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殿,供奉混元教主的结发妻子太玄元君。

    这座宫殿距离前朝和帝宫很远,处于天宫偏僻地带。

    起初是圣后清修之地,后来灵皇用元君殿封印太玄魔鼓,又重新修缮一番。如今是天宫妃嫔清修祈福之用。但诸妃鲜少愿意来如此偏僻的地界,所以元君殿早已破败。

    彭禹施展无间之术,隐匿自己的行踪,悄然来到元君殿。

    夜深人静,树影婆娑。

    走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彭禹听到一声声猫叫。

    他左右张望,一对对绿色莹光在黑暗中游动。

    “天宫的猫这么多吗?”

    走过去,他心中一紧,连忙后退。

    那些猫并不是活物,而是一只只白骨骷髅,绿色的莹光是它们眼窟窿中的鬼火。

    “猫鬼?不,是尸妖?天宫圣境,怎么有这种怪物?”

    那些骷髅猫看不见彭禹,但在彭禹走过去时,灵觉让它们同时扭头,正对彭禹的方向。

    彭禹退开一段距离,那些骷髅猫转过去,继续在黑暗中刨土。

    盯了一会儿,没察觉这些骷髅猫的敌意,彭禹快速来到元君殿。

    站在门前,彭禹轻轻推开。

    看到里面烧焦的痕迹,彭禹面色凝重:“果然有问题。”

    他从千麟阁离开后,跑去文库翻看资料。发现上一个来元君殿清修的人,是冬妃娘娘。冬妃娘娘二十年前在此清修三日,半个月后元君殿发生大火。

    “她是司掌避火的女神,离开之后便起火了,怎么想怎么古怪。”

    而在冬妃之前的两个宫妃,一个已经死了,一个目前在冷宫。

    对,就是曾经告发贵妃施展巫蛊之术的两位妃嫔。

    再往前,元君殿在几十年前,是赵贵妃最常使用。有时,她会在这里闭关一年之久。

    彭禹推测,那些宫妃恐怕就是在元君殿发现贵妃修行魔功,施展巫蛊的蛛丝马迹。

    小心进来,突然彭禹心跳加速,血管中的神血快速流动。

    不是自己,而是这具身体对元君殿有所感应。

    他曾经来过这里。

    不,是“昆昊”曾经来过。

    元君殿地方狭窄,走进大门后,眼前就是一座供奉“太玄元君”的厅堂。

    走过去,四扇门自动打开,灰尘飘荡出来。

    往里面张望,神龛里坐着一尊白衣元君。

    她慈眉善目,双手上托,作莲花状。

    太玄元君,魔道创始人太玄魔母的前身,亦是仙道大兴的功臣之一。

    面对这尊大前辈,彭禹心潮澎湃,上前敬香。

    三只清香刚刚插上,四扇门户快速闭合,殿内陷入一片漆黑。

    彭禹不露声色,激活全部戒指。

    浑天罡气流转,无量珠、龙皇珠、皇极玺一一飞出,围绕在身边飞舞。

    “好多至宝啊。”

    黑暗中,响起另一个声音。

    和自己的声音差不多,不,那就是自己的声音。

    彭禹心中凛然,默默将皇极玺拿在手中,对准声音的方向。

    “就是你吗?找我来这?”

    “是我。”

    黑暗中,彭禹努力辨认那个人的形象。但黑暗犹如巨兽,吞没一切光亮,他不仅肉眼看不到,仙识投过去也自动沉寂。

    “别想了,我可不打算暴露。这重黑暗就是故意阻隔你的视线,避免你看见我。”

    彭禹心思飞转,试探问:“所以,你跟我的关系……”

    他真是找自己过来的人?还是说,这仅仅是试探?会不会是其他人察觉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刻意钓鱼,引诱自己主动暴露“自己并非昆昊?”

    所以,彭禹打定主意,不会主动说出“自己并非昆昊”的话。

    但对面那人似乎明白彭禹的顾忌,笑道:“在你之前,我曾经用过这具身体。或许可以说,这具身体本应是我的。”

    所以,是昆昊原主?

    不假思索,彭禹扔出皇极玺。

    至宝飞出,弥罗大道爆发。那一霎,三十三重先天的光辉照亮黑暗,彭禹看到一位穿着青袍的面具人。

    他的身材处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和自己很像。

    但下一刻,黑暗吞没三十三天,连带皇极玺也失去感应。

    “你啊,不能等我说完吗?”

    “拉我来这的?是你?”

