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渡,李隐准备乘船走水路去帝都。

    这让李隐对天行书院很是不满,你送个招生喜报都让人乘鹤而来。你再随便派个人骑鹤过来把自己带到学校,不也给贫困学子的家里省却了很多路费不是?

    枫林渡口,家人都来给李隐送行。

    母亲崔燕拉着李隐的手不肯松开,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了。

    “隐,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冷了要自己添衣服,热了要换薄衫。还有带的钱够不够?我再给你一百金币你带着-”

    “妈-”李隐握紧母亲的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带的钱足够了,你都给我三百金币了有哪个学生出门读书带那么多钱的?”

    父亲李岩用力地拍拍李隐的肩膀,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好学习,好好练功,将来让那些人-让所有人都为你感到骄傲。”

    “爸,我会的。”李隐感受着父亲手掌传来的力量,说道:“你也要注意身体,照顾好我妈。”

    “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李岩说道。

    李隐看着站在远处不肯过来的李沁,出声喊道:“李沁,你再不过来,我就要登船了……”

    “走吧走吧,谁稀罕过去?”李沁站在柳树底下,背对着李隐不肯过来道别。

    她手里抓着柳枝用力地抽打着空气,倔强地喊道:“又不是不回来,有什么好送的?”

    在李隐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双眼红肿,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地顺着那洁白无暇的小脸滑落。

    有种情感,叫做还没有走远就已经思念。

    “这傻孩子不敢过来”崔燕眼眶湿润,轻轻叹息着说道:“从小到大,你们兄妹俩几乎都没有分开过。你这次出远门,怕是一年半载都见不着。她哪里舍得?”

    “我明白。”李隐看着小姑娘轻微抖动的肩膀,鼻腔酸呛,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说道:“不会那么久,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沁儿不是说过了嘛,我们学校有可以坐人的仙鹤……到时候我自己也养一只鹤,每帝都飞回来看你们一趟。在家里吃完早饭再去学校。”

    崔燕在李隐的肩膀上打了一记,说道:“胡说。哪能天天回来啊?最关键的是保重身体,好好学习,不能让别人看不起。”

    “妈,我会的。”李隐郑重点头说道。

    “登船了登船了。再不登船就要开走了。”身穿短衣的船夫在船板上面大声喊道。

    这艘船是船,除了少数前往帝都的旅人商,大多数都是像李隐这种要远去帝都读书的学子。

    子女远行,父母亲友纷纷赶来送别。

    枫林渡口热闹非凡,寒暄笑闹及哭泣声连成一片。

    李隐摆了摆手,说道:“爸,妈,你们回去吧。我要登船了。”

    “隐儿”崔燕强忍着眼泪,松开了儿子的手,说道:“你本来应该过更好的生活,是爸妈没有能力给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人欺负了。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来,爸妈可以一辈子养着你。”

    “妈,你说什么话呢?”李隐笑着说道。“我很庆幸我是你们的儿子,我觉得自己现在就过得挺好的。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好。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李隐知道自己不走父母就不可能离开,他看了李沁一眼,小丫头仍然站在原地背对着这边。

    “李沁-”李隐对着远处喊道:“我会想你的。”

    他对着李沁的背影挥了挥手,转身朝着船板走去。

    “李隐”有人大声喊道,一辆轿车朝着这边奔来。

    岸边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那辆车上的人所吸引,一个身穿武士服的年轻男人坐在马上大声吆喝着。

    “李隐,请稍等。”男人打马径直冲到李隐的面前,从车门里面跳了出来,对着李隐拱了拱手,一脸恭敬说道:“城主大人要来为你送行,此时已经到达石林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城主大人要亲自来给李隐送行?”

    “城主对那个李隐也太好了吧?就因为考了个帝国第一,竟然就赏赐了两千金币-这笔钱够他用一辈子了吧?”

    “那个李隐不会是城主的干儿子吧?说不定是私生子”

    李隐也是微微诧异,说道:“城主大人日理万机,实在不用特意跑来一趟。”

    不仅仅别人怀疑城主和自己的关系,就是李隐自己也都开始怀疑了。

    成绩公布之后,城主府就命令江南教育司特意送来了两千金币的赏格。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户部巷都沸腾了。住在那里的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但是李隐仅仅通过一场考试就得到了这大笔的金钱。难怪人家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不就在李隐身上应验了嘛?

    现在城主又要亲自赶来送行,实在是让李隐感动不已。我是和你儿子有些交情,但是你这优待得也实在太过份了些吧?

    “此言差矣。”一亮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黑色加长红旗轿车驶来。下车的是一个身穿褐红色文士服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宽脸美须。

    一群身穿黑色武士装腰配警棍的军士紧随其后护卫在两侧,马蹄阵阵,却整齐划一。听起来训练有素,不是凡兵。

    咚-

    车未停稳,中年男人就已经从车门上跃了下来。

    他的双脚踩在地面上,给人一种将大地跺出一个大窟窿的感觉。

    “为国家选才是头等大事。今日众多考生远赴帝都求学求仕,作为一城之主,燕某理应赶来送行。”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故意提高音量,让岸边送行的众人全部都能够听见。

    “你是……江南城主?”李隐打量着面前这个身材不高但是却极具威严的男人,声音怯怯地问道。他还是头一回和这样的大人物打交道呢。

    而且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子让人望而生威的压迫感,普通人根本难以和他眼神对视。

    “我是宋应天。”宋应天笑着说道。他也同样在打量着李隐,高挑俊美,肤色也不像大家说得那么黑嘛。眼神清澈,和自己对视时不避也不怯。自信坦然,却又带有一点点的戒备之心。

    “城主大人亲自赶来送行,隐实在感激不尽。”李隐深深鞠躬。

    其它的学生也纷纷围拢而来,谁不想找个机会和城主拉上关系啊。就算他们现在出去求学,求学归来不也得找一份好活计不是?诺大江南,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在城主大人身边工作更好一些?

