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后不过一碗羊奶酒的工夫,两千名战士……这就没了?

    在得知营内的战况后,扶余、夫蒙、小乌兰三人神色有些恍惚。

    半晌,夫蒙率先反应过来,皱眉对兄长说道:“夏人营内地形狭隘,又有诸多障碍,不利于我们的战士作战……”

    扶余点点头,恨恨地看了一眼乌延方才站的位置。

    或许他忘了,或许并没有,人乌延说的是派战士们下马杀进去,而不是傻乎乎地骑着马冲进去。

    不过计较这些已没意义,因为奢延、乌延早已经离开了,而扶余,也被两千名战士的全军覆没,剿灭了心中誓要屠光夏军的决心。

    不可否认,倘若此刻他们展开齐攻,不计伤亡,其实他们仍有极大的胜率,毕竟他们今日带来的兵力是南营夏军的两倍还要多,问题在于似这般强攻,要牺牲多少战士作为代价。

    “……”

    “……”

    扶余看看小乌兰,小乌兰也看看扶余,二人相视不语,谁也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毕竟算上匹娄的人马,乙旃部落迄今为止已经损失了万余名战士,数个附庸部落将近万人的氏族战士背叛,投诚了夏人;乌兰部落的情况稍好,但也损失了数千骑战士,外加仆兰、叱于两支氏姓贵族背叛。

    不夸张地说,乙旃部落迄今为止的损失,已经持平了、甚至隐隐超过了前两年与楼烦发生战争时的伤亡。

    区别在于,与楼烦的那场战争他们打了年逾,双方的战士每天都在广袤的草原上相互追逐、厮杀,日积月累才战死过万,而与夏人的战争,伤亡太集中了。

    或许夏人早已习惯动辄伤亡几万、几十万,但草原胡人却无法中原的战争规模,以及伤亡数量。

    可能是从扶余、小乌兰眼中看出了暂退之意,夫蒙压低声音劝说道:“扶余,小乌兰,今日我们付出了近万奴隶的代价,才攻入了这座夏营,难道就这么撤退了么?”

    事实上扶余与小乌兰心中亦有不甘,在听到夫蒙的话后,二人对视一眼,亦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二人深吸一口气,继续加大进攻力度。

    然而这所谓的加大力度,也不过就是逼迫那些胡奴继续去送死而已。

    或许扶余与小乌兰对那些胡奴寄托希望,哪怕用五名胡奴去换一名夏人军卒战死他们也乐意,但遗憾的是,胡奴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或者零星的胡奴可以侥幸杀死一名联军士卒,但指望以数万为基数的胡奴做到‘五比一’的伤亡比例,那无疑是痴人做梦。

    普通人与经受过训练的军卒,差距太大了,再加上武器装备的差距,别说五换一,十换一都办不到,毕竟联军那边的将领也不是傻子,他们也会轮换士卒,将力竭的将士换到后方,派上体力充沛的士卒继续杀敌。

    除非扶余、小乌兰有魄力下令麾下三四万胡骑全部下马作战,攻入营内,否则想要击溃南营内三万六千联军,单凭胡奴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显然扶余与小乌兰都没有这个魄力,待胡奴的伤亡差不多接近一万五千人时,扶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看着如潮水般撤退的草原军队,南营将士们放声欢呼起来。

    欢呼之余,亦有将士们评价前来攻营的胡人军队,皆纷纷表示:太弱!

    这一点,元里军与龙贾麾下的魏军最有体会。

    先前与他们交手的军队是谁?

    是秦军!少梁的东梁军!还有少梁奇兵!

    虽然元里军是‘投敌’了,投诚了少梁,但魏国河东军出身的他们,好歹也是在河西那块残酷战场上挣扎生存下来的。

    河西,那绝对是整个中原战争最激烈的战场,正是这片最激烈、最残酷的战场,锻炼了秦军、魏河东军、少梁军这三支最具血性的军队——相比之下,韩军也不弱,也有能力冲击‘三甲’,但韩军没有以上三支军队有血性。

    相比此前遇到的强军,胡人的军队实在谈不上强,只能说是‘奇’,基于中原军队不了解胡人骑兵战法的‘奇’,可一旦中原军队摸透了胡人军队的打法,想到了克制的办法,胡人的军队,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胡人的‘步军’太弱了,那些不堪一击的胡奴根本算不上步军。

    战后清点伤亡,元里军、龙贾军、蔺战军三支共计伤亡约九千人,阵亡人数仅八九百人,一成都不到的阵亡率,大多数的伤卒只是轻伤,比如手臂、大腿中箭,拔除箭矢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至于斩敌,初步估算杀敌一万五千人,可惜基本上是没什么击杀价值的胡奴,真正有价值的斩获,只有那不知什么缘故自己冲到他们营内找死的那支两千人的胡人骑兵。

    当然,即便如此,今日这场仗,也是毫无疑问的大捷,更关键的是狠狠挫了草原联军的气焰,让对方意识到想要击败他联军只是痴人说梦。

    粗略清点完各自军中的伤亡情况,郑侯、龙贾、蔺战三人便坐着战车向肤施覆命去了。

    当三人来到肤施南城门时,他们碰到了魏武卒千将卫适,后者笑着说道:“早知你们三人要来汇报,子梁大夫就在城楼上等着呢。”

    说着,他朝三人竖起了拇指,称赞道:“守得漂亮!狠狠挫了胡人的气焰。”

    龙贾看重姿态,微微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郑侯却不管这些,笑着问道:“你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

    卫适笑着说道:“你们那边开打的时候,将领级的都跑到城上看,公叔驰还问要不要支援,子梁大夫说你们自己能应付。”

    “哈!”

