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修元一路而上,于雪山之巅在高渐离石碑前喝几杯灵酒,抚了两日的古琴之后。



    下到半山眼见已近中秋时节。



    一路下来,远远望去,当年的西林寺已经化为了尘埃,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新修的庙宇。



    正如老人说的那样,只是换了一个皇朝,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恍然之间,又是一个轮回。



    回到当年夫子曾住过的地方,也是老道士带着北齐郡主曾经修行过的地方,也都倒塌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当日小黑并没有跟北齐的皇宫发生交集,所以也就不知道高月儿这个郡主离家出走之后,北齐皇宫发生了一些怎么样的变故。



    眼前的两间木屋看上去不错,想是这些年自家的老人不时上山来小住过,不时修缮之下,才没有倒下。



    推门而入,木屋不是很大,由梁柱搭构而成,显得比老道士倒塌的那间结实多了。



    看来当年大周皇宫的工匠们花了不少心血。



    身在木屋之中,收拾一番之后烧水煮了一壶灵茶。



    一阵秋风入客堂,想着要不了多久,山间的清晨便会有霜落下,百草尽枯,层林尽染的一刻也将要来临。



    雪水在火炉上轻响,面前的椅子上仿佛坐着大周的李氏和皇后阿史娜。



    门口跑来在山间受惊过度的小嫣儿,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小黑,这憨货手里还牵着一手拈着野花的卿卿……



    守着一壶清茶,李修元看着门外的一幕发起呆来。



    摇摇头,挥手将脑海里的那些回忆轻轻地挥去,既然三人已经跟着仙帝离开,小青还有青鸾这个姐姐,想来也不用他为三人的情形去担心了。



    喝了两杯灵茶,心里却想着冬日飞雪的时候来这里住上几日。



    于是便跟皇城的四十七号老人传音说道:「麻烦掌柜明日找几个工匠上山,把这木屋修缮一番,我们还能住上好些年。」



    山下的老人正坐在店里卖酒,闻言笑道:「那行,我一会去市集找几个工匠。」



    李修元说道:「等我去了大漠,你也可以来山间小住。」



    身安处便是心安处,即便李修元初来大唐便目睹了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但是依旧挡不住他对未来的向往。



    更不要说,远在大漠还有一个当年他的因果晦明和尚。



    东海的蓬莱岛上还有青玉、高月儿和阿史娜,以及他未曾谋面的小道士。



    想想,这些年过去,老道士怕是早已经飞升离去了吧?



    毕竟当年仙帝来到此间寻找小青,可是给了老道士天大的机缘。



    老人哈哈一笑,回道:「你且在山上安心地修行,等到下雪之前再回来。」



    李修元也知道自己要想经历的一些事情还早着,回到山下是读书,在山间也是读书。



    如此一来,不如在山上远眺皇城,看淡一方风起云涌了。



    想到这里,李修元忍不住说道:「顺便买些菜种,锄头之类的家具上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种些青菜。」



    老人笑了笑:「没想到,你去了山上,也闲不下来。」



    李修元放下茶杯,回道:「总不成吸风饮露吧,这里是人世间。」



    说完起身走出屋外,望着眼前的空地,心里却惦记着那一抹冬日里的冷香。



    于是取了一把铁剑,一路来到当年夫子种的寒梅之处。



    老树将要死去,边上却冒出了新枝。



    李修元摇摇头,干脆将所有的老树都连根挖了出来,连着新枝一起。



    往上挪了一些,在路口挖了二个深坑,又在木屋之外的园子里挖了



    几个大小不一的深坑。



    取了一个竹筐,去到远处的树林里捡了几筐落叶腐草回来垫在深坑之中,这才将大小不一的梅枝小心栽了进去。



    种完梅树的李修元,有些想念五域天山的灵茶了,若是有几粒种,倒是可以在此种上一片茶树。



    如此一来,也不会坐吃山空。



    想了想,李修元又将这个想法跟山下的老人唠叨了一回。



    老人一听笑了,回道:「这事应该不难,我去找找,若是今年种上,明年春天说不定便可以采摘。」



    李修元回道:「哪倒不急,只要种上,便会有收获的一日。」



    种完梅树闲来无事,抬着望着木屋空荡荡的屋檐,想了想又去找了一块木板出来雕刻。



    未几,两个「雲起」二字出现在木板之上。



    金钩铁画之间,透着二道淡淡的剑气。



    挥手间,一道淡淡的涅槃之火从木板上飘过,瞬间有了一道沧桑的气息。



    正当他将木板钉在门头之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温暖的声音:「好一个云起,当真有一道风云之势,好字!」



    李修元闻言一回头,却是一身白衣的青年和尚正微笑看着自己。



    从凳子上跳下来,李修元看着来人笑了笑:「相请不如偶遇,和尚要不要进来喝一杯粗茶?」



    李修元跟小黑不同,只要不是恶僧,他都愿意与之交谈,甚至结缘。



    青年和尚双手合十道:「如此,便打扰小施主了。」



    回到屋里李修元请和尚落座,点着了火炉,搁上雪水,将壶里的残茶清理干净。



    和尚看着木屋里的摆设,禁不住问道:「我之前也曾路过此处,却是大门紧闭,无人居住,请问施主从何处来?」



    李修元闻言一时有些不适应,心道你我只是初见而已,要不要这么热情,但想了会儿后,却微笑了起来。



    心道原来你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啊?