    这句话指的,显然不是来元君殿。

    “算是吧,但也算机缘巧合,毕竟两枚戒指相互感应,顺势而为喽。”

    “彭禹,冷静点。我不会跟你抢这个身份。”

    听到自己的名字,彭禹情绪更激动:“抢?你当我在乎这个?”

    “就算你不在乎,可现在你就是‘昆昊’。碍于某种原因,我不能露面。你要是不肯,回头只能假死了。”

    “什么原因?堂堂一个先天神王,吓得躲在暗处不敢露面。你当我是傻子吗?”

    黑暗中,皇极玺扔过来。

    彭禹收回戒指里:“你在害怕什么?神皇?”

    黑暗中传出笑声,并未回答。

    过了一会儿,那人道:“你该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然,不会帮你那么多。”

    从最初的六皇子日记,到将军墓的各种探险装备。就连魂玉都提前送出去,帮他替换好。

    桩桩件件虽然受制于人,但彭禹必须承认。如果这个人对自己有恶意,自己早死了。

    “你到底想我做什么?”

    那人射出一道光辉。神龛前方的灯烛徐徐亮起。但即便烛火照亮黑暗,也仅仅在彭禹身边的方寸之地。

    “你眼前的人,是太玄元君。也就是魔母证道前的仙身。”

    “这我明白。用不着你告诉。”彭禹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自己在家里过得好好的,突然被扔到这边,危机四伏的。

    哪怕是现在,哪怕跟很多人产生感情,彭禹还是没打消最初的念头。

    “你再仔细看。”

    黑暗中的声音有条不紊道:“我说过,这是太玄元君的仙身。”

    彭禹一怔,似乎明白过来,仔细观察神龛中的人。

    神像栩栩如生,丈八高,双目灵透,悲悯望着自己。

    心神一颤,彭禹磕磕绊绊问:“这是太玄元君的真身?是活的?”

    “没错。这是太玄魔母褪下来的仙道身。圣后将其供奉于此,制作成神像。”

    彭禹退后几步。虽然背后的黑暗同样诡谲,但总比在一具上古尸身面前强。

    “现在,有兴趣听一个上古故事吗?”

    “你说。”

    彭禹默默往身上甩了无数道辟邪咒术。

    “上古年间,太玄元君和混元教主发生分歧。她带学生们脱离混元宗,建立魔道。”

    “魔道之初,收集古老巫教的传承,又结合元君自身领悟,创下魔神大道。”

    “但在此时,魔母依然无法和混元教主对抗。即便是她褪去仙身,只保留魔道玄功,也无法和混元一炁的化身,仙道最强的天尊对抗。”

    “然而这个时候,两位天外来降临。”

    好嘛,又是天外来。这个宇宙就是筛子,其他宇宙的人随便来啊。

    “当然,那两位也不是最早的天外来。”黑暗中的人似乎明白彭禹在想什么:“自打乾坤道人得道。他就不断修改宇宙天道,尝试召唤天外存在。”

    “上古时代的天外文明交流有很多次,玄鸟一族就是一个宇宙逃荒后的难民。”

    “嗯,我还知道。那个宇宙废墟即将撞上来了。”彭禹接口说:“你再怎么躲,回头宇宙废墟砸过来,你还能活吗?”

    黑暗中,轻笑声响起:“可能活不了,但也可能活。但天塌下来有你们这群人在,我这孤魂野鬼能做什么?或许,能等一等鬼帝立道,将整个宇宙炼化成鬼界?”

    “鬼?”

    “脱离肉身,魂魄飘荡,不是鬼又是什么?”

    那人不欲多言自己的处境,继续上古话题。

    “那两位降临者很强,和太玄魔母处于同一境界。他们三人彼此切磋论道,对彼此大有启发。于是,其中一位降临者商议,要帮助太玄魔母击败混元教主。”

    彭禹一怔,忽然反应过来:“上古三大战之一的乱天之战?”

