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她不答那堆连珠炮似的话,不提上官妧,也不回应心头肉,犹豫道:“那阵子你出宫,是否,认识了一个人?”

    顾淳风还在等她说昨日之事,怔愣好半晌,终于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三人,她自己,阿姌,顾淳月——

    难道长姐也告诉了九哥?她面色变得不太好看,冷声道:

    “九哥还真是什么都对你说。但这是我的私事。不劳嫂嫂过问。”

    果然不合适。阮雪音有些尴尬。但话已出口,只好说完,遂硬着头皮道:

    “不瞒殿下,那人,我刚好认识。他来霁都,我也是知道的。”

    淳风脸上寒霜消下一半,神情变得复杂:“我以为嫂嫂深居蓬溪山,是不认识什么人的,尤其男子。”

    “殿下以为得不错。但这个人,我却是想不认识都难。”

    顾淳风仍是糊涂,心中却没由来生出异样,以至于声音都有些抖:“为何?”

    “他叫阮仲。是我兄长。”

    阮雪音说完这八个字,只觉得空气都静止了,而自己比淳风还难受。她实在没干过这种事,也不会安慰人,如果下一刻她大哭起来,又该怎么办?

    但顾淳风没有大哭。她甚至没有变脸,除了说话声更抖:

    “阮仲,你的兄长,那不就是,崟国当今唯一的王爷,锐王?”

    “是。”

    “听说他不受崟君喜欢,住在梓阳城?”

    “是。”

    “他可娶妻了?”

    阮雪音一愣:“还没。”

    顾淳风神色松快了些:“我知道了。多谢嫂嫂告知。你且好生休息。淳风告辞。”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殿下去哪儿?”

    她转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虽不知嫂嫂如何确定我在宫外认识的人就是你兄长,但你既这样对我说,想必是受九哥所托。九哥确认的事,我是无需再质疑的。”

    阮雪音放下半颗心。她还担心对方会问细节,比如阮仲来做什么,又为何掩了身份悄悄来;又担心她自知崟国与大祁如今状态,会立时反应过来这门姻缘无望,进而大哭。

    结果她直接走人,还说了这么一番,算是没什么反应的话?

    “那,殿下这会儿是要做什么?”

    “我去找九哥谈。能不能嫁,也不能就看个国之交情。我之前不知道他是崟国人,很多事情没打听。如今知道了,自然要问清楚,我嫁过去,对祁国有多少好多少不好?多出来的风险,我要怎么做才能降低它。”

    阮雪音听得呆愣:“你,还是想要嫁阮仲?”

    “我都和九哥说好了啊。我这个人,认准了就不会变,除非他死了。”

    “可,他也喜欢你吗?嫁娶之道,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

    阮仲是有心上人的。还是要为之兵变逼宫的心上人。但事关重大,她不能说。

    “他一定会喜欢我的。”淳风灿然一笑,“就算现在还没那么喜欢,但他会的。”

    阮雪音完全听不懂这项论断,因为没有因果,不合逻辑。她再怔,忍不住又道:“可他是崟国的王爷。你嫁去崟国,就是白白送过去一根你九哥的软肋。来日起了冲突,他若拿你要挟你九哥,你待如何?”

    顾淳风终于有些呆:“你们说的风险,就是这个?”

    “这是很重要的一项。”

    她停了要冲出去的架势,彻底转回身,看着阮雪音道:“如果他真心爱护我,就不会拿我要挟九哥。如果他这么做了,那,”她顿住,因为并未经历,只是编排假设,自觉底气不足,但终是朗声道:“那他这个人也不值得我帮护,我就杀了我自己,让他没有软肋可用。”

    阮雪音以为她有什么好见地,听得此话无语至极:“你这是亲者痛仇者快。你杀了你自己,伤心的还不是你九哥,你长姐,你的幼弟?明明可以避免这种可能的悲剧,你九哥为何要犯险将你嫁去崟国?”

    淳风突然有些醒悟,望着她不确定道:“所以你和九哥,你们之间的风险,也是类似这种?都喜欢成这样了,偏要折腾得不相往来,就因为这些?”

    阮雪音怔了足足三个呼吸,将那句“喜欢”的话强行逐出脑海,沉声道:“比你这个还严重。如果我要动手帮崟国,而你九哥,”她不好意思说得太矫情,犹豫片刻道:“对我不忍,不舍,甚至被我诓骗利用,祁国的未来又当如何?我若真是敌方,到时候,就不止我一人之力,甚至里应外合,要了你九哥的命,都是有可能的。”

    淳风被她说得后背发凉,半晌道:“所以,你会害我们吗?”

    “不会。”

    “那不就结了?”

    “你就这么信了?如果我此刻在骗你呢?”

    淳风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再次提起来,正要火起,突然恍悟:“所以真正的问题是,九哥不信你。你们俩之间的风险,是他认为有风险。”她看着阮雪音沉默的白玉般的脸,有些疑惑,“不对。应该说是长姐,我那些兄长,整个顾氏皇族,没有人信你。所以我九哥,更不能信你。”推荐阅读../../

    阮雪音神色不变,目光所在位置也一动未动,但顾淳风确定,以她们短暂的交情和相知,她此刻,在难过。

    “嫂嫂,”她突然也难过起来,不知为别人还是为自己,“你怪他吗?”

    阮雪音继续沉默,片刻后抬头,像是从梦里醒来:“如果他作出了承诺却出尔反尔,那么我会怪他。但他没有。他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了最稳妥的选择,从而更有可能保全最多人。先天下而后己,真明君也。我敬重他。”

    顾淳风动容。她不知道人世间的情意,还可以这样去看待理解。但如此冷静仿若局外人,又哪里是她想象中的男女相悦呢?

    “太可惜了。”她喃喃,再次转身向外走,“你们真傻。”

    顾星朗就站在门边。

    午时已至,他结束狩猎归来。刚至寝殿外,便见淳风正在里面,神情痴惘。

    他止步,猜想阮雪音正在说阮仲之事,凝神听去,虽不甚清晰,到底分辨得出,不免悬心。

    但淳风的反应没有预想中大。他刚要松一口气。然后听到了后面的话。

    所以顾淳风失魂落魄走出来时,兄妹俩照了个正面。

    只是沉默照面,谁也没有说话。

    顾星朗的表情,也有些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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