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妧凝神想了想,又似没想,只在措辞。

    “要缘故。瑜姐姐幼承庭训,忠君爱国,与朝中大臣们所见一致,认为专宠于皇室、于君上不利。”

    “是。”

    “同时纪氏百年,树大招风,要护家族,必得与君上旧情重燃了,方有后路。”

    纪晚苓放下碗筷。

    “我这人嘴快。”她笑起来,“讲话也直接,先前在挽澜殿还因此同佩姐姐道了歉。姐姐莫怪。”

    “先前在挽澜殿,我瞧你不止快,也很准。佩夫饶症状是怎么回事?”

    “姐姐想什么?”上官妧微瞪眼,“下药害人这种事我可不会干。且佩夫人精通医理,岂会轻易被我使绊子?”

    的确。纪晚苓正欲点头,忽觉不对,“瑾夫人怎知,佩夫人精通医理?”

    自己是因为顾星朗突发病症那次。而太医局全员很快接了禁言令。

    总不是有人违令泄密。

    “不瞒姐姐,”上官妧也放碗筷,拿出丝绢轻拭唇边,“妧儿也略通医理,且巧得很,佩夫人会的那些,一半我都会。”

    轮到纪晚苓微瞪眼,“什么?”

    “姐姐这是什么表情。我看起来,不能略通医理么?”

    “你刚佩夫人会的那些。看来那些,与寻常医理不同。”

    当初顾星朗的病症,不就发得古怪?

    “是有些特别处。”上官妧莞尔,“好巧不巧,妧儿家学渊源,正与佩夫人碰在了一处。”

    家学。纪晚苓更觉意外。

    “不是今日重点。回头得空,再与姐姐详。”她自顾自盛了半碗汤,“我不会拐弯儿抹角。方才在挽澜殿阴阳怪气,已觉勉强。”

    纪晚苓心道你不是一直拐弯儿抹角、阴阳怪气的路数?这话撇得当真皮厚。

    “今日重点,”只听她继续,“第一,佩夫人长久利用自己所学所通,制药避孕,经过方才,我已经完全确认。第二,所为缘故不一致,目标一致便好。姐姐与妧儿都想打破专宠局面,不妨联手。”

    纪晚苓一直没再动碗筷,抄着手静静看她,

    “你是为什么缘故。”

    上官妧瞪眼如铜铃,“姐姐这话问得怪。同为后宫嫔御,自然是为争宠。方才不也了,深宫岁月,漫漫几十年,完全无宠,这日子可怎么熬。”

    纪晚苓继续抄着手看她。

    “怎么,我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争宠?”

    “从前你这般,我信。今年此时再这般,恕我直言,不像实话。”

    “哪里不像?”

    纪晚苓终于抬手至桌边,也自盛半碗汤,

    “你若还想争宠,得君上青眼,今日便不会明目张胆狙击佩夫人。佩夫人正当盛宠,且是独宠,举众皆将矛头对准她,君上便更想保护她。这种时候,谁对她出手,都会为君上不喜。”

    她低头饮一匙汤,似乎觉得不错,又饮了两匙,方抬头,

    “想争宠的人,今日会闭嘴,甚至帮佩夫人话。那人不是你。”

    上官妧眨了眨眼,“也不是姐姐。”她若有所思,“姐姐方才,昨夜对君上出了手,又是什么意思?”

    纪晚苓半晌未答。上官妧再追:

    “姐姐既知道指责佩夫人会为君上不喜,今日倒肯仗义执言。”她掩嘴笑,

    “起来,方才佩夫人连跪了两次,第一次因姐姐一番话,第二次因我一句随口。咱们倒配合得好。”

    “早先花圃边过,今日是就事论事,以后也一样。我能承诺你的是:以后我不会为了避免与你配合,就违背初衷不开口不行动。但我们是各为其愿。”她定定看上官妧,

    “结果若如你我所愿,是我们各自行事达成的,不是相互配合完成的。这一点,还请瑾夫人牢记。”

    “姐姐为何这般抵触与我共事?”

    “因为我是祁人。我暂时不清楚,破盛宠局面、甚至叫君上与她离心,对蔚国有何好处。”纪晚苓凝神,

    “总归我的出发点,你已经有数。我的目标,也并不是要君上与她离心。”

    “姐姐只是想将这恩宠分走一半,保家卫国。”

    纪晚苓继续看着她。

    “知道了。”上官妧一脸了然,“这话我又岂会拿到外面去讲。话避除有孕这事,一旦坐实,怕是连君上也护不住?”她歪脑袋想半刻,煞有介事,

    “且君上真的不会为此动气吗?毕竟专宠,她不诞育子嗣,是要断了子血脉传承啊。姐姐,你佩夫人,为何不愿有孕?”

