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上官槿带来的“破空珠”,顾旭一行人很快撕破虚空,从临安返回洛京城。
随后,沈丘的母亲凝秀便留在寿昌坊中养伤。
上官槿作为造诣精深的医师,自然而然承担起了替她疗伤的工作。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瓶淡绿色的、散发着清凉香味的药膏,将其涂抹在凝秀的伤口上。凝秀身上大部分狰狞的疤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只留下淡红色的痕迹。
“她的身体很虚弱,还需要静养几天,”上官槿说道,“我现在暂时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她治愈外伤。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还需要服用一些补充气血的丹药。”
旁边的沈丘点了点头,同时向她诚恳道谢。
“不必谢我,”她淡淡一笑,“这些事情,我都是看在顾道友的面子上做的。你要感谢的话,就感谢他吧。”
在此之后,上官槿离开了寿昌坊,返回驱魔司总部衙门。
作为洛司首身边的亲随,她不仅有繁忙的日常工作,还需要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修为,自然不可能一直停留在此地。今日帮助顾旭解决此事,可以说是见缝插针、忙里偷闲。
沈丘静静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看着母亲在服用丹药之后,沉沉睡去,只觉得心情格外复杂。
顾旭已经跟他讲述了在贺家府邸中的所见所闻。
沈丘也知道母亲受到怎样的对待。
他握紧拳头,暗暗在心头发誓,待到日后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定要让沈夫人跟贺家付出代价。
“贺茹可真是个愚蠢的女人,”解决危机之后,沈丘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戏谑尖锐的说话口吻,“如果一切都按照沈千仞的计划进行,或许他们真能胁迫我留在家族,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只可惜,那个刻薄的蠢女人出于一己私心,中途捣乱,给了我一个彻底跟他们一刀两断的理由。”
顾旭沉吟片刻,回应道:“沈兄能够留在这里,对我来说是件莫大的幸事。”
“我也很庆幸,当初在龙门书院里选择了追随您,”沈丘笑了笑,“只是这一回,您恐怕会因为我的关系,跟沈家、贺家萌生嫌隙。”
“如果他们真的来找我的麻烦,我就定要让他们知道,我顾某人不是吃素的,“顾旭也笑道,“然后再哭着去圣人面前告状,说有人欺负我,让圣人给我做主。”
听到他的话,沈丘不禁笑出了声。
他自然听得出顾旭的言外之意——
在龙门书院的那场符道之争里,洛司首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出对顾旭的亲近态度;而精通符篆的大齐国师,也对顾旭的天赋才能给予了高度评价。这样一来,任何想要来招惹顾旭的人,肯定会事先掂量掂量圣人们的态度。
“我该去干活儿了。”短暂的休息后,沈丘离开这个房间,朝寿昌坊的前厅走去。
此时此刻,作坊中还有很多繁琐的事务,等待着他去处理。
只是相比之前,他的心态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在他内心深处,似乎对这个地方多出了几分归属感,干起活来也更加有劲。
…………
在二月上中旬这段时间里,如果要让时小寒用一个词来描述在龙门书院的生活,那么她给出的答案定然是一个字——
“累“。
负责教授她刀法的老师,号称“不败刀神”的第六境修士胡云,最近总是喜欢给她“特殊对待”。
她每天的练习量,至少是别人的两倍。
她每天在课堂展示新学的招式时,也会被胡云以极为苛刻的态度,挑出比别人多两倍的毛病。
而且很多时候,胡云会占用她的休息时间和吃饭时间,一边叫她反反复复地挥舞着沉重的“霸王刀”,一边不留情面地数落她,说她“反应慢得像八十岁老太太”、“步法又呆又愣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挥刀动作软绵绵不如回家去绣花”……
这样的经历,令时小寒深深体悟到了“物极必反”的道理。
以前她对刀爱不释手,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把刀法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让大齐修士们谈话中只要提到“刀道高手”,就会立即想到她时小寒的名字。
但现在,她只要看见刀,心情就会烦躁不安,恨不得把它扔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再碰到它。
“如果我犯了什么错,请用书院的规矩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整天遭受这种可怕的折磨。”每晚躺在床上时,她心头都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正常情况下,睡觉对于修行者来说并不是刚需。
但由于胡云的魔鬼训练太过可怕,以时小寒这远超常人的强健体质都扛不住,所以必须得倚靠睡觉才能勉强恢复体力和精神。
当然,以她现在的状况,睡觉也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每日的训练令她浑身酸痛。
以至于她不知该用怎样的姿势,才能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个好觉。
与此同时,她的食量也在不知不觉间大幅上涨。
初来书院那几天,学生令牌上面的免费额度,基本上能满足她的需求。
而现在,她需要在饭堂自掏腰包,额外花很多钱,才能勉勉强强填饱肚子。
这使得饭堂的杂役们常常用诧异的眼神盯着她。
因为她的食量已经远远胜过身材魁梧的男学生们,甚至超过了那些主修炼体法门的修士,达到了一种常人难以理喻的程度。
不像是正常人类,更像是山野间饥饿的凶兽。
可她偏偏只是个娇小玲珑的少女。
人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小小的身躯里,居然能装得下这么多的食物。
她的同窗们更是对她羡慕至极——
她吃了这么多东西,竟然一点都不长胖;而我们只是过年期间多吃了一些甜食,脸颊上就明显地开始长肉。
上苍可真是不公平!
