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华灯初上。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顾鸣、马匀、许加应、刘强西依次跳下马车。

    经过一整天的休整,四人已然恢复了精神,衣衫焕然一新,眉目神采奕奕。

    一下车,顾鸣便忍不住环顾四周。

    尽管天色已黑,但秦淮河边却是不夜天。

    沿河,楼台亭阁鳞次栉比,灯火辉煌,一片繁华景象。

    河水波光潋滟,折射着五彩绚丽的迷幻之光。

    一些画舫泛于水面,悠悠荡荡,隐隐可闻丝竹之声。

    岸边还泊着不少大型画舫,犹如水中伫立的阁楼,船上挂着一串串灯笼,房中透出朦胧的灯光,间或透出女子翩翩而舞的剪影。

    自古以来,秦淮河畔不知留下了多少唯美的诗句,留下了多少才子佳人的传说。

    比之西湖,秦淮河的美在于夜晚。

    在于,它多了几许胭脂香。

    “如此良辰美景,顾兄不如赋诗一首助兴如何?”

    “对对对,好久未听顾兄吟诗了,小弟洗耳恭听。”

    盛情难却,顾鸣略略沉吟,当场吟了一首:“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好!顾兄不愧为咱们江南公认的大才子,不赋则已,一赋惊人!”

    马匀不由得击掌而赞。

    顾鸣谦虚地笑了笑:“匀之兄过誉了!”

    “哪里哪里,顾兄的诗才的确少有人及,令人由衷叹服!”

    套了几句后,刘强西下意识瞟向许加应道:“许兄,你对京城稍微熟悉一点,咱们去哪一家比较好一点?”

    许加应一脸正色道:“当然是惜春楼!”

    惜春楼,隶属于教坊司。

    而教坊司,又隶属于礼部。

    教坊司创立之初,是专程为宫廷服务的。

    比如皇上设宴款待大臣之时,便会让教坊司的一众乐师、歌伎、舞伎登场献艺以助兴。

    演变到后来,教坊司却慢慢变成了朝廷所经营的风月场所。

    教坊司的姑娘堪称个个才貌双绝,气韵出众。

    她们大多来自于官宦家庭,有的是因为家道没落,生计难以维系,为了不受人欺凌,自愿到教坊司落籍。

    当然,教坊司毕竟是个特殊所在,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除了姿色出众之外,还得有过人的才艺。

    有的姑娘则是被强行送来的,比如一些犯了重罪的犯官家眷。

    杜十娘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父亲本为朝廷命官,却被人陷害下了大狱,并牵连到全家人。

    最终,家人被杀的杀,发配的发配,卖的卖……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官员犯了律法家人都会受牵连,主要是看犯了什么罪。

    假如涉及到谋反之类……那恐怕就是株连九族!

    所以说,在朝中做官虽然风光,也同时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

    “惜春楼?哈,太好了,我之前便听人提起过,说里面有不少绝色佳人。”

    刘强西一脸欣喜。

    许加应笑道:“这是当然,毕竟是教司坊名下的场所。”

    “听说惜春楼有一奇女子唤作柳如令,不仅能歌善舞,弹琵琶更是一绝,恍若仙音一般。”

    “刘兄说的没错,只可惜,想见如令姑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听她弹奏一曲更是难上加难……”

    要说这风尘中,自古以来便不乏奇女子,个个才华横溢、风华绝代,引无数英雄与才子竞折腰。

    比如顾鸣前世的梁红玉、苏小小、李香君、陈圆圆、董小宛、李师师……

    她们的一生充满了传奇,其中更有影响历史进程者。

    比如陈圆圆被李自成部下抢走之后,吴三桂冲天一怒为红颜,本打算投诚李自成的,结果却掉头投向清军,让清军不费吹灰之力越过山海关。

    历史自此改写。

    之后,吴三桂还协助清军打得李自成溃不成军,狼狈而逃。

    并且,如愿以偿找回了陈圆圆。

    身边有了陈圆圆,吴三桂有若神助一般,带着兵马四处征战,立功无数。

    最终因战功赫赫被封为平西王,成为一方诸候。

    但是,陈圆圆却也因此背负上“红颜祸水”之历史骂名。

    北宋名伎李师师更是名冠天下,不知多少才子为之痴迷。

    秦少游曾为她作诗:“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著名词人周邦彦更是与李师师扯不断,理还乱……

    专程为其作了一首词:”铅华淡伫新妆束,好风韵,天然异俗。彼此知名,虽然初见,情分先熟。

    炉烟淡淡云屏曲,睡半醒,生香透玉。赖得相逢,若还虚度、生世不足。”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更有李师师与宋徽宗之间的各种风流韵事。

    坊间传闻,宋徽宗经常微服出宫私会李师师,还写了一首词送给她。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类似的事例还有不少,这些奇女子在历史上虽留下了诸多争议,但同时也留下了浓厚的一笔。

    ……

    不久后,顾久一行四人兴致勃勃来到了惜春楼。

    到了这里方才发现,这柳如令的派场还真是不小。

    惜春院并不止一幢楼,除了临近河边的一幢三层主建筑之外,河边还泊着一大一小两艘画舫。

    其中那艘小的,被称为“如令舫”。

    也就是说,这艘画舫乃是惜春楼专程为柳如令准备的。

    说小也不算小,除了位于舫上的大厅之外,上面还耸立着两层阁楼。

    舫上有十余个打杂伙计与丫环,另有八个侍女。

    要说这八个侍女的姿色与才艺也算是比较出众的,去到别的场子几乎就是花魁般的存在。

    但在这如令舫,她们却只能成为柳如令的贴身侍女,负责柳如令的梳妆与起居。

    当然,她们的存在还有另外一层作用。

    前来如令舫的人不少,而柳如令只有一个。那么,这些侍女很多时候是要替代柳如令去应酬人的。

    “各位公子里边请!”

