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暗中赐死伊正后,为了掩人耳目,同时也为了减轻负罪感,特旨他的儿子世袭了吏部考功承务郎之职,伊华便由一个吏部小小的书令史一跃成为掌握实权的朝廷命官。

    上任之后,伊华觉得身价已然今非昔比,贪财好色的本色渐渐显露出来,想起过去在龟家所遭羞辱,心里越发愤恨起来,日日不给茱萸好脸色,隔三差五眠花宿柳,彻夜不归。

    茱萸每逢佳节带女儿伊舒冉回龟府探亲,都忍不住和龟老夫人哭诉一番。

    老夫人哪咽得下这口气,偶尔遇到伊华过府议事,少不得唠唠叨叨训斥一番,更加深了两人之间的矛盾。久而久之,伊华就不来龟府了。为了家业后继有人,先后又娶了几房妾室。

    时光荏苒,舒冉已到了金钗之年,越发出落得明艳动人。多了几分妩媚,少了几分天真,不过依然似儿时顽皮,行事虽鲁莽,却透着股风流侠气。文竹也变成了清新俊逸的少年郎,两府的走动越来越少,但从来不影响两个人的交往。

    舒冉总喜欢偷偷跑到龟府后花园,爬上墙头学猫叫。而文竹的书房有扇小窗,径直对着后花园,透过窗棂就能看到趴在墙头上的舒冉。

    这天二人约好了一起出去逛庙会。

    文竹正在练字,忘记了时间,听着墙头传来三声猫叫,兴奋的放下笔,正准备出去,龟老爷子拄着拐走了进来,拿起孙子的作业开始滔滔不绝的点评。

    舒冉干等不来,又叫了几声,把文竹急的直跺脚,两只眼睛不住的向外瞟着,好不容易把老爷子打发走了,推开窗户跳了出来,两个小伙伴一路欢唱着来到了大街上。

    此时正值元宵佳节,万国来朝,端门之外,建国门内,绵亘八里均列戏为戏场,参加歌舞者足达数万,从昏达旦,自晦而罢。洛阳城挤满了四面八方涌进凑热闹的人,有踩高跷的、舞狮子的、耍龙灯的、抖空竹的、猜灯谜的、唱曲的,打把式卖艺的,各式民间艺人都相聚于此,展示着自己的拿手绝活,混合着叫好声、叫卖声、嘈杂声、哭喊声,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舒冉两只手已经不够用了,一手拿着吃的,一手拿着玩的,嘴里还叼着一块牡丹糕。文竹家教森严,哪见过这场面,原来还矜持着,后来也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手舞足蹈起来,殊不知远处几双色眯眯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这对涉世未深的孩子。

    这是一伙人贩子,走街串巷专挑有资色的女孩下手,随后贩卖到妓馆谋取暴利。

    庙会这么热闹的场面岂能错过,已经得手几个以后,正准备收兵,一个贼人眼尖,发现了人群中的两个孩子。他们都是老手了,打眼一看舒冉,就知道发大财的机会来了,再一看文竹,更乐了,那可是绝品娈童,奇货可居。

    几个人递了一下眼神,奸笑着从四周围拢上来,乘人不备,拿出含有蒙汗药的绢帕把两人嘴一捂,二人顿时不省人事。一男一女两个贼人,冒充孩子的家人边推搡,边斥责道“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知道省点钱花,还不快回家去。”连拖带拽,把两个孩子带出了人们的视线,随后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

    早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一个彪形大汉见他们回来迟了,凶巴巴低声的吼道“咋这墨迹,再要拖延,就出不去城门了。”

    来人架着两个孩子道“你瞎吼个啥?看看今日得了啥货色。”

    言罢,托起舒冉的下巴,扬起了头。

    大个一见馋的直流口水,一个人拍拍他,恶狠狠道“你小子少动那歪心思,老子还指望这妞卖大价钱呢,你要是敢破了她的处,仔细扒了你的皮。”

    大个吓得敢忙低下头,不再言语,驾起马车扬长而去。

    一行人出了洛阳城,快马加鞭往前赶,卷起的尘土飞的老高。

    舒冉本身有功夫在,车子一颠簸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有几团黑影,不禁警觉起来。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明白这是遇上歹人了,试着动动手脚,发现并没有被捆绑,不由松了一口气。

    听话音辨别大致有三、四个歹人在车上,其中还有一个女的,心里盘算着应对之策。

    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舒冉竖起耳朵仔细辨认,最少有一队人马的样子。瞅准时机,一个翻身跃出车厢,车上的女人大喊道“不好了,跑出去一个会功夫的丫头片子。”

