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听了很恼,心里是真的恶心的够呛,悔不当初,早该将这祢衡大卸八块才好的,以至于留有后患这么恶心自己。他心里也深为懊悔,不该派出此人到吕布那儿去。便是他也没有料到,吕娴能收服这种人啊。真是连想都想不到!

    见曹操不言,阴着脸来回徘徊,便知道他虽恼怒,却有理智,也在权衡利弊。

    很多明主为何吃到文人的亏却不能怎么样的原因就在这。

    他难道这个时候还得不死不休,然后让天下人都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然后肚量比吕布还小吗?!

    可是要忍下来,也是甚难。

    曹操不愧是奸雄,很快前前后后便想利落清楚了,对郭嘉道:“叫孔融来,写信叫正平回许都。操定善待之,封以官职,以重用。”

    郭嘉心里更服气曹操。一个能将私欲压下去的雄主,正是他心里认可的雄主。在势不利时,能以宽度示人就是心胸。

    “只恐叫不回。祢衡本知已惹怒主公,去时便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既已投之于吕娴麾下,写下这般文章公然与主公作对,便是得罪死了主公,以他之智慧性情,恐怕叫不回。”郭嘉道:“然主公以此而示天下宽阔心胸,也是大善。”

    怎么办呢,能怎么着呢?!还不得忍了。这再大的郁闷,也得忍。

    这就是做主公的无奈之处了。这天下就没有真正能随心所欲的人。甚至为主公者,要忍耐的事可能更多。

    曹操心里郁闷的慌,道:“这个吕娴心眼忒多。这篇文若无她的授意,操不信。”

    真是无时无刻的不想着各个方面弄他一把。

    “但愿她别后悔收用了此人,”曹操不满的冷笑了一声道。

    郭嘉道:“祢衡虽有才,然而此种人,极难用,文不成,武不就,急智不再,兵法不成。”也就只有恶心恶心曹操的作用了。书生再有才,也是难以用到实处的。

    郭嘉此时虽知,这篇文采不菲的文是祢衡有意为之,但也有点疑虑,莫非那吕娴果真有什么妙法能收服此人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虽于大局没什么,但是对于声名,其它方面的势怕不是个好信号。

    曹操叹了一口气,纵然如此,此人三五不时的写点文章来恶心自己,也是真够呛!

    所以心情是真好不到哪里去。

    曹操的压力是真的大,能力大的人脾气肯定很大,他能用大局压下来,就已经算是一种本事了。

    孔融很快来了,他心里很是忐忑,因为祢衡的那篇文章已传遍许都与兖州,只恐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了。这个影响,说真的,太坏!

    孔融真的没想到祢衡会这么随性。但是一想到他原本的性情,似乎这种事情他做出来也不意外。

    孔融一听曹操要他写信叫祢衡回,便道:“只恐正平不会回。其文中可看出其坚决,用辞不留后路,这是打算效力于吕布也。”

    曹操听了大怒道:“叫汝写封信,却如此推三阻四,此人正是汝荐于我,如今他却叛而刺我,如此之人,有什么德性可能荐上来!?”

    这是怪他荐了一个人上来的错了。

    孔融纵是书生,也是大才,虽也低首看曹操脸色,然而最基本的骨气士节还是有的,听了也是硬核顶回,道:“此人正是主公送与吕布手中是也。融荐于上,而主公不任用,如今他在吕营,非吾之错。”

    曹操一梗,气的够呛,他的脸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的,只是不悦极了,越是不悦,越是用沉稳的语气问道:“文举是说操为吕布作嫁衣裳了?!”

    “何止如此,赔了衣裳还赔了名声。”孔融道:“天下人皆笑主公虚不能纳人。”

    曹操眯着眼睛看着孔融,用着极危险的语气道:“先前文举便以为操与袁本初战而不能胜,如今又说操不及吕布父女虚怀若谷。莫非文举是有去意?!”

