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驰入锁宁城那个早上,阮雪音将将明白过来顾星朗为何言之凿凿他做得多。

    为何言之凿凿还要清咳一声。

    这个登徒子。斯文败类。金玉其外里面全是花花肠子。

    是个下雨天,城中比以为的更有条不紊。宫门大开,也是照阮仲意思恭迎贵。

    阮仲、顾星朗、慕容峋三马并驻于通往凌霄门的城道中央,细雨蒙蒙如纱网,要不要进去,这是一个问题。

    “祁君要见圣君,不入宫,难得见。”阮仲平声。

    慕容峋朗声笑,“入城已是瓮中鳖,祁君自不在意继续入宫。”

    顾星朗也笑,云淡风轻,“蔚君此言差矣。城中有祁军,若出差池尚能照应;宫中自己人少,崟君和圣君若起杀意,你我在劫难逃。”

    另两人皆为“城中有祁军”一句晃了晃神。

    是指入城这两三千还是另有接应,又或只是虚张声势,无从确认。

    “走了这么些天,还在宁安住了一夜,时间不能白耽搁,一等再等,自是为了妥善安排。”顾星朗继续,“蔚君你也是吧。”

    慕容峋一脸我不是我没有,住也是你们说要住,早市也是你们说要逛。“我的人都去了边境待命,二位是知道的。”

    “最欢楼如何?”顾星朗转而向阮仲,闲闲再道,“非常时候,我与蔚君不入崟宫也在情理中。崟君既有心帮忙,还望向圣君陈情,请他出宫一叙。”

    顾星朗要来锁宁兴师问罪,阮仲答应,已够耐人寻味。

    反衬得最欢楼之请稀松平常,阮仲再次答应,更加平常。

    “再如何有准备,这里是锁宁城。”众人下车马往最欢楼,上台阶入大门,阮雪音低声。

    “放心。”顾星朗微笑,漫目光望楼内,“她们几个你都见过了?”

    阮雪音稍怔,“嗯。”

    “好看么?”

    这人是过分紧张?以至于自投罗网问这种送命题目。

    “好看。个个国色。”她中肯答,“晚晚尤最。”

    “都不如你。”顾星朗道,径直往里走。那鸨母显然认得这张脸,又显然震惊于对方真实身份,大气不敢出,只照半柱香前所接圣谕引路安排。

    真紧张了。所以顾左右而言他。阮雪音了然,待要伸手去握他手,顾星朗突然停下来。

    正走在一楼到二楼间的拐角,往上是梯,往下也是,窄窗外便是最欢楼后面那条小巷,不远是那间地下书屋。

    “我想起来了。”他转脸看她,眼中光泽奇异,“《烟南遗稿》。”

    阮雪音一怔,“什么?”

    “是我。”他声音不太平整。日常说话,他鲜少声不平整。

    阮雪音约莫有些明白,又未及想全,只呆愣愣看他。

    “锁宁城,下雨天,该是四月,那姑娘披着件茶色斗篷,风帽挡着脸,绸伞直罩到肩。”他说得很快,仿佛所有画面赶不及地往脑中眼里送,“我正好从后门出来,出来之前就站在这里看了会儿雨。然后我下楼,出后门,她正从门前经过,掉了一册书。”

    《烟南遗稿》。屋檐下只两盏红笼,有些暗,他当时随便瞥了一眼,心想这书名倒新鲜,头回见。

    阮雪音自然记得那个雨夜那件事。她还清清楚楚同顾星朗描摹过。

    便蓦然想起宁安那日老人说,某个春天的某一刻,燕过留的痕。

    也便不自觉笑起来,“她掉了一册书,然后呢。”

    “我说,书掉了。”

    “连声姑娘都不叫。不像你作派。”

    顾星朗极讲礼数,无论对谁,阮雪音同他出门在外已不止一次,印象至深。

    “喝了酒,虽清醒,到底与素日不同,也就怠慢些。”

    该是心绪不佳,受流言所扰,也为情所困。她犹记得上官宴曾说,他那时候喝酒,为流言也为纪晚苓。

    这般思忖,依旧笑望他,“然后呢。”

    “她弯下身捡起来书,并不转头,只轻声说谢谢,撑着伞就这么走了。”顾星朗眼中流光有窗外雨意。

    “她也没什么礼貌。”阮雪音但笑,转头望一眼扶梯,“走吧。”

    顾星朗没动。

    “我那时候就该带你回霁都。”

    “你那时候不会想带我回霁都。”

    “我没见到你。你没让我看见你的脸。”

    看见了也不会如何,你那时候心有所属。

    不必说。

    “告诉过你的,那日我照例离宫回蓬溪山,钻空子至城中晃荡,不敢招摇。”

    “你那声谢谢,轻得像雨声。”窗外细雨声飘进来,“怪不得在月华台上第一次听你说话,似曾相识,原来不是第一次。”

    阮雪音默了半刻,展颜笑,“我听你说话不觉似曾相识。可能因为你那时喝了酒。也可能因为年少,声音与现在不同。”

    很奇怪,这场对话。最欢楼内外皆飘摇,慕容峋和竞庭歌已经上了二楼;淳风忙着在一楼观摩长见识,磨磨蹭蹭往这边来,半只脚已经踏上阶梯,蹬,蹬蹬。

    而他们俩裹足不前杵在这无人的楼梯拐角。

    鸨母已经走上去十几级,回头见贵人正相谈,并不敢扰。

    只有雨声。和多年前就发生了的际遇。

    “小雪。”顾星朗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百转千回,不过是与她静静相对于一扇那年就在落雨的窄窗边。首发.. ..

    那晚上官宴出来,问他:“谁啊?在锁宁城也能遇见熟人?”

    “没谁。过路的。掉了东西。”他答。

    记忆从不曾造访。直到今日此刻,故地重游。

    阮雪音不知这段后文,而淳风脚步声愈近。“不迟的,我不是来了么。”她上前半步握住他的手,“走吧。”

    整个锁宁都仿佛只剩落雨声。

    以至于午后车轱辘声起格外分明,很远就分明,从凌霄门一路过城道,转弯,再长行,最欢楼距皇宫本不算远。

    车声尚在七八里开外,阮仲便向阮雪音递了眼色。两人未先回宫伴阮佋一同过来,已不妥帖,此刻人将至,自该先于所有人去迎,再一道与祁蔚二君见礼。

    “你不必去。”顾星朗淡声,“出嫁从夫,整个青川从皇室到百姓家都是这个规矩。”

    阮雪音知他此言并不因飞醋小心眼。帷幕始开,局中每个人每一步,都有讲究。

    “难得归省,还请君上允准。”阮雪音柔声回,是表明想去的意思也是问顾星朗意思。

    她想去,是想先拿捏阮佋状况,毕竟离开时对方一直深眠;

    而这也仅仅是一句请。若在顾星朗的计算里她此刻无论如何不能去,他是君,不允就是,她不能也不会坚持。

    顾星朗伸手转手中空杯。

    引得席间众人都凝神看。

    顷刻杯停,他淡回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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