    低头往紫砂壶里落入两片灵茶,回道:「自然是从来的地方来了。」



    和尚闻言之下更是大惊失色,当即双手合十道:「你是谁?」



    李修元一听更是乐开了花,看着和尚回道:「我是李修元,从来的地方来,往将要去的地方去,如此和尚可满意?」



    和尚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和尚问过不少施主,你是第一个跟和尚如此说话之人,善哉。」



    李修元看着和尚沉默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和尚你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咚咚咚!」



    如三道鼓响,又似三声钟鸣,让和尚一时欢喜不已,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一些。



    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修元没想到面前的和尚却闻言犯起了痴,只好伸手替他倒上第一道灵茶。



    随着淡淡的茶香升起,说道:「和尚请吃茶。」



    此话一出,和尚顿时觉得头上金星直冒,也不说话,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地尝了一口。



    跟李修元见过所有第一次喝此道茶的人不同,和尚灵茶入口却没有吐出的意思。



    而是如佛台上的菩萨一般低眉垂目,轻叹了一声。



    李修元心道面前这家伙却是一个有意思的家伙,吃了这道略显苦涩的灵茶却能甘之若饴,实在是一个妙人。



    直到两人安静地喝完一道灵茶,和尚身上如有一道淡淡的宝光闪耀,



    直到低眉的和尚轻叹一声。



    缓缓说道:「这是我喝过最有意思的一道茶,我是三藏,从洛州来,至于将要去向哪里……那只一个梦而已。」



    「嗡!」的一声



    在李修元神海中响起。



    如一道闪电,又似一道雷鸣,一时间如和尚之前的反应,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温润正气的家伙说不出话来。



    大唐三藏,却是那将要西去求取佛经的绝世僧人。



    那个只是在先生书册里出现的家伙,竟然毫无征兆地来到了雪山之上,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李修元站起来一揖到地。



    忍住激动的心情,静静地说道:「李修元见过三藏法师,哈哈,今日真是一个好日子。」



    端着一杯灵茶的三藏和尚看着李修元如此大礼,不由得皱眉问道:「难不成,公子听过三藏的一些传闻?」



    李修元摇摇头道:「非也,我只是见佛心喜。」



    不知为何,三藏和尚总觉得李修元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两人初识,也不好多深究下去。



    于是揖手回道:「今日八月十三,自然是个好日子。」



    李修元闻言点了点头:「没想到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之夜了。」



    三藏问道:「便是中秋又如何,在和尚眼里今年的中秋跟去年相比,并没有什么分别。」



    「在我看来,还是有一些分别的。」



    李修元淡淡地说道:「去年中秋有人合家团聚,今年中秋却是天上人间,人鬼殊途了。」



    老人警告过李修元不要在外谈及玄武门一事,但是却不妨碍他在和尚面前发几句牢骚。



    听着李修元的一番话,三藏和尚一时间震惊无语,他完全想不明白眼前不过十二岁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的感悟。



    因为他很清楚这番话如果往大里说,将会意味着什么。



    只是自幼修佛,心怀慈悲的他却没有在脸上露出太多的神情,或者在他看来,这只是李修元的无心之语而已。



    想到这里,三藏和尚忍不住问道:「公子何以在山间独居?你的家人呢?」



    在三藏眼里,像李修元这样的少年应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而不是如自己这般,早早就失去了双亲,失去了人间的天伦之乐。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回道:「我的家在皇城……和尚若是他日有闲,可以来找我喝上几杯陈年老酒。」



    三藏和尚闻言禁不住微笑着说道:「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竟然已经开始卖酒了,如此,我得去跟你讨上几杯美酒。」



    李修元淡淡一笑道:「有酒心欢悦,欢悦生美德。」



    想想三藏和尚之前说的那番话,李修元忍不住问道:「和尚的梦是什么?你想要去往何方?」



    虽然李修元知道面前三藏和尚的一些故事,只是真人在此,他依旧忍不住问了一句。



    或许也便是人性的好奇心使然。



    三藏和尚闻言怔了怔,随后苦笑道:「大唐的佛经残缺不全,甚至有的佛寺没有一卷完整的经书……」



    「如此?和尚你想如何?」李修元静静地问道。



    三藏脸上面露如地藏菩萨一般的慈悲之意,身上更有一道淡淡的佛光闪现。



    看得李修元一时说不出话来。



    三藏想了想,看着李修元认真地回道:「听说西方天竺有寺名为烂陀,我想前往此处求取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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