    一上画舫,便有一个年约四十余的妇人热情地迎上前来。

    教司坊辖下的的场所比较特殊,并非开门广迎天下,原则上对入场者是有着身份限制的。

    毕竟这是朝廷兴办的场所,且坊里的姑娘大多曾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因此,地位低下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只不过,顾鸣四人一身儒衫,一看就像是读书人,自然不在受限之列。

    士农工商,士,乃为读书人,在四民中地位最高。

    商人排在最后一个,地位还不如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老鸨,如令姑娘今晚是否有空?”

    许加应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了一句。

    “空是空的,只不过如令姑娘一向挑,能否见到她就看几位公子是否有缘了。

    不过,就算见不到如令姑娘,她身边也有八个侍女,个个貌美如花,绝不会让四位公子扫兴而归……”

    走进厅中,老鸨带着顾鸣四人坐到桌边,并吩咐丫环速速沏茶。

    顾鸣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总共只有四桌。

    不过这也能够理解,毕竟是教司坊所属的场子,一来消费很高,二来对人的身份有限制,不太可能像别的场子那样人满为患。

    “这位可是来自江南的顾解元?”

    就在顾鸣四人打望舫上环境之时,邻桌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冲着顾鸣拱手相询。

    “不知这位兄台是?”

    “不才乔永晋,来自关中,也是这次参与会试的考生。”

    “原来是乔解元,久仰久仰!”

    顾鸣来到京城一个来月了,自然也是听说过有着“神童”之名的乔永晋的名号的。

    “顾兄见笑了……对了,这二位乃是汪兄与郑兄,分别为去年乡试岭南、鲁东二省的解元……”

    一听此话,顾鸣不由愣了愣。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一艘画舫上竟然齐聚了好几个解元?

    “原来汪兄和郑兄,小弟这厢有礼!”

    顾鸣气气招呼了一声。

    “顾解元气了!”

    “小弟久闻顾解元大名,今日终有幸结识……”

    与此同时,马匀、许加应、刘强西也纷纷起身施礼。

    一时间套声不绝于耳。

    这时,站在一边的老鸨却一脸呆痴。

    什么情况?

    怎么一下来了好几个解元?

    待醒过神来,老鸨不由转过身一溜烟跑上楼梯。

    一口气冲到三楼的一间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谁?”

    里面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老鸨伸手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如令,今晚真是太奇怪了,之前来了三个解元,现在竟然又来一个……”

    “于妈,这有何好奇怪的?毕竟这会试刚结束,全国各地的考生都聚到京城来了。一考完试,他们必然是要出来放松一下的。”

    惜春楼毕竟不比一般的风月场所,别说解元,状元郎都来过。

    而且京中的大小官员也会经常前来光顾,所以这里的姑娘们可谓是见惯不惊。

    “不不不,这最后来的这个解元可不一样,你猜猜他是谁?”

    于妈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柳如令神色一动,似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脱口道:“该不会是顾解元?”

    “对,就是他!我听到有人问他是不是来自江南的顾解元……如令,你这丫头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太好了!”

    一听于妈所说,柳如令顿时惊喜不已。

    惜春楼的姑娘们,哪一个不会唱“青玉案·元夕”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哪一个没读过“西厢记”与“红楼梦”?

    柳如令更是收集了顾鸣所写的所有书籍,包括连环画册在内。

    遗憾的就是没有收集到顾鸣所著的诗词集原本。

    毕竟,这册诗词集印量不多,也没有对外销售,市面上流传的几乎都是盗印或手抄本。

    自古佳人爱才子。

    柳如令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的爱更多的乃是一种由衷的仰慕与敬重。

    却万万没有想到,顾鸣竟然会亲临如令舫?

    这让她万分的惊喜之余,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于妈,你……你真的确定他是顾解元?”

    “八九不离十,我想,应该还不至于有人去冒充吧?”

    “要不……女儿亲自下楼去看看?”

    于妈吃了一惊:“啊?你……要去大厅?”

    “嗯!还望于妈通融一下。”

    于妈皱了皱眉:“这……这不是坏了规矩么?”

    按照如令舫的规矩,柳如令一般不会当众抛头露面。

    这也是为了让她保持一种神秘感,从而抬高她的身价。

    其实这也是绝大多数风月场所普遍采用的一种营销手段,几乎家家都有头牌、花魁,见惯不鲜。

    就跟珠宝店一样,总得有个镇店之宝。

    “于妈,这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而且,女儿也只是想下去确认一下。”首发.. ..

    “这个……”于妈沉吟了一会,不由叹了一声:“好吧,那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于妈!”

    柳如令欣喜不已,当即坐到梳台前开始梳妆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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