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除了帮演员找来工作机会、助演员试镜成功,之后的片酬谈判、演员拍摄期间的衣食住行、拍完后的宣传行程、乃至名字在海报里的顺序,也都是经纪人的工作。

    邢云不了解关琛,而且也不想了解,他根本就不是关琛的经纪人,能在剧组联系不上关琛后亲自跑去霍利家转述试镜成功的消息,已是仁至义尽,所以接下来的谈判和签合同,得让关琛真正的经纪人来。

    钱良义这下想赖也赖不掉,不得不一大早就从魔都飞来京城。

    “很容易的,片酬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之间,其他都住宿和出行都随便,关琛这个人很好应付的,对这些没什么要求。宣传的话,只要记住一点,能排满就排满。他拍杀青之后往往闲得要死,巴不得找点事情做做。海报上名字顺序什么的他更无所谓了……”钱良义跟邢云讲上次代关琛签《警察的故事》合同时的经验,语重心长,宛如托孤。

    “跟我讲这些没意义。”邢云低头看着手机,不理钱良义。

    钱良义没有气馁。他想了想,问:“邢老师也试了个角色吧?”

    邢云点头。在关琛和霍利凑一起跑龙套玩的时候,《命运钥匙》其他的角色也在有序试镜。相比需要考量很多的主角人选,配角的人选更容易确定。邢焰原本不在杀手经纪人的候选名单里,但有关琛这层关系,剧本看过了,视频也递了,因此获得了一个机会。试镜结果还没出来,但也就这几天了。

    “关琛已经选上了,田导看过他们一起排练的视频,邢老师被选上的成功率也很大。”钱良义说。

    演员之间的化学反应,同样属于玄学的一种。有的演员演情侣,再怎么恩爱,观众看得也没感觉,有的仅仅只是站一块儿,观众就很吃这一对。

    关琛和邢焰现实中本就是师徒,演故事里杀手和经纪人的关系,有说服力。

    邢云再一次点头,表示他也知道这个道理。

    “个体演员的税收高达百分之四十几,约等于片酬的一半。不如让邢老师挂靠到我们工作室,这样能省下不少。工作室不收任何手续费。”钱良义摆出一副善良的表情,给出建议。

    “我们表演培训班也是证件齐全的公司,不用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呢,不仅不是麻烦,反而是双赢。邢老师闭关多年,这次出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接下来其他工作机会源源不断地找上来,表演班避税可以,但运作显然不太行。要是邢家班的三个人能凑一起,团队共享,资源互通,就像这次,关琛拿到好的剧本,里面有适合邢老师的角色,就可以增加争取……”钱良义描述的画面很美好。表演班负责发掘和培养人才,工作室负责运作人才,以后再入股制作公司,形成一套完整的上下游,誓要把邢家班做大做强,做成演艺圈一霸。

    “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然而邢云根本不吃这套。

    “我爷爷挂靠到你们工作室,那么我也等于间接在工作室工作,工作室现在经纪人总共就那么几个,等有一天关琛要工作了,竹哥没空,你又装病,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麻烦丢给我了。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久而久之,我就成他的经纪人了。”邢云冷笑,表示早就看穿了钱良义的狼子野心。

    “啧。”钱良义背过身,狠狠地啧了啧舌。可恶!竟然被识破了!

    钱良义举起刚才在快收摊的早餐店买的油条,狠狠咬了一口。

    他们此时站在路边一栋旧楼的前面。

    这是霍利一家三口居住的地方。

    关琛昨天收到试镜成功的消息,然后又蹭住了一晚,榨干霍利身上最后一点学院派课程知识,今早才正式跟他们一家告别。

    “就送到这里吧,我的人来了。”关琛让霍利止步。

    霍利看着钱良义和邢云,有些茫然,他一直以为邢云才是关琛的经纪人,今天一看,不料另有其人。难道邢云是关琛的助理?可是那发色、那唇钉,未免也太嚣张了吧……而且他还认识长平影城的地头蛇,前段时间他们跑龙套的介绍人都是他的朋友……有这么厉害的助理吗?

    钱良义主动跟霍利打招呼:“我是他上司。”

    霍利心下了然。原来一个是经纪人,一个是上司啊~

    这时,关琛上前几步,把装着几件衣服和几本书的行囊递给了邢云,然后扭头对钱良义说:“我有本书忘在楼上厕所没拿,你先去前面的甜品店帮我买一份蛋糕,我路上要吃。别忘了他们家的奶茶,要加红豆,记得跟店员说少糖。”

    关琛叮嘱完,便拍了拍钱良义的肩膀,转身上楼,去拿他遗漏的书。

    钱良义沉默几秒,干笑着对霍利解释:“呵呵,他真的很会猜。看出我刚好觉得早饭没吃饱,想去买点蛋糕和奶茶来吃……”