    “城主识才爱才,实在是我们江南生员之福啊。”

    “感谢城主,我等自当勤学苦思,磨砺心性,将来好为城主大人效死力……”

    “城主,请受学生一拜……”

    -

    一个送行的动作,几句简单的话,就将众多生员给感动折服。

    宋应天深不可测。

    宋应天搀扶起那些叩拜学生,大笑着说道:“你等皆是我江南明珠,是代表我江南形象最优秀的人才。此去帝都,正是鲤鱼跃龙门之势。只盼诸位勿忘故乡,学成归来和我共建这江南盛城。”

    宋应天大手一招,喝道:“酒来,我要和诸位年轻俊杰共饮一杯。”

    自有侍者将准备好的酒水分送到每一个考生手里,宋应天也端起一大碗,扬声说道:“祝各位一路平安,前程万里。”

    宋应天将碗里的烈酒一饮而尽,其它学生也受其言语和气势所感染,每个人都情绪亢奋热血沸腾地把大碗里面的酒给饮尽。

    更有一些听多了侠怪小说的家伙甚至学起了那些江湖大盗,喝完酒后大力地把碗给砸在了地上……看到身边的同学一个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时,他才脸色潮红羞愧不已。

    “我自掏腰包让家人为各位准备了一些笔墨之物,还请各位大才不要嫌弃。”宋应天摆了摆手,那些士兵便将马车之上早就备好的一套套文房四宝送给那些考生。

    “谢城主赏赐。”

    “城主实在是厚爱我们……”

    “城主,三年之后,我必当到城主府报道,任君驱使。”

    宋应天和众人寒暄几句,然后将视线放在李隐身上,说道:“天行书院非一般学校可比,隐应该有所准备吧?”

    “准备?”李隐一愣,说道:“要准备什么吗?”

    宋应天看到李隐表情不似作伪,看来确实不知道未知的事情。他哈哈大笑起来,拍拍李隐的肩膀说道:“无妨,无妨。也不过就是路难走了一些而已,没有大碍。既然隐能够考上天行,自然能够登上山顶……那么,一路平安吧。”

    “谢谢城主。”

    “你和停云兄弟相称,就叫我叔伯吧……”

    “谢谢……叔叔。”李隐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应了他的意思。反正有一个城主伯伯自己也不吃亏。

    “好好学习,莫要让大家失望。”

    宋应天又勉励了大家几句,然后跃到马背,带领着一群护卫风驰电掣地朝着来时道路奔去。

    李隐再次和父母告别,当他看向李沁的时候,小丫头也正向他看过来,发现被李隐看穿后,对着他挥了挥小拳头,然后又迅速转过身去。

    李隐笑笑,带着包裹和宋应天新送的文房四宝朝着楼船走去。

    因为崔燕舍得花钱的缘故,李隐在这大船之上有一个二等舱位。

    据说最顶层的一等舱位已经提前被人承包了,不然崔燕无论如何也要花钱给儿子拿下一间。

    房间不大,但是胜在单人单间。有一张小床,然后有一扇小窗。窗口对着落日湖的方向,可以看到那里的绿波荡漾。

    李隐把行李安排妥当,摸了摸母亲缝在内裤里面的金币……这是崔燕强烈要求的。李隐反对也无效。

    你能够想象李隐裤裆里面沉甸甸的叮当作响的感觉吗?

    幸好崔燕也考虑到走路不便的问题,只缝了一部份进去,其它的被她分成几小份放在各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就连李隐自己都担心会找不到。

    收拾结束,李隐走向前舱甲板。船即将开了,甲板上面站满了人对着岸上的亲友喊话告别。

    李沁终于转过了身,她和父母站在一起朝着甲板上面张望。

    因为没有看到哥哥李隐,所以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着急。

    “沁儿,我在这里……”李隐站在一个胖子身后,大力地对着李沁挥手。

    “哥……哥……”李沁终于看到了李隐,大声地喊叫着。“我不能保护你了,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缆绳被解开,楼船开始向湖心游动。

    李隐站在甲板上面,看着那渐渐远离的家人,看着他们鲜活的表情最后变成一个个黑点,有种心脏被人挖去了一角的感觉。

    “再见江南。”

    ……

    楼船渐行渐远,枫林渡口都成了一道暗色的光线,不觉间泪水模糊了双眼。

    李隐不喜欢哭泣。

    越是在他软弱的时候,越是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他越是不会流泪。

    别人欺负你,只能够证明你是个弱者。

    但是当你在被欺负的时候流眼泪,那就是骨子太懦弱了。

    所以,李隐总是咬紧牙关去坚持,去忍耐。

    但是,在他看到母亲崔燕一边流眼泪一边努力地微笑着对他挥手,父亲李岩那么内敛刚硬的汉子也眼眶泛红难以出声,李沁拼命地从人群中间跳起来希望李隐能够看到她……

    李隐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离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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