    车把式一听勒住缰绳,抢上一步拦住舒冉,二人不由分说动起手来。

    舒冉再有能耐,也没有实战的经验,况且学的都是些花花招式,没走几个来回,就被人擒住了。

    女的过来一边薅住她的头发,一边骂骂咧咧往车里拽,嘴里还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正好远处那队人马过来,舒冉眼尖,就着月光认出为首的正是太仆少卿公孙及。

    一年前,舒冉曾在大街上见他骑着一匹骝色汉血宝马在她眼前飞奔而去,黑鬃黑尾随风飘拂,威武中透着飞扬的神采,故而印象深刻,忙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道“公孙叔叔救命啊。”

    来人正是公孙及,行的匆忙,忽听有人呼喊他的名字,纡辔缓行,侧目一看,一对男女正往车厢里塞一个人,看身型是个女孩子,不停的用脚蹬着。

    于是大喝一声,吓得那人一哆嗦,公孙及更加断定必是歹人无疑,吩咐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几个贼人还想抵抗,被几个士兵三下五除二就给绑了。

    舒冉扑通跪下来,一头至地道“侄女考功承务郎伊华之女伊舒冉叩谢公孙叔父救命之恩。”

    公孙及下马一看,小女孩年纪也就十一二岁,长得楚楚动人,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不卑不亢,颇有巾帼之气。很是欢喜,温和的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缘何出现在这里?”

    舒冉就把与文竹一起逛元宵节,遇歹人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言罢,指着马车道:“公孙叔叔,车上还有人。”

    士兵上去一搜,还真发现好几个被拐的女孩。舒冉找到文竹,与公孙及一起押着几个歹人回到了洛阳城。

    公孙及先把一伙歹人移送到官府衙门,洛阳令丞邱大人是个急脾气,办起事来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一看公孙大人亲自押送的人犯到了,不敢怠慢,当即升堂问案,不料竟牵出一起陈年惊天大案。邱大人当机立断,连夜出动府衙,将其余潜藏在洛阳的人犯全部捉拿。

    家里这边已经乱成一锅粥,龟府、伊府互相埋怨、推诿,口水仗打得不亦乐乎。伊府说文竹小小年纪不学无术,拐跑了府上小姐。龟府说舒冉是个野丫头,带坏了文竹少爷。

    茱萸夫人哭的差点背过气去,指着伊华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狠心的爹,打孩子满月,你就不管不问,巴不得俺们娘俩早死,这回可遂了你的愿了。”

    伊华也觉得这些年愧对夫人和孩子,任夫人咋骂也不还口,呵斥着下人一遍一遍出去找,正闹得不可开交,家人来报“秉老爷,太仆少卿公孙大人求见。”

    伊华闻言一愣,他和公孙及并无过深交往,深夜到府,不知有何贵干?忙紧走几步出府门迎接。

    却见女儿舒冉蹦蹦跳跳的走进来,毫发无损,难得的露出笑容。

    跟在后边的公孙大人冲他一抱拳道“伊大人好福气,生了这么一个机灵聪慧的女儿,协助官府破了一个拐卖人口的重案,待本官明日见了圣驾,一定为舒冉小姐讨个好封赏。”

    伊大人千恩万谢,送走了公孙及,茱萸夫人搂着女儿,一宿都没撒手。

    公孙及折腾一夜,第二天上朝还是早早的到了,皇帝可能昨夜也没休息好,无精打采的坐在大殿之上。洛阳令丞邱大人满面春风的出班奏报“起奏陛下,昨夜公孙大人送来一干人犯,经臣连夜提审,竟是…”

    言罢,抬起眼睛看着昏昏欲睡的皇上,心想“我是接着说呢,还是不说?”

    皇上正眯着眼睛等着听下文呢,忽然没动静了,于是面有愠色的问“竟是什么?”

    邱大人咽口唾沫道“竟是近日来轰动全国的人口失踪案。”

    皇帝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几年前全国各地郡县陆续接到人口丢失的报案,以男婴及年轻女性居多,各级地方政府倾尽全力,联合办案,也没逮到这伙贼人。地方逐级上报到朝廷,朝廷也组织了一批精干强将,可这伙贼人太狡猾,东走西窜,声东击西,贩卖人口兼带采花。

    前段时间,这伙贼人流窜到东都洛阳,屡屡得手,弄的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更有甚者,这伙歹人胆大包天,居然劫走了藩属国的一位公主,使朝廷蒙羞。皇帝震怒,多次颁下严旨捉拿,都被他们逃掉了,为此连累了一大群官员受罚,藩属国的使官多次上书朝廷讨要结果,如今终于有了眉目,皇帝怎能不喜,饶有兴致的问“可有漏网之鱼?”

    邱大人迟疑片刻,答道“回陛下,无一人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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