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泽看到张家驹用枪对准了他,戏谑地“噢”了一声,举起双手,装模作样地表明自己并没握枪,对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熟知警察条例的他,很清楚警察是怎么被训练出来的。

    守则:除非警员感觉生命遭受威胁,否则非紧急情况不得开枪。

    这些规章守则,像是项圈一般,套在了每一个警员的脖子上。

    尤其张家驹,作为其中的佼佼者,项圈早已化作了皮肤的一部分。可怜而不自知。

    吴泽踩着轻松的步调,不慌不忙地向张家驹走去。

    “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张家驹一脸凝重地说。

    吴泽知道这话并非虚张声势,他们截住了警员的通讯信号,但总部察觉到没有回应后,会增派警员过来。现在十五分钟过去,仓库大概率已经被包围了,周围的路口应该也被封锁了。

    但吴泽没什么太多惊慌,因为这都在他的计划之内。警察来得越多,舞台也就越大,游戏也就越刺-激。

    吴泽用食指点了点地,命令张家驹:“把枪放下。”

    张家驹充耳不闻,双眼和枪口都死死地盯着吴泽,没有移动一分一毫。

    吴泽笑了,用手指了指仓库的二楼,让张家驹好好认清楚形式。

    正对他们的仓库二楼,跪着一排警察。他们有的神志不清,在无意义地呢喃着什么;有的瑟瑟发抖,在低声痛哭,哀求匪徒能放过他;有的嘴角挂着血,摇摇欲坠,陷入了昏迷;有的看到了张家驹,气若游丝地进行求救。

    张家驹看得目眦欲裂,手中被誉为永不颤抖的枪口,竟随着心神一起晃了晃。

    “给你三秒钟,不放下枪,我就先杀一个。三……”随着吴泽的话,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匪徒,先是搞怪似的敬了个礼,然后持着枪踏着正步,走到了第一个跪着的警察身后,用枪抵着警察的脑袋,就像是要对其处刑。

    张家驹大惊失色。

    吴泽开始倒计时:“二……”

    面对匪徒猖狂的挑衅,张家驹恨不得开枪杀了所有恶匪。但那一排等着他营救的兄弟,让他知道现在除了妥协别无选择。

    张家驹一边大喊,一边放下枪:“好!好!我放下枪!我放下枪!”生怕喊得慢了轻了,就会成为对方下令杀人的借口。

    吴泽静静地欣赏着张家驹不甘的神情。

    守则:当匪徒掌控人质时,不要激怒匪徒,首先寻求谈判,稳住匪徒。

    拥有人质,就等于拥有了这些警察的软肋。

    更何况这批人质里,还有张家驹的小舅子。

    擅长黑技术、负责监视外面情况的匪徒,突然出声汇报情况:“老大,我们被包围了。”

    吴泽把对讲机丢给张家驹:“让他们别进来。进来一个,就杀一个人质。”

    张家驹拿起对讲机,把里面的情况告诉了外面包围仓库同事。

    外面的警察也就按兵不动了。

    张家驹目光闪了闪,转身看向每一个匪徒,看向仓库的每一处地方。因为他知道现在信号屏蔽被解除了,好让胸口暗藏的摄像头记录下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把情报都传到外面去。

    “你们到底是谁?”张家驹使劲平稳着情绪,开始拖延时间,套话找破绽。

    “我们只是普通人。”吴泽假装不知道对方在拍他。

    “普通人不会藏在面具后面不敢见人。”

    “想知道我为什么戴面具吗?我给你讲个故事。有天我养的狗死了,我很难过,我爸喝醉了酒回来,看到我的表情,以为我不欢迎他回家,他就抓着我到厨房,一边说‘你的表情太冷了’,一边把开水浇在我的脸上。当时我的脸,就像这个面具一样红。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能见人了。”

    吴泽问:“张神探,你爸爸对你怎么样?”