    郑侯、蔺战脸上露出了笑容,龙贾亦是一脸自得之色。

    与卫适随便聊了几句,三人便登上了城墙,来到了城门楼。

    此时在城门楼内,李郃正与公叔蒙谈笑,楼内还坐着方邯、公孙驰,以及胡亥、仆兰、成邗等一干胡人降将。

    抬头瞥见郑侯几人大步走进屋内,李郃停止与公叔蒙的谈笑,起身笑着:“哈,今日这场大捷的功臣来了。”

    公叔蒙、公叔驰、方邯、伍康等人皆笑着附和,就连胡亥、仆兰、叱于等一干降将都在点头表示态度。

    郑侯朝着李郃抱了抱拳,笑着说道:“今日大胜的功臣是华贾,是他在指挥,我三人只是站在后方观战而已。”

    李郃笑了笑,示意三人入座。

    见此,公叔驰起身坐到了父亲身旁,方邯也将座位让了出来,坐到了伍康身侧。

    待三人入座后,李郃点点头称赞道:“南营之战,我看到了,你三军的坚守,可谓是狠狠打灭了胡人的气焰……”

    “谈不上坚守。”郑侯笑着说道:“事实上,胡师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我三军造成什么威胁……”

    从旁,龙贾接茬道:“事实上我很意外,胡人有什么底气敢来袭营。”

    看着他一脸倨傲的样子,李郃心中也有些好笑。

    毕竟去年九、十月时,龙贾与方邯可是被赤邑的儿乞、卜扎干、胡亥等人以四千胡骑骚扰地连营寨都不敢出,如今摸透了胡人的战法,有了克制的方法,难免就有些得意了。

    不过鉴于对方如今暂时是他麾下的将领,李郃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说道:“不错,胡人的优势在于骑兵的机动与灵活,似今日这般强攻南营,与我方打阵地战,确实不那么明智……”

    “应该是昨晚被奇兵刺激到了吧,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但又自忖打不下肤施,遂拿南营下手,想要震慑我联军,却不曾想,反而丢尽颜面。”方邯在旁分析道。

    “我也这么认为。”

    李郃点点头,随即目视众将说道:“今日这场大胜虽然意外,但无疑有利于我联军,原本我还打算让奇兵再杀一杀城外胡人的气焰,但我观南营之胜,已经做到了这点,甚至于比再派奇兵还要出色。因此我决定提前对城外的胡人军队发动袭战……”

    说到这里时,他抬起右手,猛地攥紧,口中同时说道:“……一战而定!”

    听到这话,屋内诸将纷纷收起笑容,改以严肃的神色,等待李郃发号施令,包括胡亥、仆兰、成邗等归顺的胡将们。

    是夜,少梁奇兵仍然像昨日那样对肤施城外的胡人展开偷袭与骚扰,甚至于,他们偷袭的,依然还是昨日袭击过的五个营地。

    直到次日丑时前后,无心睡眠的扶余依然能够听到隐约传来的喊杀声。

    “卑鄙的夏人,他们就只会偷袭么?”

    被打搅睡意的扶余在睡铺暗骂。

    骂归骂,然而他心中的底气,却已不像先前那样十足,就像李郃所说的,今日白昼南营一战,着实是给他,给他草原联军的将士,造成了士气上的严重影响。

    明明已经用过万胡奴的尸体打通攻入营内的道路,但他们就是攻不进去,或者说,考虑到伤亡,不敢让麾下的战士们下马步战,强行攻营。

    事实上在回营之后,他也曾懊悔过,懊悔于他应该果断点,不计伤亡击溃南营那支夏军,让肤施城内的夏军亲眼看到他们友军覆亡——若是对方敢杀出城支援,那正好与其交战。

    然而想来想去,他最后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毕竟以他估算,想要击破南营那三四万夏军,他草原联军的战士恐怕也得付出相应的战损,如此惨重的伤亡,无论是他乙旃部落,亦或是乌兰部落,都承受不起。

    “还是围城吧……”

    扶余喃喃自语,仿佛是在劝说自己:“困住肤施,派战士切断夏军的粮食,不出月余,肤施的夏军便支撑不住……”

    而与此同时,在肤施城的西城门楼内,身穿甲胄的李郃正坐在主位上,啃着大块羊肉。

    下首,除了公叔蒙捋着胡须闭目养神,其余李应、方邯、彭丑、狐豨、公叔蒙等一干将领,皆无声地啃食着羊肉,整个城门楼内,好似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忽然,狐贲大步走入城内,朝着李郃抱了抱拳:“子梁大夫,丑时了!”

    听到这话,李郃放下了手中的羊骨,拿起桌上的布擦了擦手和嘴,旋即在站起身的同时,将那块布丢在桌上。

    “出发!一战解决他们!”

    操起佩剑,他率先走向楼外。

    “是!”

    除公叔蒙外,其余诸将也都放下食物,擦擦手站了起来,操起兵器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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