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五短身材,一身腱子肉撑得衣服爆起,可不正是冀州知府正堂手底下职司巡捕缉拿职责的总捕头刘进喜。

    刘进喜急匆匆跑进来,先是对段二狗一通抱怨,恼恨他欺负自己腿短走那么快,一点也不将矮个子的自尊心放在心上。随后又大喇喇地问仵作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老仵作吊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尸身是刚送来的,自己才刚刚将尸体衣服划开这二位就来了,一来就问自己发现,你当我是宋慈么?宋慈也没这么快的啊!

    刘进喜见老仵作态度不善,不由讪笑两下,走到尸体旁边观察起来,只见那具尸体筋肉遒结,头发浓密如怒狮,颚下一部短须硬扎扎如同钢刷,手掌心里老茧相叠,摸起来如同钢锉一般。

    再一看那满身的伤疤,刘进喜顿时了然:“绝对不是好人!”其实如果把他脱了个干净,扮作尸体放在别的州府敛房,仵作们也会下出同样的结论。

    石头动作熟练地将男尸脱了个精赤,手一扬将一堆衣服靴子扔到了一旁的桌上,那边老仵作已经忙开了,手一搭,张口说道:“梧桐巷夹巷受害人,男,年纪三十五岁至四十岁,身材阔大健壮,发密须浓,身披陈年旧伤四十余处,其中刀剑痕三十三,箭伤五,鞭痕重叠难以计数,新伤两处,右手断腕,刀痕整齐,一刀而断;喉头一刀,伤及血脉气管,此为致命伤。”

    石头笔杆摇动,一边跟着走一边飞快地记录着,老仵作顿了顿,突然举着灯凑到一处圆形的伤痕旁凝视半晌,招招手唤来石头,指着伤痕旁一处细细黑线。

    石头仔细一看,不以为然道:“江湖人谁还没个文身花绣?今天救火的那帮人就差把手指文成爪子了。”

    老仵作恨恨地敲了下不成材的徒弟:“记一下,左胸文身一处,被伤疤所毁,难见其貌。”

    段二狗对这些验尸的活儿不感兴趣,只不过听说这位爷死的地方散落着好些飞镖短刀,应该是武林中人互相斗殴杀害才来看看的,本来以为有多么了不起的战斗的,谁知道不过断了一手,喉头挨了一刀。太没意思了,一点高人范儿都没有,反倒像那些杀人为业的刺客一样毫无美感!不过很像寒铁的风格啊。

    他在一旁的衣物里翻了一阵,本想找找什么腰牌信物之类的玩意儿,不过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就十几两散碎银子,一柄刀,还有一个皮口袋,里面似乎装了些液体,沉甸甸的。

    段二狗将皮口袋打开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针刺一样冲进了他的鼻腔,恨得他直拿手在鼻子前面挥舞,手中皮口袋也掉在了地上。

    口袋里缓缓地流出了一滩黑色油状物,段二狗伸手戳了戳,黏糊糊的。这时候刘进喜等人都听到声音看了过来,见到那黑色油状物俱是好奇无比,不知何物。

    仵作拿银针挑了一点点,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气味刺激得他一个喷嚏,吓得老仵作只当是什么毒物,江湖中多有门派熟悉毒蛊,随身都带着各色毒药毒虫。好不容易定下心来,仔细地看了看针尖,并没有发黑的迹象,老仵作这才安心,挑着针尖凑到烛火下细看,他本就老眼昏花,针尖又细小如芒,慢慢地竟然越看越往火上凑了过去,忽然哗啦一下针尖上的黑色物事剧烈燃烧了起来,差点把老仵作的头发眉毛都燎着了。

    老仵作欣喜若狂,跳着脚举着火如同原始部落的祭祀一样且舞且蹈:“火油,是火油!这是今天上午失火那边出现过的!”

    刘进喜眉头一沉,想到了皮货铺子的失火,似乎有人也说过火场里有人故意泼溅了火油助燃,想来这具尸体便是那纵火的人之一了,不知何故竟然被人暗害了。

    “快,去现场!”他一把拉住段二狗,撒开短腿狂奔,两条小短腿前后飞快挪动,便如一只秋初田猎时狩猎场里发了狂的牛头梗,瞧那气势!哪里比大长腿们跑得慢上半分!