    霍利再次迷茫。

    十分钟后,关琛喝着钱良义买来的奶茶,跟霍利挥手告别。

    霍利的妻子在学校做研究,儿子在幼儿园,所以来送别的只有家里蹲的霍利。

    这几天的合宿和学习,对关琛来说还是很有收获的。

    经过霍利的调教,关琛现在扮演普通人的时候,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了。他可以从记忆库里调取相应的表情和动作,用一系列他认为的选择,拼凑构建出一个普通人。就算是善良的、儒雅的、陷入热恋的角色,这些他也能演。

    但这套方法的缺陷也很明显,因为关琛没办法找到角色和自己的“桥梁”,不能融合,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陌生,信念感为零,到不了所谓的第三阶段。

    霍利给出的建议,只能是多去经历,多生活,多看人。“如果你发现自己和角色没有共通之处,那就看看周围,有没有认识的谁接近你要演的角色,观察他的行动,然后试着去理解他。”霍利说,表演这门技艺没有秘密,你想知道、应该知道的一切,都晾在那里,等着你去发现。

    此外,还获得了两本霍利最新的剧本。一本是见面时给的,另一本是这些天写出来的。

    坐在去往《命运钥匙》制作公司的车上,钱良义随意地翻了翻霍利塞给关琛的剧本,粗略一看,有些讶异,没想到会这么好。

    钱良义盖上剧本,看了看封面,确认了创作者的名字,然后才继续看。“有点货啊。”他说。

    关琛吃着蛋糕,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可是大学生!”

    钱良义用观察虫子的眼神看了一眼关琛。

    “那个霍利在学校里一直拿奖学金。校内作品评比他也拿了金奖。”坐在副驾驶的邢云,补充着他从别处搜集来的情报。

    “那很厉害啊。”钱良义惊讶。得知是魔都艺术大学后,他作为业内人士,知其分量,更是连声咋舌。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可惜了。难怪把剧本塞你,也不拿去参加比赛和电影节的投创会。”

    “什么意思?”关琛不明白。

    “因为他是外国人。”邢云说。

    寥寥几个字,却像是解释了很多很多。

    关琛也懂了。

    他觉得霍利还真是不容易。在美利坚的时候饱受家人的否定和打击,到了这边又遭遇偏见和歧视,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劝他放弃。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说想要放弃电影,收拾东西回老家。有的时候难过了,顶多偷偷哭几下,但他说自己从来没想过不干这一行。

    关琛问过他为什么。霍利说,他虽然哭,但哭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婆和孩子,没让他们的生活好起来,害她们陪他一起捱苦。至于电影,他从来没有因为选了这条路而后悔。因为他从小听话,做好孩子,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多时候不喜欢也不说,但大家都希望他那么做,他也不敢说不。直到高中的时候文艺晚会排一个小品,站在舞台的边上,看着同学把他写的台词念出来,听他的指令做动作和表情,而台下观众目不转睛盯着,随他创作的角色一起又哭又笑,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明白自己要做一件事。

    关琛觉得霍利真是厉害。

    哪怕他现在没什么钱,哪怕他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拍出来,但关琛敬重这样的人。

    “我懂了。”关琛拿着剧本,觉得手里剧本沉甸甸的重。“他把剧本给我,是想用我的名义投稿,去参加什么比赛,弄什么投创会吧?”

    “才不是啊!”钱良义身子一震,轿车也跟着一起一伏。

    “不是吗?”关琛很惊讶。

    “你那是犯罪啊……”邢云扶着额头,“他是希望用剧本吸引你,将来等你成名了,不管你是想投,还是想演,都不缺投资。你到时候推荐他当导演,还是用他的剧本让他当编剧,都是一条出路。在我们这个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作品,对他那样的外国人来说,意义更是重大。”

    关琛恍然大悟。

    “那没得说,以后罩他。”关琛很有当大哥的自觉,觉得又有了一个需要操心和照顾的小弟,有些开心。

    邢云和钱良义,则默默地打定主意,在关琛的成名路上,一定不要出现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把包袱甩给对方。

    《命运钥匙》的制片公司就在长平,距离霍利的家不算太远,只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达了目的地。

    十点多的公司,空气有些躁动。深谋远虑的人,已经开始思索午饭要吃什么了。

    关琛被指引着来到了会议室。

    钱良义是主力,邢云在旁学习,关琛则说自己要去找田导收作业。

    然而他悄悄摸到贴着《命运钥匙》牌子的办公室,却发现里面没有田导,只有其他几个虾兵蟹将。

    一张大大的会议桌上,铺满了白纸和册子,一旁立着好几块可以滑动的白板,上面画着复杂的关系图,以及各个角色的人设。至于墙上,贴着一些线条简单的分镜图。

    看到关琛骤然闯入,虾兵蟹将们有些惊讶,下意识想把无关人员赶出去。

    但看清是关琛之后,似乎都知道了关琛是已经被确定了的人选,便又放松了下来。有一块白板上的杀手形象,就是照着关琛画上去的。

    关琛进去之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每个柜子和抽屉,看了看桌子的地下,又看了看天花板的款式。

    大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看着关琛一脸的凝重,又不敢阻止他。

    关琛合上最后一个纸箱的盖子,叹了一口气,转头问大家:“田导呢?”