    “你想什么。”

    “她初入宫时,君上那般疏远,面都不见,为什么?后来广储第四库开,长公主殿下、姐姐你、大半宗室都希望君上少近折雪殿,又是为什么?”

    自然因为阮雪音来自崟国,师出蓬溪山,最不让人放心。

    “如今盛宠而避孕,”上官妧继续,“怎么看怎么不像好意。一个女子,如果真心爱慕一个男子,打算与他共度此生,怎会不愿意为他诞育子嗣。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君上,也会这么想吧?偏偏佩夫人,就不愿意。”

    她盈然一笑,

    “姐姐你,为什么呀?”

    顺这话反推,自然就是,不那么真心,不那么爱慕,没打算共度此生。

    “姐姐殿中的膳食真好吃,君上一定很喜欢。姐姐的好看,也与我们不同,是母仪下的好看,从来就是。”纪晚苓不言,上官妧亦不停,

    “我刚还奇怪,姐姐明知此时针对佩夫人会惹君上不快,还是敢开口。这会儿想明白了,只有姐姐你,无论什么做什么,君上都会一再原谅。”

    她忽转调,颇沉静,像暗夜里的河,

    “家母曾经告诉我,相伴且喜欢了多年的东西,再是被时间冲淡,感情终归不同。更别,君上如今对姐姐,该有许多愧疚。”她双手端起碗,作碰杯状,

    “我不知姐姐昨夜为何出师不利,想来姐姐也不愿同我。没关系。来日方长,便祝姐姐马到功成。”

    她碗中汤汁已凉,因只喝了两口,还剩下不少。

    纪晚苓那碗也剩了不少。但她终没举碗与对方相碰。

    上官妧浑不在意,持碗空中一荡,算是碰了,又喟叹:

    “可惜没酒,只能以汤代酒祝。”她似笑非笑,“酒也是好东西,叫人动心动情。尤其旧情。家母还告诉我,旧情如鸩酒。”

    纪晚苓眉心跳了跳。

    “姐姐与我皆出身名门,父亲为相为国士,所受教养所承准则,不允许我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很多低劣做法,姐姐一定不屑。”她神色忽正,

    “其实没什么差别。高下优劣,人心判断罢了,过得了自己这关就好。若能通过伎俩完成大目标,相比结果的重要,伎俩低劣算什么?相比家族之危,只是稍稍脏手,又算什么?”

    “辛苦瑾夫人,已经提前为我想了这么多。从动机到方法。”纪晚苓淡声。

    “姐姐气。总归目标一致。我自己用不上的法子,便要分享给姐姐用。”

    “但避孕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也奉劝瑾夫人,别再使力。”

    上官妧一怔,“此为打破专宠局面的杀眨姐姐不会不知。”

    “方才在挽澜殿,你没听君上一再,后庭风纪,全交给我。问症论避孕之后,他特地又了一遍。倘若接下来此题传得满城风雨,是我的责任。”

    “今日在场知情的又不止姐姐一位。”上官妧挑眉,

    “这么些人,除了主子,还有婢子,谁不心出去一星半点儿,本就是浪头上的事,很容易便传开了。真要问罪,咱们都没外传,不过就是治个御下不严的罪。众口悠悠,又岂是姐姐管得住的。”她神色再正,

    “姐姐这般菩萨心肠,根本没法儿保家卫国啊。且她避孕是真有其事,为国为君上计,你也不管么?”

    “她若有意算计皇家血脉传承,长日久,一直无所出,君上、朝堂自有判断。”

    “但若君上默许呢?”

    纪晚苓眉心再跳。“你可知自己在什么。”

    “我开玩笑的。”上官妧嘻嘻笑,“顾氏正统、皇家传承之事,君上怎可能妥协?这都能妥协,国君这把椅子”

    “瑾夫人。”纪晚苓语意骤沉。

    “姐姐知我意思就好。妧儿无意对君上不敬。了这么些,”她长出一口气,伸手抚肚子,

    “明明没吃多少,却饱胀得很。”她站起来,“今日多谢姐姐款待,妹妹得去走一走、消消食了。”这般着,轻颔首,手机端../

    “改日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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