    张家驹沉默不语。

    吴泽也不追问。

    张家驹在拖延时间,他又何尝不是。现在算算时间,警方现在应该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一众高层紧急围坐在会议室里,看着大屏幕,通过张家驹的摄像头,盯着仓库的一举一动。

    这意味着舞台已经搭好了。

    “你之前在电视里喊话,要把我们绳之以法。我从小看着你的新闻长大,当时好害怕,差点就自首了。但是呢,我后来托人稍微查了查你的队伍,发现还挺有意思的。你们明明跟我们差不多坏,凭什么可以抓我呢?”吴泽说。

    张家驹不明白。

    吴泽指着上排最左边的人质,开始说:“他曾屡次在地铁性-骚-扰他人,却每次都联合同事,威胁受害者放弃控诉。其次他还接受行贿,进行钱权交易……”

    吴泽指了指第二个,说:“利用公职便利,在给人提供个人隐私查询服务,而且多次把项目进展情报倒卖给媒体……”

    第三个,“给黑势力提供行动风声,掩盖罪行,作为黑势力的保护伞。目前名下入股了三家酒吧,两家车行……”

    第四个,第五个……

    几乎每一个都被抖出来几件藏在制服下的脏事。

    就连张家驹的小舅子也有尾巴。在校期间表现平平,但因为他姐夫是张家驹,最终年年拿到奖学金,甚至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进入警队。

    “这就是最优秀的警察。让人怎么指望你们能保护百姓呢?”

    “不可能!”张家驹大喊。

    吴泽笑了笑。他说的当然是假的。张家驹的队伍,多少带着点他的风格。就算有些小问题,也没这么耸人听闻。

    真正做出这些肮脏事的,是坐在会议室里的部分高层领导。

    仓库里这些不能动、不能说话的警察,连自辩都做不了。只是吴泽的玩具而已。

    这是一个信号,传达给那些高层的——我知道你干的龌龊事,但我要把这些事记在这些警察头上,你们是顺水推舟,还是引火上身?

    如果那些领导选顺水推舟,那吴泽事后就为这些替罪羊伸冤,可以操作成高层把基层警察当替罪羊,引发警队内部的战争。

    如果那些领导选择反抗,引火上身,那吴泽就把高层都推到聚光灯下,警队高层集体腐烂,让媒体和群众来斗警队。

    无论哪种,都会很有意思。

    但现在,他得先跟张家驹玩玩。

    “你希望他们在这里带着秘密死掉,还是希望他们活着,但上法庭?”吴泽饶有兴趣地问着张家驹。

    张家驹十分痛苦,他不愿相信他的兄弟们会干那些事,但他知道自己的小舅子在校的那些事,所以听完九假一真的爆料,他最后也不确定其他兄弟们是不是真的像吴泽说的那样黑。

    “放过他们,我求你放过他们。”张家驹向吴泽哀求,“你怎么才肯放过他们?”

    吴泽抿了抿嘴,用食指点了点地,命令张家驹:“跪下。”

    张家驹一脸挣扎,最后缓缓跪倒在地。

    吴泽仍不满足,“磕头。”

    张家驹咬咬牙,把头抵在地上。

    一楼二楼的匪徒们哈哈大笑。

    吴泽也笑了笑,说:“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张神探。”

    张家驹像狗一样匍匐着,整个人散发着脆弱的气息。

    “听说,你是警队的枪王,是所有射击记录的保持者。”吴泽想了想,说:“我刚好也擅长这个,我们就比打靶。”

    在对方擅长的领悟战胜对方,是对他个人的羞辱,也是对警队的嘲笑。

    同时,也可以杜绝再某个人再烦不胜烦地跟他说“你跟张家驹比起来,连屁都不是!”

    一想到那个人,吴泽脸上的冷意更盛。

    “好,怎么比。”张家驹从地上爬起来。

    “我跟你赌两个。你赢了,我就放了其中两个人的命,或者压下这两人犯的事,让他们光荣就职,家属也可以一直领补贴。”

    张家驹眼神闪了闪,“我跟你赌四个!”

    显然,张家驹对射击拥有绝对的信心。这是身为枪王的自信。

    吴泽听到张家驹一下要赌四个,摇了摇头,说:“别急,两个两个来。后面还有别的项目。”

    张家驹同意了。但他往四周看看,没有见到靶子,不知道这场比试要怎么比。

    “不用找,靶子在那里。”吴泽指了指二楼。

    只见一名匪徒走到了一个跪倒的警察后面,往他脖子边上贴了个十厘米大的气球。意思是——

    “那个气球就是靶子。”吴泽说。

    95%以上警察与案犯交火的距离发生在8至10米区间,极少超过10米,超过了这个距离便很难打中目标。警队里手枪的射击训练,通常也只练在10米的靶子。到了25米,用军用手枪打靶,8枪里面有5枪上靶,已是高手。