…………
天行二十三年二月十五,时小寒和往常一样,匆匆地在饭堂中吃完六碗牛肉面,便背着“昆吾刀”,赶到了刀法的课堂。
她按照独臂老头儿胡云的要求,比其他人早来了半个时辰。
而胡云也早已等候在此地。
他仍然头发蓬乱,衣衫破破烂烂,身上散发着酸臭味儿,像个菜市街边的叫花子。
唯有别在他胸前的那朵桃红色绢花,精致,干净,与他浑身的装束格格不入,看上去突兀、别扭、可笑。
未等胡云开口说话,时小寒就主动从刀鞘中取出“昆吾刀”,将其紧握在手中,准备施展刀式。
她生怕自己的动作稍慢一拍,就会受到胡老头那尖酸刻薄的责骂。
但这一回,胡云却出乎意料地朝她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的举动。
“先把刀收回去,”他淡淡吩咐道,“你先试试,你能不能用自己的拳头把那块巨石击碎。”
时小寒对此颇感疑惑——
整间屋子空空如也,哪里有所谓“巨石”的踪影?
不过下一刻,胡云打了个响指,一块两丈多高的大石头凭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它的旁边,时小寒的身躯被衬托得愈发娇小。
“原来胡先生身上有空间法宝。”时小寒若有所思。
她有些想不明白:胡老头身上既然有空间法宝这种贵重的物品,那么他应该不会缺钱。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穿着这身破烂不堪的衣服?难道这就是所谓“高人的个性”?
然后她望向身边的巨石。
时小寒并不明白胡云叫她徒手击碎巨石的用意。
但作为书院的学生,她理所当然地需要听从先生的指示。
“你就用你自己身体的力量,不要动用真元。”这时,胡老头眯起眼睛,又补充了一句。
时小寒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把浑身力气集中在拳头上,朝着巨石狠狠地砸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响,石头表面上瞬间出现无数道密密麻麻的裂纹,随即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碎屑,飞落在地。
整间屋子里看上去仿佛下了一场大雪。
望着遍地石屑,时小寒不禁睁大眼睛。
虽然她知道自己力气很大,身边的人也常常说她拥有一身蛮力,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仅凭肉身力量,不动用任何真元和武学招式,就能够击碎巨石。
“还不错。”胡云难得地夸了她一句,尽管他的语气很冷淡,神情也很敷衍。
他挥了挥手,屋内的石屑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时小寒的面前又出现了一根直径三尺有余、高达两丈多的铜柱。
“你再试试,用拳头攻击这根铜柱子。”
“还是只用身体的力量?”
“没错。”
时小寒皱了皱眉,双唇抿成一条线。
然后她再一次按照胡云的要求,挥拳攻击前方的粗壮铜柱。
在拳头与柱子接触的瞬间,她本以为会很痛。
可是实际上她毫无感觉。
反倒这根看上去很坚硬的铜柱子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胡云的脸上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容。
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位挑剔的鉴赏家,在经历了艰难的寻觅后,终于见到了一件珍稀的艺术品。
“果然是这样,”他心头默默道,“她的体质果然是特殊的。”
不易察觉地,胡云的口中喃喃念诵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咒文,像是上个时代的语言,透着古老的气息。
与此同时,在时小寒的后颈处,出现了几个宛如伤疤般的、深红色的复杂文字。
看上去似乎是篆文,但笔画却仿若飞鸟的形态,颇具艺术性。
不过,待到胡云咒语念罢,这些飞鸟般的篆字又消失不见了。
时小寒后颈的肌肤依旧光滑白皙,毫无瑕疵,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胡先生,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就在这时,时小寒忽然开口道。
胡云恍惚了片刻。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对时小寒淡淡吩咐道:“把你昨天练的那两招演示给我看看。”
待时小寒抽出“昆吾刀”后,他又插话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下午要去南城门参加‘洛水大会’的海选?”
“是的,胡先生。”时小寒点头回应。
“好好表现,不要给我丢脸。”胡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
时小寒与她的同舍生——来自驱魔司的符师陶汐,一同报名参加了“洛水大会”的海选。
尽管她们都知道,“洛水大会”中天骄云集,既有像苏笑、赵嫣这样成名已久的年轻天才,也有顾旭这种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
以她们的资质和修为,很难在“洛水大会”中取得名次。
但她们终究是意气飞扬的少年人,内心深处总会怀揣着“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想法,想要去竭尽全力搏一搏。
而且,由于龙门书院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报了名,导致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从众心理的影响,也使得书院中产生了类似“只有胆小鬼才不敢去参赛”的舆论。
所幸时小寒的海选过程非常顺利。
海选共有三轮,分别在二月十五、十六和十八日进行。
前两轮她遇到的对手,都只是第二境修士。
她只使出一刀,就顺利击败了对方。
而且在她出手的瞬间,负责担任裁判的官员还急匆匆地登上擂台,用真元凝聚成屏障,挡在她的面前,防止她的对手在她凌厉的刀意下身受重伤、甚至暴毙。
第三轮的对手稍微难对付一些,是个第三境的炼体修士。
时小寒连续砍了好几刀,才打破了对方的防御。
不过对方的拳头落在时小寒身上,却对她毫无威胁,仿佛是在给她挠痒痒一样。
战斗结束后,这根炼体修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时小寒,对她问道:“你修的是什么炼体功法?是上品功法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防御力?”
时小寒愣了两秒,回答道:“我修的不是炼体功法。”
对手冷冰冰地说道:“不想告诉别人,你可以选择不说,没必要骗人。”
时小寒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可我修的真不是炼体功法!”
对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只留下时小寒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擂台上,接受众人的欢呼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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