    ……

    寒铁此时却在做苦力,老黄郎中虽然不事生产,不过山民们却各有活计,是以大病初愈的寒铁便被老黄驱使着去帮山民们去农田山林里帮忙干些杂活儿去了,似乎老黄在村里人缘极好,四邻从门前经过莫不都尊称他一声黄先生。

    此时已然深秋,山林里面开辟粮田不易,并没有几亩好地种田,加之麦苗生长缓慢少要人担心,所以田里竟然无事可做。

    下午时分,正坐在院子里研究太阳的寒铁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紧接着黄老头家大开的门里便走进来几条穿着粗布衣衫,手提简陋弓箭铁叉等物事的黑脸汉子。其中一人手中倒提着一只彩羽斑斓的山鸡。

    汉子们见到寒铁只温和笑了笑,随即那提着山鸡的汉子便将手中山鸡扔了过来,口中却对坐在院子当中的黄老头说道:“黄先生,李四下套子逮了只山鸡给你家这位小弟补补身子。”

    黄老头很牛逼地挥了挥手,谢谢都欠奉一句,只是说:“你们这是去打猎?”汉子们应了声是,黄老头便道:“把这小子带过去见识见识,不能让他白吃了你们套的鸡。”

    寒铁很想说要自己报恩好歹也等到自己伤好了以后吧,这么急着要自己报一鸡之恩算什么道理,不够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眼前虽然是个糟老头子,不过放眼几十年前这个糟老头子怎么也是江湖上一号人物,虽然自己不清楚那久远的江湖,万一老头儿怒了突然来个如来神掌之类的失传绝学把自己弄死那就不好玩儿了。

    树林里面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寒铁趴在一棵高大的树梢上仔细地看着下面几个汉字的活动,那个叫李四的汉子将一根粗短中指在一坨粪便里搅了搅,忽然满脸喜色地与同伴交流了几句,他的同伴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见那粪便便知附近有一只野猪,而且不会小,起码得是两百斤以上的野猪王。

    李四冲寒铁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小心,便带着同伴们散开搜寻野猪踪迹,猎手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要知道野猪可不是家里养的猪那样白白胖胖的憨厚家伙,这些皮厚肉糙的家伙发起怒来可是连老虎也敢招惹的。猎手们一来没有挖陷坑,而来人手不足,对上这么一只大野猪大家都心里没底,不过却不愿意放弃尽在眼前的猎物,一只几百斤的野猪足够几家人吃好久了,就算拿出去卖也能卖个好价钱,这个季节的猎物都在长膘,正是肉肥体重的好时节。

    寒铁虽然背后挨了一下子,不过主要受的还是毒伤,那一针倒没留下什么大碍,就是伤口周围毒素聚集,有些微微的青黑,经过黄郎中调理之后便没什么不舒服之处,只是感觉像狠狠滴腹泻了一天一样乏力。

    不知道掉在荒野哪个角落里的铁恩一定在诅咒自己当时手贱给梨花针淬毒时候鬼使神差地竟然没淬上点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偏偏给来了点麻药,真是失策,脑残到某种境界了。

    发了会儿呆,寒铁活动了几下手脚,微觉乏力,其他还好。便稍一提气,轻盈矫捷如同猿猴一般跳到了前方的树上。

    高处自有高的好处,比如视野,虽然在密林之中视野终归受限,不过寒铁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不远处树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在一棵松树树干上用力地蹭着,松脂涂了一身,仿佛一层坚实的铠甲一般。

    猎手们也发现了远处松树下悠闲地蹭痒的野猪,几个人震惊而惊喜地对视了几眼,迅速地分散开来,将长弓放到脚下顺手的地方,张弓引箭瞄向了远处的野猪。那野猪似有所感,警惕地抬起头来四处嗅了嗅,突然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人味儿一样撒腿就像猎手们冲来,尖尖的獠牙在空气中如同利箭一般刺了过来,猎手们始料未及,匆忙之间连射几箭。几支白羽长箭划破空气狠狠地撞在了野猪身上,不过却未能给野猪造成伤害。不过却让野猪愈发狂躁,口中白沫横飞。

    寒铁冷冷地看着猎手们作何反应,这几支箭未能建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一则猎手们简陋的弓箭劲力松弛,二则仓促发箭猎手们弓都没能拉满。猎手们见弓箭未能建功,野猪却已冲到了近前,手中弓箭一滑落到地面上,一个团身翻滚抄起地面上长刀长矛,围成了扇形静待野猪冲来,寒铁一阵惊讶,这几个猎手胆子未免太大了,竟然敢持刀矛正面迎战一头暴怒的野猪,不知他们有什么应对之法。

    野猪狂奔而来,猎手们齐齐呼喝,宛若原始时代狩猎的野人一样,须发贲张。

    寒铁忽地从树枝上飘越而下,手中一柄湛蓝短刀已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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