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将尽,暮色已沉,寝殿大门方开。

    一白一蓝两人走出来,话的话点头的点头,比平日所见更严谨,仿佛正讨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阮雪音如今有新区长官之职,回来详述政务且一述一下午,并不奇怪。

    云玺已经重入庭间,一眼瞧出阮雪音发髻不对,知她手笨没能复原,待二人谈话毕,不动声色过去搀,往偏厅用晚膳路上声道:

    “夫人走得快些,入厅中奴婢给您整理。”

    顾星朗特意让阮雪音先去,唤劣砚有话吩咐。涤砚只道真有事,如常等示下,却听顾星朗闲闲道:

    “下午那封仿佛急的奏报呢?”

    涤砚一呆,心道您不是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还读了,还读了一下午。

    “回君上”

    “此为欺君,论罪当斩。”

    涤砚委屈得直欲哭,便听他又道:

    “你知朕知,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涤砚再呆,方从这一句里品出上一句深意

    你知我知的是奏报之谎,更是该点灯而没点的隐秘。敲打他呢!

    “君上放心。”他忙表态。

    “朕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君上日理万机,接了奏报又召夫人回来再议,连晚膳都耽搁了!君上,膳食已经备妥,这便去吧?”

    顾星朗满意点头。

    阮雪音午膳只吃得半饱,下午用力过猛至此刻已是饥肠辘辘。云玺手巧,趁人不备将她收拾得与来时无异;顾星朗入偏厅特意欣赏了,落座后歪至她耳边声一句:

    “美艳不可方物。颊上胭脂是点睛之笔。”

    阮雪音不是美艳挂的,此一字“艳”另有所指。且哪还有胭脂,分明某人杰作。她闻言瞪他,忍着没去摸脸,怪道怎会还红着?

    自是一顿胡吃海喝。顾星朗心脑眉眼皆是春,也不管旁人在场,尽挑她喜欢的往她碗里堆,自己忘了吃,看她嘴开阖嚼了又咽,甚觉心满意足。

    八九分饱时阮雪音停下来,接过绢子拭嘴,悄声问:

    “今日见淳风,还是那般欢喜样子,是同沈疾和好了?”

    实在惭愧,回来后她忙着吃喝打扮会情郎,未及关心,只字没提。

    “没有吧。”

    阮雪音甚少见他这副神情,“你究竟怎么个意思?”

    云玺涤砚适时退了,容他二人议家事。

    “他们两个的事,我拿什么意思。”

    “你若定下婚礼之期不日便办,沈疾抗不了君命;你若决定取消婚约,凭淳风怎么闹,都嫁不得他。归根到底沈疾的顾虑正是你长久以来的顾虑,你”

    “我顾虑了这么些年,去岁赐婚,便是过了自己这关。现在是沈疾过不去。”

    阮雪音不知能怎么办。劝沈疾?

    来日真有不测,她无法为淳风的人生负责,所以谁也不能拿主意,还得看当事人。

    “你倒由他们闹。”

    莫皇室,便是高门乃至于稍讲究些的人家,也不会容儿女们这般在婚事上反复,你来我往拉扯不休吧?

    “就只纵了他们两个,也算无憾了。”

    总要妄为一回,让规矩之外的事发生一回。于全是束缚的一生当郑

    他把这机会给了淳风。

    阮雪音完全听懂。“那总要帮一帮吧。”遂柔声气,“不借些外力,靠自己难将真心剖到底。”又补充,“不是帮他们做决定,是促他们做最想做的决定。”

    顾星朗看着她,“听你建议她参加春竞?”

    阮雪音捏他手,“答应吧。”

    顾星朗稍默。

    阮雪音起身便往他腿上坐,抬臂勾脖子,“答应嘛。”又声,“哥哥。”

    旨意第二日便到了灵华殿。

    顾淳风深觉阮雪音来得太晚,平白叫她在过去数年中花了许多功夫求这求那。

    春日竞技统称春竞,青川诸国叫法同一。此竞广存于各国多时,逢春必举行,皇室高门军营骁将皆可参与,渐渐形成一套比过去更丰富有看头的赛制。

    四月初八始,射礼、骑御、马球等单项竞技分别在骐骥院、箭亭、演武场等地进行,连赛七日,决出各项之前八人。由这各项的前八分别组成八支队伍,意即:

    射礼出一人、骑御出一人、马球出一人,是为一支战队。

    马球因本身为群体竞技,对战时四打四,故而最终胜出的前八其实是单项中前两名的队伍。

    有不止一项前八荣耀者,比如今年纪齐就在射礼赛中拿邻二,骑御第四,马球与队友共拿邻一

    只能选一项代表出战,其余两项空出来的名额由该项第九名替补,如此类推,方确保八队得组,每组三人。

    便从第八日起,也就是四月十五,八队联竞开始。两两对抗,八进四,四进二,每日上下午各一场,共三日,决赛前休两日;四月二十,两支走到最后的队伍争夺当年魁首之荣。

    近二十年来最精彩的一场,双方队长分别是顾星磊和柴一诺。后者当年力克太子战队取得了最终胜利。

    顾星朗从没参加过春竞。

    十四岁以前因年纪实力皆不敌当时翘楚,比如十八九的顾星磊和柴一诺,十四岁以后没了机会。

    并无规矩国君就不能参加春竞。但他登基以来路难走,莫自己没空,满朝文武也不希望看到新君将心思放在游戏竞技这类事上。

    自内而外又自外而内的束缚,他早惯了。

    渐渐遗憾、坐在观战席上的蠢蠢欲动也随时间消磨,变成理所当然。

    沈疾伤未痊愈。

    近来外间对其战力颇有猜疑,因功晋升是一回事,能否依然担当重任是另一回事。

    大祁昌盛,从来不缺崛起的新秀;各世家有的是人想推族中骄子伴驾,近水楼台,握住权柄的机会也大些。

    当今君上将这个位置、许多职权放给背后无山的沈疾,朝中人人知其逻辑。推荐阅读../../

    换句话,君上是沈疾背后唯一的山。

    如今房屋本身不稳,有靠山也没用。

    而那处屋址,大家都想要。

    沈疾是参加不了了。正合各家崭露头角造新势的心思。

    春竞第一日,箭亭人山人海。

    梧桐青叶招展在高枝上,黑色的忽雷驳御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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