    上古流传有三次规模庞大的战斗。

    一次是混元教主和元始道人、造化道人等仙道天尊大战。这一战之后,混元天帝退位,三十六天更易三十三天,由弥罗宗掌控。

    一次是弥罗天帝逊位,阴阳十二天确立。

    还有一次,就是太玄魔母的乱天之战。

    据云岭子言:太玄魔母成道后,曾和混元教主对决。那一战天地失色,魔母显化十八臂真身,催动十八件魔道至宝,逼得混元教主联手两位师弟师妹一起,才将她击退。

    这一战后,混元教主挖掉太玄魔母的一对眼眸。左眼化作太阳,右眼成为月亮。肉身切割成无数碎片,化作上古河山。

    “对。魔母现世,十八臂挥动灭世魔器,脑后光背神轮飞舞,所行之处光明俱消,唯有黑暗魔域。就连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也被魔母吃掉。”

    随着黑暗中的人开口,彭禹恍惚看到神龛中的元君逐渐变化。

    悲悯祥和的面庞逐渐狰狞,青面獠牙,双手长出尖利指甲。

    诈尸了?

    后退几步,再仔细看,元君还是那副模样。

    黑暗中,彭禹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似是某种乐器。

    元君衣襟飘开,露出肚子上的一道缝。

    彭禹往里望去,瞬间意识陷入黑暗,听到无数剧烈的打斗声。

    仙识运转,他以元神感应黑暗,看到一尊无比伟岸的存在。

    通体青黑色的魔神脚踏大地,每一次跺足,大地就会传出呻吟,地震摧毁一座座江河山岳。

    她的手臂伸向天空,抓住日月星辰投入口中咀嚼,一件件魔兵至宝击退仙人,逼得混元教主狼狈逃窜。

    最后,整个世界坠入永恒的黑夜。

    她端坐在黑暗中,十八只手臂闪耀异样光辉,神火熊熊点燃,将十八只手臂连在一起,化作炽曜的光背。

    “你看到几个人?”

    和自己声音相同的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彭禹下意识道:“一个。”

    “错了,是三个。你眼前的‘魔母’,既是太玄魔母,但也不是。‘魔母’是三位一体的存在,光背是一尊降临者幻化,黑夜亦是一尊降临者变化。”

    所以,混元教主是被三位同级别的存在打败的?

    彭禹恍然。也是,太玄魔母成道比混元教主晚,加上二人知根知底,怎么可能让混元教主败得那么惨?

    黑暗消失,彭禹视线从元君肚子上的那条线收回,再度看见神龛周围的环境。

    “你就是为了让我看一看魔母真身?”

    “记住了,三位一体。魔母跟两位天外存在结合,才是真正的‘太玄魔母’。”

    那人说话的口吻和节奏很奇怪,似乎在暗示什么。

    等了一会儿,彭禹幽幽开口:“‘昆昊’也是三位一体,除却你我之外,这个身体还有另一个人使用过?”

    刚说完,一股诅咒之力自冥冥虚空落下。

    皇极玺和无量珠同时亮起光辉,击碎那道咒杀。

    黑暗中那人松了口气:“你要这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过你要深究这件事,可以查一查天宫七大怪谈。”

    “七大怪谈?”

    “进入之后再也出不来的屋子,夜间走动的骷髅猫……嗯,可以告诉你一个。”

    “每逢无月之夜,元君殿的神像会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尊魔母像。对着魔母像许愿,愿望必然成真。但会以某种你不愿意发生的方式实现。”

    “比如想要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那么魔母会赋予你‘点石成金’的能力。双手所碰到的所有东西,包括食物在内,都会变成金子。”

    “如果想要长生,魔母会把你变成一颗大树,让你享受千年万年的生命。”

    “总是,就是用坏的方式实现愿望?”

    “对,想要取消愿望,必须在月圆之夜来到元君殿,求元君娘娘解除。”

    彭禹听完,想到了什么,走向神龛,转到神龛后面。

    “啊——”

    连退几步,彭禹捂着心脏,整个人吓到了。

    “果然……”

    “谁让你非要去看的?”

    “可是……可是她的眼睛会动!”

    “自然。太玄元君的肉身在元君殿存在千年,受到千年祭祀。又碰见太玄魔鼓魔化,已经诞生新的灵智。”

    “不过圣后禁锢了元君真身,那个魔化意识最后,无非是如同圣后一样,从元君肚子里生出来。”

    嗯?

    彭禹又听到一个秘闻。

    “圣后是……”

    “太玄元君肉身在上古年间被封印在混元宗。有一日她突然焕发生机,肚内破出灵胎,这就是圣后的来历。”

    “如今元君肉身魔化,又会诞下一个魔婴。不过这个魔婴并非元君子女,而是元君的魔化意识。”

    “母体借助子体,将子体炼成化身?子母魔神?”

    “对。”

    暗示了这么多,黑暗中的人松了口气,声音越渐越远:“如果你要查这具身体的真相,务必小心。此外,附送你一个小心,白龙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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