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二百八十两银子,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要是用来买画舫的话,差不多能够买两艘日月舫这样的画舫了。萧逸然心中焉能不气,当即击鼓鸣冤,把孙祥告上县衙。

    江宁县知县林世通,因连日下雪,衙门清净,正在后堂由师爷陪着吃酒聊天,乍一听到衙门口的堂鼓被敲响,很是不情愿的来到大堂,喊令衙役把击鼓之人带上堂来。

    萧逸然早晨走的匆忙,并没有如往日般换成男装,依然是一身女装,考虑到要到县衙去,临走时,还特意把朱棣送的玉佩系在腰间。

    “下跪何人?可是你击鼓鸣冤?”

    “回禀知县老爷,正是小女子击鼓鸣冤。”

    “所谓何事?可有诉状?”

    “为奸商孙祥诈骗银两之事,因事起仓促,未来得及写诉状。”

    听小女孩子口齿伶俐,说话条理清晰,林世通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萧逸然。

    “可站起来回话。”

    林世通见告状之人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眉目如画,身材窈窕,清丽脱俗的少女,心中不由十分疑惑起来。先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是问萧逸然道:

    “你是谁家女孩子,你家大人怎么不来?”

    “回禀知县老爷,小女子乃是秦淮河上日月舫的主人,家里并没有其他亲人在世。”

    “哦?”

    林世通惊异了一声,习惯性地转头去看身边的师爷。刚好师爷有话要对他说,正伏下头来。萧逸然早就发现知县身边的师爷,一直在自己身上瞄来瞄去,尤其是对自己腰间系着的玉佩,似乎多看了几眼。因隔得远,并听不到师爷说的是什么。只是当师爷说完后,知县老爷也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佩。

    “既然如此,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道来。”

    萧逸然原原本本把经过讲了一遍,林世通听完,心里合计了一下,又回头和师爷商量了两句,才对衙役喊道:

    “速速把孙祥提来,还有那个什么里正。”

    在等待衙役提人的时间,林世通特意命人给萧逸然搬来一把椅子,请萧逸然坐在堂下。

    “萧逸然是吧?”

    “回禀知县老爷,正是。”

    “你是自小就在画舫中,还是什么时候到的画舫?”

    “回禀老爷,小女子三岁时,父母亡故,被画舫的妈妈赵钱氏收养,去年冬天妈妈阖然长逝后,便把画舫赠送于小女子。”

    “画舫的生意可还好?”

    萧逸然想不到知县老爷会问她这些话,不过,既然为问了,也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因日月舫只卖艺不卖身,生意一直差强人意。”

    “是一直只卖艺不卖身,还是……”

    “回老爷的话,是妈妈去世后,小女子自作主张才改成现在只卖艺不卖身的。”

    林世通和师爷对视一眼,接着问道:

    “去往画舫中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

    萧逸然有点听出味道来了,估计是看到自己腰间的玉佩,知县才会打听这些事情。于是,心中决定,干脆把朱棣的身份亮出来,也好让知县尽心尽力办理这件案子。

    “来画舫的客人极少有固定的。”

    “极少,就是说还是有的。”

    “是的,只有一位时常光顾,就是这玉佩的主人。”

    萧逸然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

    “你可知玉佩主人的身份?”

    “小女子也是前天才得知。”

    “哦,是何身份?”

    “当即的四皇子,燕王。”

    听到燕王两字,林世通猛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随口问道:

    “前天傍晚,送往知府衙门的‘混不吝’四人,可是燕王在你的画舫上所为?”

    “回老爷的话,正是。”

    林世通长出口气,慢慢坐回椅子上,看了看师爷,再看看下面的萧逸然,才说道:

    “燕王是何时送你这枚玉佩的?”

    “回老爷的话,一个多月前。”

    “你可知燕王可还在京中?”

    “回老爷,燕王前日曾说,五日后启程前往中都。这才过去两天,想必燕王还留在京中。”

    “逸然小姐,请后堂叙话。”

    至此,知县林世通再不怀疑萧逸然说的,自己和朱棣的关系的话了。他们这些官员是都知道,皇上要让即将就藩的皇子回中都体验民情的事情,也知道是在三天之后,那几位皇子动身的日期。而且,林世通更清楚两天前的傍晚,燕王的随从送“混不吝”几人到知府衙门的事情。现在才明白,燕王正是为了眼前这位少女,才不惜冒着被皇上训斥的风险,自动暴露自己流连于秦淮河画舫上的隐秘。京城中的官员,没有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是严令禁止皇子们到花柳之地胡混的。

    来到后堂,林世通不再摆出知县的嘴脸,而是变得和颜悦色,如同接待朋友般,和师爷一起,与萧逸然闲话着。

    “逸然小姐何以有了购买土地的念头?”

