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两天,一日清晨,我正挣揣着冻僵的身子,想要起来赶路,忽然喜出望外地看到一只小小的皮筏正从上游漂来。我不禁一蹦老高,一路狂奔到石滩上,朝皮筏拼命大喊了几声。船上人想必听到了,轻轻一掉木桨,把皮筏向我划来。

    到底是遇到救星了。我眼力不济,费了不少力气,却只看出船上一个手持木桨的纤细身影,别的全不明了。等皮筏临近,我才发现划船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面庞清秀小巧、稚气未脱,身材苗条匀称,真真的可爱至极—— 但她通身**,绝无任何蔽体之物,整个人浑如羊脂玉雕成的一样,唯有黑发盘成一对巧鬟,自然地垂拢着双耳—— 不穿衣服、不惧怕严寒和高原辐射的美少女—— 不可能是人类,只可能是hela !

    在此有必要交代一下:hela的确是崇尚天体的生物,但绝非什么都不穿。之所以看上去好似**,是因为他们的衣服是用石墨烯制成的,而且像第二层皮肤似地紧贴体表,无法被肉眼察觉。hela不惧冷,不畏热,没有人类那么“害羞”,更不像人类那样爱慕虚荣,因此衣服绝非hela的生活必需品,石墨烯服装的作用也仅仅是挡一挡风、雨、灰尘、静电什么的。对很多没经验的人类来说,分辨一个人到底是人类还是hela,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看对方穿不穿衣服。除非有特殊目的,否则hela是不会故意穿上人类服装的。

    我一时有些目眩,一直呆看着她。忘记那是哪位伟人的名言了:“每一个生理心理都很正常的成年雄性,其眼球后边都有一根洲际电缆那么粗的神经直通下身。”我也不例外,所以尽管明知对方是人类的天敌,我仍被本能刺激得翘然欲动。就在发痴之际,忽听她噗地笑了出来:“发什么呆啊,要过河就快上来,别耽误我时间呦。”

    “……可是……”我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是人类,是……”

    “放心吧,”少女笑道,“我是紫凌书院的人,不会吃了你的。”

    紫凌书院,彻悟者在地球的最大巢穴,hela世界的精神中心与顶礼膜拜的对象,熵姬之化身周风雪与outer theaology之子、hela之父余涣箐的领域。他们是摧毁人类世界的罪魁祸首,也是hela世界的缔造者,更是击溃天使军的真正力量。只要提起紫凌书院,任何一个hela都会敬畏万分诚惶诚恐。青藏高原自由人类保护区之所以能建立,正是紫凌书院的功劳。除了hela的科学家之外,就属紫凌书院的灵女、修女们来保护区最多了,谁也不知道她们来此何干。但她们从不捕杀人类,这个毫无疑问。她如果真是紫凌书院的人,我就是应该安全的。况且作为hela,想杀死我这样的人类实在易如反掌,她没必要先骗我上船再把我怎么着。但愿如此。

    罢了,众神死我,焉能苟活!?我咬一咬牙,用力跃上船去。少女待我站稳,把桨一点,皮筏离岸,悠悠然漂向水心。

    “看你不像本地人,为何只身到这荒蛮之地来?”少女一边划船一边问。她的声音听来颇觉亲切,很快就使我放下了戒心。我点头道:“听说羌塘地区有一个湖,湖边有一个独自生活、无家无名的女孩。我想去见见她。”

    她立刻停了筏,惊讶地瞪着我:“你没开玩笑吧?”

    “怎么了?”犯得着这么吃惊么?

    “你倒是早说呀!她住的那个湖叫瑰素错,这条河就汇入湖里!我带你去吧,咱们顺流而下,天黑就能到!”她兴冲冲地抽起木桨放在船里,任牛皮船随水自行。我顿时也来劲儿了,差点儿跳起来:“此话当真?!那太感谢你了!你见过她?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

    少女的回答几乎打晕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湖里划船时,远远地见过她站在岸边。故事是从人类那里听来的。人类们还说切不可靠近她,不然就再也回不来了!”

    有这么邪乎?“为啥呀?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等到了那儿你就明白了。”少女冲我眨眨眼睛,盘腿坐了下来。

    我对她愈发感兴趣了:“你是书院派来常驻保护区的人么?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是我问得不对还是怎的,她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埋怨道:“你也太唐突了吧,不过是个人类而已,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对不起!!!……”我猛地回过神来,慌忙磕头道歉。对了对了,她是hela,并非人类。万一把她惹恼就全完了。

    “索秋渠。”她忽然说。

    “嗯?”

    “索秋渠,”她似有赧色地看着我的脸,“我的名字。你呢?你又是谁?”

    我犹豫一下,答道:“我没有名字。也许……曾经有过吧,但现在,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有意思……”

    她这话有什么含义么?

    我望向水中,望着自己的倒影。我极少照镜子,所以也从不确知自己的长相。今天看见水中的自己,觉得完全是在看另一个人,一个苍白的,无力的,衰老的,行将枯萎的人。虽然,我或许连而立之年也还没到。

    时近正午,我吃了些干粮,问索秋渠道:“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她礼貌地一摆手:“谢谢,我不饿。”

    “你一上午不吃不喝,能受得了?”在我印象中,hela的胃口都是很大的。

    索秋渠笑而不答。

    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我晒了一晌,着实有些口渴,于是想从河里捧些水喝,却被索秋渠用桨把手一打,说:“红尘水你也敢碰?”

    “你说什么?什么水?”

    “我说:这条河,名叫红尘曲!”她指着河面,一个字一个字一本正经地说。

    “红尘曲?”我皱眉道:“怎么叫这个名字?”

    她放下木桨:“传说呀,这条河是万古以来,世间所有薄命男女的眼泪汇成。无论何人,得此水点滴着身,必然堕落情海,万劫不复,永困销魂狱中。据说曾有一旅人徒涉此水,忽睹一佳人沐浴水畔,且浴且歌,艳冲紫极,声凌广宇。旅人不禁坠陷情网,痴立水中,再动不得分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呀,就那么一直站在水里,慢慢地变成了一尊石人,两眼却还一直望着当年佳人沐浴之处。又过了不知多少世代,他被流水带来的泥沙,缓缓地掩埋了起来,再没有人记得他。后来,有牧人在河口的沙洲里挖到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石人,心口上还镌着一首诗……”

    “无心有意涉红流,一瞥佳人顿成愁。愿化收香追芳影,畏乱清云使吾忧。乌飞兔走白驹老,浪淘我身溶海洲。依然痴立忘万古,后人过此又何求?”我立刻条件反射似地说了出来,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从没听过这首诗,我向宏宇宙发誓。

    “你怎么知道?”她瞪大了一双水晶水亮的眼睛。

    这回轮到我笑而不答了。因为我也不明白。

    她盯着我好半天,笑一笑,俯身从河中取了一捧清亮亮的水,双手送至我面前,微笑着说:“人类,你可有胆量饮下这一捧红尘之水?”

    我轻轻抓住索秋渠的素手玉指,俯面其间一饮而尽,醉倒在了hela少女那馥郁沁人的怀抱里。

    在梦中我还隐约觉到,皮筏,轻悄悄地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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