    而他们现在距离二楼的“靶子”,至少有二十多米远,打小小一个气球,根本极难打中。稍不注意,子弹就会打到“靶子”的身上,头上,或者其他跪着的警察。

    张家驹愤怒地盯着吴泽。

    “别这样看我,我的靶子跟你的一样。”随着吴泽的话,一个戴着面具的匪徒走了出来,往脖子边上贴了个气球。“阿泽,不要打到我的耳环喔~”可以从笑声里听出这是个女人。她笑着走到二楼的边缘坐下,双腿一荡一荡的,很不紧张,似乎对吴泽的枪法也有着绝对的信心。

    “我用的枪也跟你一样,是你兄弟身上的枪。”吴泽咔嚓咔嚓熟悉着手里的枪。

    张家驹说不出什么话来。面对一群不要命的疯子,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但他知道,只要赢下比赛就可以了。

    “你先开始吧。”吴泽跟张家驹说。

    张家驹屏息凝神,举枪,瞄准“靶子”,瞄准那个他搭档多年的好兄弟,好下属。

    然而这个好兄弟,好下属,刚才却被挖出来给黑势力提供行动风声,掩盖罪行,作为黑势力的保护伞,名下入股了三家酒吧,两家车行……

    如果他打偏了……等于他亲手杀了同伴,亲手“处刑”了黑警。

    心头纠结着,张家驹扣动了扳机。

    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张家驹感觉手臂深层的某处肌肉隐隐抽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枪械高手的直觉告诉他,感觉不妙……

    “砰!”

    张家驹打偏了。

    不仅如此。

    他的子弹射进了旁边一个警察的身体。警察向后栽倒。

    “救他……快救他……”张家驹慌乱地看向吴泽。

    可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只看到吴泽抬手,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砰!”“噗。”

    气球被打爆了。

    女匪徒笑嘻嘻地站起来,朝吴泽丢了个飞吻。

    其他匪徒也欢呼起来,大喊:“老大,厉害啊!”,“什么枪王,吹出来的吧?”,“老大是枪王之王!”

    张家驹绝望了。二十多米的距离,一点失误就会误杀同伴,这份压力让人几乎不可能打中。然而吴泽却打中了。这是全方位的碾压,让他说什么都深感无力。

    “你输了。”吴泽冷静地说,挥了挥手。

    一名匪徒端着枪,站在两名警察的身后,准备处刑。

    “不要!”张家驹大喊。

    “砰!”

    “砰!”

    两枪。

    两名警察脑袋一顿,然后整个人无力地从二楼堕落。

    “啊……”张家驹张着嘴,失语般说不出话来,痛苦地跪倒在地,伸手想要阻止,但什么也阻挡不了。

    吴泽俯视着缓缓跪倒,宛如脊椎被抽走了似的张家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在颤栗。

    太爽了。

    然而,只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游荡全身的那点快.感,像大风不停地刮进空洞,迅速消弭,再无声息。

    只有再一次提升游戏的难度,他才能重新获得快.感和刺.激。

    看着痛苦欲死的张家驹,吴泽有些失望。

    你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真无聊啊。

    吴泽摇摇头,觉得自己得去找下一个游戏了。

    至于这个张神探,就留给其他人玩好了。

    ……………………

    关琛呼出一口气,把面具摘下,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太爽了。

    张景生无疑是顶级演员。和他对戏,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他所有事先准备的反应,张景生都接得住。他甚至还可以根据张景生给出的回馈,灵光一闪做出新的反应。

    他不仅短暂地沉进了另一个世界,他还短暂地成为了另一个人。

    短短一段戏演完,关琛像是从桑拿房里走出来,空气浑然一新,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在贪婪地吐息换气。

    以前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生死一线战斗的时候。但那种刺.激,是不知道自己会赢还是会死的赌博。

    现在则不一样。

    关琛把他两天里思考的、准备的所有东西,毫不气地都拿了出来。这种刺.激,是我就知道这样是有用的的充实回馈。

    没有遗憾了……

    关琛原本是这样想的。把准备的东西都展示出来,就没有遗憾了。

    只不过当戏演完后,他明确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一阵空虚。

    就好像……

    他想扮演吴泽,演完整部电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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