    孔融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听了也不辩解,竟然沉默不言。

    曹操心中已是怒极,他是知道的,是因为他手上有天子,这些人才聚集在自己左右。然而,真心臣服的却没有多少。反而依附而不真心的有多数,而硬着头皮,以天子受屈为原则,而公然反对他的更多。

    这个问题,其实是犟住了。

    文人的脾气其实并不比上位者低的,孔融纵然在许都,然而心里其实是有天子的。

    而曹操现在这样迁怒,想要看到他低首的可能性是很小了,因为这有点逼迫的意思。

    孔融也是有脾气的,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对抗。

    郭嘉道:“天子在此,文举绝无去意。”

    这是让曹操给个孔融台阶下了。

    曹操心中是极恼怒的,道:“劳文举写信唤正平回来。”

    “朝令夕改,不妥,”孔融道:“况融只是书生,一荐人,已是好心办了坏事,如今哪里还敢再揽事在身,只恐主公责怪。先前不才,斗胆荐了一些袁本初与主公的战时建议,主公皆不纳,今天一听,还隐有责怪之意。书生无能,如何还能再写信去,融并不敢!”

    话是软软的说的,可是这话就是硬怼了。

    曹操听了道:“文举是执意不肯写了?!”

    “莫非主公因此要杀融?!”孔融道:“主公若拿刀指我之首,我便不写也得写了……”就看你会不会这么干!

    这话是真的硬核的在怼,曹操若真这么威胁,他才写了,传出去更像什么?!

    曹操又不傻,此时甚觉这些书生就是特别的麻烦,这也是一种威胁。他岂能受他胁迫,道:“莫非以为操会顾忌天下人眼光而真不敢!?文举就如此笃定?!”

    孔融道:“主公如今还未到一手遮天之时,便能随心杀人,融也佩服。不过这许都,是主公说了算,若要杀融,融也没什么好说的。”

    再这样僵下去,可怎么得了?!

    郭嘉忙道:“文举说笑了,河北未定,还有东边吕布未征平,如何敢如此?!主公雄才大略,万不会因小误大。主公只是与文举开个玩笑,文举还当真了?!”

    孔融似笑非笑,道:“莫非在试探融是否也与正平一同性情?!”

    “然也……”曹操不愧是曹操,那脸色变的太快,太寻常,甚至看不见半丝尴尬,这转换的极度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开玩笑一般。

    然而孔融哪里不知道,曹操刚刚就是有杀心。他是真的迁怒他了。

    孔融心跳如鼓,也有丝后怕,刚刚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都下不来台,他就非死不可了。他孔融虽有才名于天下,其实生死也没那么重要,他若死了,一则可以震慑许都内外,肃人心,二则可以用行动反击祢衡,还有比一条人命更重的反击吗?!

    刚刚真的命悬一线,他笑道:“融与正平相比如何?!”

    曹操笑道:“祢衡顽心石也,而文举,比他通透,如玉石。然,都有文人志气。”

    郭嘉笑道:“士以气节立身,若无志气,则节失,如何立身。”

    曹操笑着,仿佛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过,笑道:“召回祢正平之事,交与文举了。文士通信,比操招纳,反而更妥当。”

    话说到这份上,孔融只能顺坡下驴的应了,道:“只是正平若不回,融也无能为力。”

    “无妨,”曹操道:“他若不回,必不怪文举。人各有志。”

    “多谢主公。”孔融道。反正敲打是真的。召不回也是真的。

    所以用他写封信,其实是挽救的天下人的心,以及曹操求贤若渴的形象罢了。

    祢衡回不回,一点也不重要。

    孔融出来以后,才发觉秋冬之季的,他的后背都有点湿了。

    他回到府上,开始辅纸写信,深吸了一口气,却迟迟下不了笔,他盯着这纸,这纸是商贾从徐州弄来的好纸,光滑透亮,洁白如绢,最适合书法与作画。高价得来。便是他是天下才士,有时候也万分舍不得用。

    他想到祢衡的性情,他这个会惹事的性格,若是吕营真能容他,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啊。

    他回来,也许曹操为了天下人的看法,也就当他是个屎球一样的放着不杀,但屎球活着能有什么好吗?!不过是丢粪坑罢了。

    死不是绝境,生不如死,有的是绝境。

    所以事到如此,孔融是觉得祢衡不要回来的好。

    所以这信,他真的能写私信给祢衡吗?!