    “小女子早有脱离画舫,安居度日的打算了。”

    “为什么看上宋家疃那块地方?”

    “一个月前,小女子出去闲逛,因迷路误入宋家疃。见那处地方比较偏僻,又是荒地。想来该是无主之地,价钱必定不高,所以才有了购买那里的打算。”

    没法,萧逸然只得顺嘴胡扯。

    “何以不把此事告诉燕王?”

    “些许琐事,何必麻烦王爷。”

    “小姐是如何认识孙祥的?”

    “孙祥的姑母正是画舫上的王妈,也是王妈介绍的。”

    “那王妈岂不是同伙?”

    “定然不是,要不是王妈提醒,恐怕要到来年春天才能发现被孙祥骗了。”

    萧逸然又把王妈提醒的话,复述了一遍。

    “难得,真是难得。”

    萧逸然来到后堂,不过过了大半个时辰,就有衙役回报:

    “老爷,孙祥以及里正刘文均已带到。”

    林世通再次升堂,看看堂下跪着的二人,转头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萧逸然问道:

    “逸然小姐仔细认认看,可是这两人?”

    “回知县老爷,年轻者正是孙祥,年长者却非那日的里正刘文。”

    这时,听到萧逸然如此说的里正,马上口头喊冤道:

    “知县老爷,小人是宋家疃里正刘文不假,却不知为何被带到堂上。”

    “逸然小姐确定此人不是那日之人?”

    “回老爷,确认无误。”

    “里正刘文站到一边。”

    说完,林世通一拍响堂木,大声问孙祥道:

    “大胆贼子,天子脚下竟敢公然行骗,如今老实招来便罢,否则让你遍尝大刑的滋味。”

    也是孙祥该着。孙祥的确是做着土地买卖的牙人不假,只是孙祥还有一个嗜好,就是好赌。最近因手气不佳,连连输钱,以至于欠下大笔赌债。正在告借无门,又被债主追的走投无路之时,刚巧姑母捎信说画舫的主人要买地,想请他帮忙。开始孙祥并没有起不良之心,只是到画舫后,见主人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而整艘画舫上没见一个男人,孙祥的心就活泛起来。

    一番交谈后,见萧逸然对自己信任有加,毫无戒心,离开之后,便动起来歪心思。找到债主,就是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以及两个帮闲,一起商量好,设下了这样一个骗局。让毫无戒心,有毫无涉世经验的萧逸然不上当都难。

    本来孙祥不是没想过出去躲上一阵子,只是觉得萧逸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自己被骗。孙祥也是想到画舫上没有男人,也就没有人知道买卖土地的真正手续该如何办,猜测着,最快也要到来年开春,萧逸然准备动工时,才会发现自己被骗。所以,也就没有马上跑路。今天正在家里闲坐,看见衙役进门,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如今被带到公堂之上,想赖也是赖不掉的,不然还会白白受皮肉之苦,当即就把如何起意行骗等等,都招认出来。

    “我来问你,那位假扮刘文的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那人叫吴富贵,专一在京中的各大赌场混日子。昨日拿走小人欠他的赌债后,便不知去向。”

    “你共欠他多少赌债?昨日所骗银两还剩多少?”

    “共欠他连本带利一百八十两,又给了两个帮闲一人十两,小人还剩下七十八两,另外的二两,买了酒菜了。”

    “剩余的银两,藏在何处?”

    “在小人家中。”

    林世通也不和他废话,一面安排衙役押着孙祥回家取钱,一面又让衙役到应天府各大赌场寻找那个吴富贵。

    半个时辰后,衙役押着孙祥取回藏在家中的七十八两银子,只是去找吴富贵的衙役还没有回来。看看天已近午,林世通留萧逸然在府衙用饭,被萧逸然拒绝了。带着晴雯和麝月回到日月舫,吃过午饭,再次回到县衙。

    这时,吴富贵以及两位帮闲都已经被衙役带了回来,并把昨日拿走的二百两银子,也一并追了回来。

    林世通把银子交给萧逸然,并没有马上宣判孙祥以及吴富贵三人的罪名。毕竟里面有着燕王的影子,势必要征求一下燕王的意思。萧逸然不管知县如何判,只要追回银子就好。

    “多谢知县老爷。”

    “逸然小姐无需客气,那块地的确是无主之地,若是小姐还想要的话,明天派人前来县衙,由县衙的文书陪同前去丈量土地,以及办理一切手续即可。”

    萧逸然当然想买那块地,再次谢过林世通,说好明天再过来,就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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