蛰伏在每个人体内,但是社会上早已公布黑雪病毒的致死率已降至零。

    不过大叔身上的黑气,除了黑雪病毒的爆发还真找不到其他可能。

    “呃啊??????”男人突然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浑身因剧痛而导致痉挛,他身上的黑气也在瞬间增加了数倍。

    “大叔!”叶思晨急忙伏下身子去搀扶,却被一把推开。

    “快??????逃。”男人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挤出了两个字,紧接着,黑雾弥漫了男人的躯体。

    *************

    景物从两边飞快的掠过,迎面的夜风犹如细刀割在脸上,叶思晨毫无知觉拼了命的狂奔,耳畔除了呼啸的夜风,似乎还有那声“快逃”在回响。使他不敢浪费心神回头看一眼身后追逐自己的那个怪物。

    原本心中期盼的小冒险,在世界的玩笑下连升n级,瞬间改成了生死时速级别的大冒险了。此刻他的内心完全被惊恐填满,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里世界的黑暗。当黑雾散开时,大叔已经完全不存在了,匍匐在地的是一头浑身被黑气所覆盖的怪物,只能隐约看出它还具备着人形,唯一不同于黑色的赤红双眼充斥着满满的暴戾,除此之外没有丝毫情感。

    这是世人所不知道的黑雪病毒的另一面!

    叶思晨在前面狂奔,那只黑色怪物在他身后追赶。黑色怪物似乎因为新生的关系并没有很快适应,所以一直没有追上叶思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四肢竟然粗壮了一圈,奔跑间利爪裂开了水泥铺就的路面。它的本能在驱使它撕裂眼前的生物。

    当怪物的速度越来越快时,叶思晨却承受不住了,他只是一个体质稍好的高中生,刚才的速度完全是危机时激发出来的潜能,早已超越了他的极限,现在,他只觉得双脚如灌了铅一般,而肺部就像要炸开一样难受,但是在死亡的阴影下,他的意志却意外的坚定,不断的对着超越极限的身体下着快跑的命令。

    “吼!”

    一声兽吼从黑色怪物口中发出,它一跃而起5米多高,贴在了道路旁的建筑物上,猛然再一次加速,俯冲向叶思晨,快得像一颗黑色炮弹轰向目标。

    叶思晨听到一声兽吼,下意识的回头,瞳孔一缩,正好看见了黑色怪物在眼中快速的放大。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叶思晨身体向另一边倾斜。借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轰”的一声,原本叶思晨所站的路面,完全承受了黑色怪物的撞击,路面上出现一道道裂痕向四方延伸。

    叶思晨脑袋一片空白,他只觉得双腿好像不属于自己,别说是继续逃跑了,光是站起来都做不到。

    突然,黑色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叶思晨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黑色怪物,不论怎样都无法将记忆中和蔼的大叔和它重合。但是,看着黑色怪物痛苦挣扎的样子,他的心中却泛起了苦涩。

    大叔,是你在挣扎吗?

    “吼!”

    低沉的嘶吼中,黑色怪物直立而起,身长超过3米,上肢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伸长,然后高举而起。

    结束了。

    叶思晨看着逼近自己的利爪,觉得时间一下子慢了很多,他知道自己不小心推开了一扇门,接触到了世界的某个秘密,但是代价便是自己的生命。可是,在这最后的时刻,他的心中出奇的没有后悔。

    不爱笑的他在最后的最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在用坦然的笑迎接自己的死亡。但却更像是自嘲。

    反正是无趣的人生,死了不是更好一点吗?

    与其继续无意义的生活,还不如用死亡来解脱。

    但是,这样??????

    仿佛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低吟,轻轻的,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在问:这样??????真的好吗?

    黑色的利爪撕裂了空气,它没有思想,所以不会去思考叶思晨死前的异样表现,也就不会出现动作上的停顿。

    然而,它的利爪被一团火焰阻止。红色的光芒在叶思晨的胸口绽放,驱散了夜的黑暗。

    火焰消散,红光收敛,叶思晨眼前悬浮着一柄赤红色的刀,上面有着繁复的花纹,玄奥而美丽,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是一圈圈圆环围成的球形镂空,中间悬浮着一颗小珠子。但是,这柄刀只有一根手指长。

    黑色怪物没有所谓的智商,被阻之后,低吼一声又是一爪,完全是本能。

    叶思晨虽然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悬浮着的赤红色小刀,仿佛看见了希望。像抓救命稻草般一把抓过小刀,就像拿着小十字架驱魔般指向黑色怪物。

    但是,奇迹没有发生,在被叶思晨握住的瞬间小刀上的红光便暗淡了,并没有释放出火焰。而黑色怪物的利爪毫无停顿的直劈了下来。

    叶思晨在心中苦笑,闭上了眼。却没有注意到一道银光急速划过。

    “吼!”

    深蓝色的液体飞溅,怪物痛苦的嘶吼,捂着失去利爪的右臂退后了两步,原本被暴戾充斥的赤红双眼,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此刻,就在叶思晨与怪物中间,一柄银白色的双刃巨斧插在地面。巨斧总长接近两米,斧身的直径足有一米,在斧身中心,还嵌有一块巨大的天蓝色宝石,宝石内银色雷光汇成闪电风暴,巨斧外同样有银色电弧缭绕,照亮了一方空间。

    银色巨斧便放出雷电,张开一张电网,宛若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护住了后面的叶思晨。

    不远处,一位少女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靠近。她拥有一头宛若丝绢般柔软质感的银色发丝,用一条蓝色丝带扎成马尾,在夜风的吹拂下,划出优美的弧度,犹如冰雪雕铸的脸蛋透着一丝丝冰冷。

    她的出现不仅吸引了叶思晨的目光,黑色怪物竟然也出现了本能的恐惧,微微颤抖着后退。

    少女走到叶思晨面前,芊芊玉手轻抵银色巨斧,雷光在这一刻大盛,发出刺目的光,但是叶思晨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玲珑有致的娇躯与巨大的战斧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宛若一体般自然。

    少女没有理会站在不远处的黑色怪物,她看了一眼叶思晨手中的赤红色小刀,用冰冷的语气淡淡的道:“不用害怕,我和你一样,是觉醒者。”

    宛若命运的邂逅。素不相识的两条线,以此为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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