    原来在找田导……所有人心里同时冒出这句话。

    一秒之后,大家心里紧接着冒出下一句:竟然在找田导!为什么你要在桌子的抽屉里和纸箱里找啊!

    “你来说。”关琛看到某个人眼神波动很大,于是点名让她来讲。

    “啊……”虾兵甲小吃一惊,稳住脱口而出的吐槽,说:“田导去勘景了。”

    “竟然畏罪潜逃了。”关琛有些失望,还以为能收回上次有关什么是好人的作业答案。

    虾兵甲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不该对关琛的玩笑话作出反应。

    “他有没有说什么?”关琛问。

    虾兵甲想了想。田导是个活人,在走之前,理所当然地说了很多话,比如之前选的景突然面临拆迁,田导知道后很生气;再比如某个演员接受采访的时候泄露了剧本,田导知道后很生气……想来想去,里面应该没有一句是给关琛的。所以虾兵甲摇了摇头。

    “新剧本呢?有没有新剧本?”关琛觉得田导可能把答案留在了剧本里。

    然而虾兵甲把剧本找来给关琛,关琛翻了翻,这一本跟他手里那本一样,都只是第四稿。

    关琛难掩失望,最后转了一圈屋子,墙上、纸上、白板上,也都没有丝毫线索。

    关琛走了,回到谈判的会议室,刚好到了饭点,他们走出来准备吃饭了。

    关琛跟一行人打了招呼,其中就有在试镜时见过的制片人。

    这制片人叫住了关琛,递上了一本东西:“田导跟我说,你来了的话,就把这个给你。本来想在里面给你的,但你人没进来。”

    关琛没想到要找的东西竟然在这人身上,连忙接过来。

    摸着新鲜的纸张触感,关琛直觉猜测是经过修改的剧本。

    结果怀着激动的心情一看封面——

    《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

    关琛笑着看了看制片人,制片人也眼角含笑地看着关琛。

    关琛哈哈几声,表示你还挺幽默,但是我已经给面子地笑过了,快把新剧本给我。

    “田导让我把这个给你,说这就是答案。”制片人说。

    关琛确认这不是玩笑之后,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扭曲了。

    ……

    目送关琛一行人去食堂后,制片人打电话给了田导,接通后,说:“本子给他了。”

    电话里,田导问:“他看完什么反应?”

    “还不知道。会谈的时候他没在,所以本子给他的时候是中午了,他现在拿着去食堂了,看不到反应。”制片人说。

    “不过你还真把那个搞笑的剧本写出来了啊。”

    制片人看过这个玩笑而作的剧本。虽说名字纯属恶搞,但里面的内核却很有意思。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既可以象征着男和女,也可以象征阶级,种族,或者群体。而红孩儿作为牛魔王的子嗣,属于草食动物,但力量又可媲美肉食动物。

    如果没有让人敬畏的力量,那么这个人的自我克制就没有道德可言;如果没有能力施暴,那么这个人的温和就不是一种美德。

    有关弱肉强食的关系,里面有太多可以探讨的空间。

    制片人几乎想让田导好好把这剧本写一写,当做下一部作品来做了。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随便写写,”田导说,“但是他问我什么是好人,我又刚好写到,就随便写下去了。”

    制片点点头,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关琛试镜时修改台词,留下的什么是好人的问题,关琛说下次见面的时候想知道田导会怎么往下接。

    《红孩儿大战黑猫神探》的故事里,红孩儿虽然被观世音教育了近千年,心性虽改,向善了,知道要做好事,但他的本性依然是个宅了千年的天真顽童,做事偶尔欠些考虑,多是凭直觉和热血做事,虽然好事做了一堆,但也有部分行迹好心却办了坏事,更有些脱口而出欠考虑的无心之论。

    这些事和话落在视红孩儿为威胁的肉食动物们眼里,就是一个个把柄和攻向红孩儿的武器。

    死盯着一个人说过的话,做的事,久而久之,总有瑕疵,只要把毛病放大放大再放大,那么世上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完美的好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经得起这样的审视。

    好人和坏人的界限,模糊得十分有趣。

    田导说:“好人哪里有什么标准。真正要定义的话,不过是看他相对为谁考虑而已。”

    制片笑着说:“关琛是云缦大学念文学的,看完本子,到时候可能要觉得你的答案粗暴粗浅了。”

    ……

    食堂。

    钱良义给关琛点好了饭菜,只等着关琛来。

    邢云看着关琛坐下,问他:“答案拿到了?”

    “拿到了。”关琛点点头,一边吃着饭,一边开始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吃完了,关琛依然在看,但他看得很快,几下就翻完了。

    “怎么样?”

    “呵呵。”关琛冷笑一声。

    邢云知道答案了。

    “他想不出答案,所以想用这个剧本贿赂我,让我不要再追究他作业没有完成。”关琛一脸郁闷:“但是这个剧本……不能说是剧本,只是故事绘本。这里面又是红孩儿,又是黑猫神探的,稀奇古怪,完全搞不懂在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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