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与顾淳风等在驿馆后门墙角高树下。

    很徒劳。地面上视野窄,再等也只能看见从后门出的,但哪有几个武者救人会从后门走呢?

    能飞檐走壁的当然凌空离开了。此为上官宴救竞庭歌那晚阮雪音的切实体会。

    “你上得了树么?”她低问淳风。

    顾淳风闻言抬头望树冠,南国高木常绿,掩身形正恰,“应该可以。”又向阮雪音,“但带你不行。我不会轻功。”

    “我就在树下,你上去看看。”

    “看什么?”

    “哪些人进了哪些房间分别带走了谁。”

    厮杀声近,门窗开阖声此起彼伏响起来。仍未见顾星朗,阮雪音忍不住绞手,心道这人是真生了气要证明阮仲乃幕后之手给她看?

    便听头顶树冠间淳风“嘶”了一声。

    阮雪音待要问是否阮佋行踪,但见一道熟悉身影出现在廊下,大步往后门来。

    正是慕容峋,怀里抱了个姑娘。

    阮雪音极难得也“嘶”了一声。

    “你还不走?”旋即到了跟前,缩在玄色大氅里的竞庭歌冷声。

    除了神情不像,哪儿哪儿皆是宠妃模样,比自己还像。阮雪音颇服气,思忖一瞬道:

    “现在走。”

    顾淳风暗怪不是要盯梢?还没看完呢。

    但她是顾家女儿,要紧时候分寸长在骨子里;阮雪音这般说,她当即下树,一壁跟着出后门,低声问缘故。

    “你方才所见,驿馆是否已经被包围了。”

    淳风点头。此刻后门就全是蔚军,为护众人离开;而另外三面尽皆祁崟兵士,挽弓准备拦截出逃者。

    “你哥自会部署,无须我们帮忙盯梢。”方才不过是等竞庭歌顺道,“难,多半是俱伤。”她一壁继续,脚步慢下来。

    顾星朗会尽力保阮氏宗亲不死,但这般硬拼的形势,来者都是些难以智计劝服或引导的武人

    场面已炸开如覆水难收,便是有智计也再无施展的时机。

    若他推断为真,阮仲确等在这里出手,今夜便是阮氏灭族之祸。

    她彻底停下来,“你先跟他们走,上竞庭歌的车,快去。”

    顾淳风眨眼,“嫂嫂你呢?”

    “我跟你哥一起走。”

    “嫂嫂你不会武功你留下是会”顾淳风想说会拖累人,到底没出口。

    “我毕竟姓阮。”阮雪音淡声,“我不能就这么走。”

    很多道理至此刻她都没彻底捋明白。

    但顾星朗是对的,争霸之世,局中人不能没有立场。中立的后果就是临到关头左右掣肘。

    老师给她安排了太难的一局。

    她回头看浩荡开始撤离的车马,不见阮墨兮。

    “你刚也没看到阮墨兮出来对不对。”

    顾淳风放开阮雪音胳膊,“无论今夜结局如何,嫂嫂你不能怨九哥的。他是饶了你族人的,他甚至都没杀阮佋,而阮佋设计杀了我们父兄!”

    “我知道。”阮雪音认真看她,“我都明白。你放心。”她反手扶顾淳风胳膊,

    “现在听我说。接下来直到边境,你无论如何跟紧竞庭歌,就在她车里,不要换。她若要你回自己的车,你就说我说的,她近来身体抱恙,离不得人,你受我嘱托一路看顾她。”

    “我为何要与她同车!”顾淳风瞪眼,望一瞬不远处,慕容峋已经抱着竞庭歌上了车。

    “为了你能完好无损再见到沈疾,回霁都完婚,和他儿孙满堂。”

    顾淳风一时语塞。

    纪晚苓先于她们出来,此刻该已经上了车。

    阮雪音转身飞步去找纪晚苓的车。

    对方果然已经安坐其间。帘子打起来,两人车上车下相视半刻。

    “还不走么?”纪晚苓先开口。

    “去竞庭歌那里吧。淳风已经去了。乱局之下,跟着慕容峋最安全。霍衍以一挡百。”

    “你对慕容峋倒有信心。”

    “我对你更有信心。”阮雪音静声,“那幅画像是纪相珍藏吧。竞庭歌还不知道。她若知道了,会对你格外慈心的。你们都在一处,得最佳保障,我对他也好交待。”

    纪晚苓怔忡好半晌。“你不走?”

    “他没走。沈疾也就没走。所以你和淳风没保障,须跟着竞庭歌。”

    纪晚苓笑了,一贯端秀,“乱局之下我若遇险,对你不是坏事。”

    “对他是坏事对我就是坏事。”阮雪音放下帘子往驿馆去,“你过去,淳风也更安全。”

    顾淳风掀帘登车时竞庭歌还窝在慕容峋怀里。

    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我说,”淳风翻了个白眼,“再是人尽皆知也多少注意些。素日里一口一个君上先生地叫呢。”

    人尽皆知么?慕容峋窃喜又忧。

    至于此刻状况,他想起来方才上车时奇遇:

    -现在如何,躺还是坐?

    他试图将她放下。

    -就这样。

    竞庭歌又缩了缩,拉一把大氅裹紧,钻得更深。

    慕容峋不是扭捏之人,对方投怀哪有不好好抱的道理,遂一紧胳膊向顾淳风:

    “病了。车上缺行头,也是无奈之举。”

    稍顿,“殿下这是?”

    “哦,嫂嫂也说竞姑娘身体抱恙,托我一路看护。”顾淳风快口答,啧啧称奇,居然是真的?!

    驿馆内火光冲天。

    并没有烧起来,但火把落处偶燃枯枝,打斗溅翻了廊下红笼,冬夜漆黑中也便显得明火簇簇,掩映满地死伤。

    顾星朗坐在二楼房门外,距阑干一步之遥,不至于显眼又能将场间情形尽收眼底。

    他附近也有几具尸首。该是不要命的直冲上二楼寻人,还是欲趁乱碰运气杀祁君?死得极利落,脖颈上一道细痕,因着刃快又或天冷,竟没怎么见血,一招封喉。

    阮雪音下意识看近旁沈疾手中的刀。

    刀身锃亮,确有血迹,但刃厚且沉,不像能划出细密伤口。

    然后她看到了顾星朗座椅旁软剑。极薄近玲珑,滩在地上如水如月光。

    浸血的月光,红白相映。

    而他面色比月光更冷。

    “夫人怎么”沈疾先看到阮雪音上楼。

    阮雪音径直到了顾星朗身边,蹲下,轻碰他右侧前胸,“没扯到伤口吧。”

    分明是他提的剑杀的人,那软剑就在他左侧。手机端 一秒記住笔\趣\阁→.\b\\\\.\\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用的左手。”顾星朗不意外她回来,“不是不信阮仲会这般阴狠?还是觉得我定保不住他们性命?”

    杀人是最容易的事。混乱之中,全无功底的弱女子也可能一把匕首深入敌人脏腑。

    至强者也保不住。

    “都不是。我得回来。”

    “你看见了么。”顾星朗音色于漫天厮杀声中尤显得清,

    “来的所谓宗室私兵也穿褐甲,一如崟国上百年惯例,没人能疑。战斗时与一路护送我们的褐甲崟军相融,谁也分不出谁。他根本都不用调动地方军。大风堡集合,兵力相加足够杀阮杀祁。最后阮家人是混战中我的人杀的,我的人是宗室私兵杀的,利害关系只两方,跟他阮仲,没有半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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