    不写,曹操那不好交代,写了,对不住自己与祢衡。

    他也是有谋士和好友的,见他为难,便道:“既下不了笔,不如写封公开信也罢了。曹操授意,非是真心为让他回来,只是为了挽回形象而已。既是如此,写一篇文采华丽的词赋便足以。只是牺牲了文举的形象。为权势而折腰。”

    孔融苦笑了一下,道:“这才是他的厉害之处。雷霆之怒,就是如此。融既侍贼,焉能不为贼所用啊。罢了,写便写了,纵是天下人笑我,我也受了……”

    “可悔荐正平之事?!”左右问道。

    孔融是有苦说不出,当初荐正平到许都来,他还费了大力气。哪知道,他的脾气就是不知道折腰,把事情弄到这等地步。手机端../

    得罪曹操的下场,是不用问的。

    孔融执起笔,便开始写词赋,然后寄出,而广于天下。

    许都之人本就厌恶祢衡,纷纷皆赞曹公仁德,纵是此子叛了许都,投效了吕布,恩将仇报。主公还是纳招之,此等仁德,非仁主不可为也。纷纷皆赞曹操的心胸广阔。

    不管怎么样,曹操是挽回了名誉。然而内心却是极度深恨吕娴了。

    郭嘉也松了一口气,这名声运作,也是真的半步错不得。有时候,不知道反击,这种事上吃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孔融那,郭嘉少不得要人去安抚一二,送了不少赏赐过去。称他文采斐然,情真意切。

    孔融却举口不言,深以为耻。

    这信传到吕娴这儿的时候,吕娴都乐了,道:“不愧是曹操,好手段!”

    赵云与臧霸皆在帐中,与她一并议军情,并且休整。休息的时候,饭也是一道吃的,所以,三人很亲密,主与将之间也并不会太避嫌。

    赵云与臧霸有时候都会忘了她是个女子,有时候一个人太强,以至于她可能最明显的特征都忆不起来了。

    强主,只有这一个共识而已。

    赵云臧霸读了信,赵云道:“孔融其才名天下,却并未写私信,而是公信,其真意并非为祢正平。而是为了挽回曹操的名誉与威望。”

    “不错。”吕娴道:“孔融恐怕被他威胁了一番。以他的气性,怕是够呛。”

    赵云叹了一声,道:“本是才子,奈何侍贼。”

    “天子在那,孔融等一辈文人聚集拱卫于许都,也是常理。”吕娴道。

    赵云点点头。

    吕娴唤了祢衡过来,将信与他看。祢衡看过,心里深为愤怒,后而转为伤感。他是聪明人,哪里不知这其中的惊险与机锋,道:“连累文举也……”

    到底是文士,文士都是伤感,易悲春伤秋的,竟是落下泪来,心里十分内疚。

    吕娴叹了一声,同事跳糟,本不能迁怒孔融,但孔融到底是荐了祢衡的,所以曹操这一举,的确是高明。

    一人不乐,而至三人不乐,这曹操迁怒是真的可怕。

    吕娴都弄的有点过意不去了,道:“为一文事,倒连累了孔文举。是我之错。”

    此时她再嫌弃祢衡是个麻烦,也因为愧疚,反而有点心疼他了。

    祢衡道:“此是曹贼奸猾,与女公子并不相干。”

    “是我执意要你恶心曹操,祸从我起,是我的错,”吕娴道:“这封信不要回信了,冷处理。”

    祢衡的确是不能回信,回什么都是错,都不对。

    难道隔空与孔融打擂台吗?!

    各为其主的确是可以这么做的,只是这么一做,他祢衡这背友卖朋的名声是落下了。这就是曹操的高明之处。

    便是不回信,这个背信弃义的名声,他祢衡还是得背。

    这个手段,才是曹操啊。

    这就是奸雄。

    臧霸也想清了这其中的机窍,对赵云道:“奸雄不愧是奸雄。他把孔融推了出来,一举而能废女公子此棋子。若是女公子不是能容人的,这祢衡无用之人,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云一想,竟是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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