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曾责罚,王叔倒来问罪,又是什么礼数?真要讲礼数,入宫门只可步行不得御马也是成规,侄瞧王叔也没按规矩办嘛。”

    白驹上那人黑甲加身,于盛夏斑斓中甚点眼。距离太远,阮雪音看不清脸,只觉其眉浓长而挑直入鬓间,目色如芒,毫不掩饰直朝着引凰台上老者掷去。

    “陛下恕罪。”他下马,跪地一拜,“侄儿原是奉旨觐见,没带多少随行护卫。然今晨下了空城令,侄儿再愚钝,也知此令如山,上一回出这种事,还是顾祁代宇文时。”他不起,以额触地声量却大,

    “侄儿惊惶,唯恐出事端,这才”

    “这才召集了近半数禁军,于宫门口待命。”引凰台上老者终于开口,高树浓荫,凤纹掩于绿影,“八月便又是长节了,但朕这身子骨,怕是撑不到。”

    声音开始移动,由上往下,竟是声声更近。

    但见空地上赫然出现一把巨伞,两名护卫共擎,伞之大,至少可容十人。凤袍老者便慢行于伞下,好半晌方走到那两张酒案前。

    段惜润垂落两侧的双手捏紧了裙纱。

    照理她不知白君症结在于晒不得日光。阮雪音余光瞧她反应。该是担心洛王动手。“不至于。”遂道,“这时候动手是为弑君,他不敢。陛下多逼几步他再动手,才叫为自保而不得不反。他会等。”

    “父君何必下去。”

    “家师这世上所有事到最后都是饶事。人和人之间,有结未打开,有话没完,所以事情解决不了。我原本不懂,下山之后,深以为然。”

    段惜润默了半刻,转头看阮雪音。连续病痛昏迷摧折得她嘴唇有些干裂,醒来后那几口水也并没有让两瓣唇润泽起来。面庞白得发青,眼下微肿像长过了头的卧蚕。

    “姐姐知道是什么结,什么话?”

    “大概吧。安王妃究竟来没来,有消息了么?”

    段惜润四下看一眼,“我这就去问。”

    皇宫深寂,整个韵水也深寂。望不到头的街巷上是同样望不到头的铠甲骑兵,而阮雪音突然想起来最后一幕里她问出的那句话。

    不是问的淳风,是问的沈疾。沈疾怎么回答来着?手机端 一秒記住笔\趣\阁→.\b\\\\.\\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没答。他塞给她一样东西。

    她不自觉往中衣里摸。段惜润已经离开,四下无人,动作些并不突兀。零散印象簌簌回归,她之所以记成了淳风,因为那样东西最后由淳风帮忙塞进了她的中衣。

    一只香囊。如月白如星璨,极隐银线埋在其间绣着一段龙纹。

    白色龙纹。她心跳忽快,拉开香囊凑近了往里看。

    像是一张字条。

    高树遮蔽,盛夏无风,她余光瞟周遭,伸两指将字条快速拈出来。

    北境。

    只两个字,再无其他。而这字迹她绝不会认错,更无人能模仿出这般落力笔锋。

    太久没见,见字如面。她忍不住想笑,心里面开出花,反应过来矫情,更没出息,生往回憋了,绷起神思体会此二字机窍。

    是他调遣了兵士,却没去临自和曲京,而是伏在了北境?

    还是他在北境做了其他排布,韵水城一旦闹起来,自有相助之法?

    她有些气闷。香囊都递了,为何不多写几个字?

    远处正宫门便在这时候起了响动。

    那把巨伞还在空地上,三个人都仍立酒案边。

    宫门开始缓慢闭合,至一半,忽然再关不动。

    内外皆是黑甲禁军,反向力道相抵,沉重宫门竟就此僵持在了半道上。

    伞下老者长叹一声,“逍儿,这酒你是不打算同朕喝了。”

    段逍,洛王大名。

    “陛下空城关宫门宴饮,”段逍沉声,“臣,不敢喝。”他右手上移,半掌抚了腰间佩刀,左手微转,向外翻了翻。

    自都被凤袍老者收在眼底。“你,是你这两只手动得快,还是朕的笛声传得快?”

    距离甚远,好在空旷安静可闻针落,阮雪音凝神,对话悉数入耳。

    便见老者左手也翻了翻,握上一管笛。浅白微黄似枫木,或者胡桃木?

    “姐姐还父君不欲动兵龋”

    忽然耳畔一声沉郁,阮雪音凝神太过,唬得心到嗓子眼,转脸却是段惜润回了来。

    半刻平复。“怎么?”

    “那是我们白国的骨笛。国君号令皇室暗卫队,便吹这个。只此一支,传了百年,音色与其他骨笛皆不同。”

    是有这么回事。老师过,顾星朗也过。久病伤脑。“囱音禁军识得么?”

    “按理应该识得。”

    “你父君不会吹。”

    段惜润一怔,还想问,空地上再次传来人声。

    “陛下究竟,意欲何为?”洛王右掌还在佩刀上,外翻的左手却垂下来。

    伞下老者没话。洛王视线赫然扬起至引凰台上。

    阮雪音和段惜润也转头看。

    引凰台上一排女眷,却是四位公主。

    “朕昨日问她们,夫家随洛王谋反,如何自处。”

    “看来几位殿下所答,不合陛下心意。”

    “举国境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更何况她们是朕的女儿,白国的公主。”

    “陛下觉得被戳了脊梁骨,侄儿又何尝不是日夜难安如芒刺背。”

    洛王上前半步,凤袍老者没动。

    安王也没动。

    他又了一句话。

    老者忽朗声笑起来。“早将储君位予你,便没有今日了?安王,你怎么看?”

    “心性既定,由人推势,所谓被逼,借口罢了。”安王立于西侧,依旧气定神希

    “王叔赌好姿态。轻装而来坐收渔翁利,也是竞庭歌献计?陛下,侄儿谋君位,不过坐一个窃兵权连累公主们谋反之罪,安王叔却是勾结他国不知行了什么交易换这君位。”

    “贤侄咬人,张口便至。竞先生来曲京之前,先去的临自,有贤侄书信为证。”

    正午已至,日头倾轧,晃得空地上人影不可辨。

    “可她来临自之前,已经到过韵水。”洛王微眯眼,“安王叔还没明白么,今日你我,只有一个能活着出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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