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德兴被拔了“白旗”,受到严厉批判后回到枣溪村监督劳动。

    在阳嘉县与龚德兴一起被拔白旗的,有王洁等一大批干部。也不仅仅是阳嘉县,临海省有十几万党政干部成为右倾分子,被拔了白旗。

    事情缘于省委领导在合作化问题上的分歧,如合作化是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实行合作化以后,要不要给农民一点小自由,等等。有些省委领导了解到农民吃不饱挨饿,报告中央希望降低征购指标,给农民多留一点。

    一些中央领导对临海省委主要领导非常不满,认为他向中央反映农民粮食困难,提出降低征购指标,是为地主富农说话,在反右斗争中,工作不力,包庇右派分子,远没达到中央的要求,因此长期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在一次中央召开的会议上,省委第二把手作了题为“右倾机会主义是当前党内的主要危险”的发言,指名道姓地批判了省委主要领导,得到了中央领导的表扬。会上免去了省委主要领导的职务,由会上发言的领导接任。

    中央会议回来后,传达贯彻了中央会议的精神,以省委主要领导为首的部分领导,被打成“反党集团”。随后,在全省城乡、党内党外开展了揭批运动,到处插红旗、拔白旗,并进行反右斗争补课。

    在阳嘉县,王洁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右派,被拔了白旗,撤销职务,下放农场劳动。张廉忠作为忠诚于党的事业的好干部,接任县委书记。

    大批县、区、乡干部同时被拔了白旗,作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倾分子被批斗,全部撤职下放劳动。杨德贵被撤职,只是他残疾不能从事农业劳动,留在枣溪乡里烧饭。黄秋生再度受到批判,被下放劳动。余赛君作为漏划右派,被开除公职,下放枣溪民主农业社劳动。

    龚德兴被拔白旗前,在赤岸乡担任党委书记。

    两年前,县委派龚德兴到赤岸乡担任副书记。对他的工作调动,吴翠蓝既高兴又难过,她跟他说:老龚,虽说我舍不得你走,但这次对来说你是很好的机会。在我们县,像你这么高文化的干部没几个,参加革命又比较早,你应该为党做更多的事。

    龚德兴说:能做屁事!现在的干部只要会拍马屁会吹牛皮就行了,有南下干部压着,我们这些老童生根本就别想提拔。你参加革命不比书记县长早?能力会比他们差?有文化又怎么样?他们唯一有文化的黄秋生不是给整了吗?

    你又来了!我说了,我们算好的,南方那些省份的本地人基本上被整光了,在肃反中地下党基本上成了叛徒特务。我们这些人还能继续为党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是搞武装斗争的,他们能把我们整成叛徒特务吗?

    老龚,真要整人太容易了,名目多得很,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把你整死。这几年要不是我随时提醒你,你早完了。

    唉,一年到头受这种屌气,连真话都不能说一句,太窝囊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宁可当农民去。

    当农民?你想饿肚子?你想你的一家子都饿肚子?老龚,你知足吧,你现在好歹有工资,有粮食供应,你的老婆孩子才没饿着,你没了工作试试看?

    吴翠蓝这句话击中了龚德兴的软肋,他感叹道:是啊,要不是你硬是从嘴里省下粮票接济我们,我家里早断炊了。

    面临分开,吴翠蓝心情复杂。她和龚德兴在一起上班,日久生情,感情与日俱增,有一天,久蓄的情感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坝,倾泻而出,从此一发不可收。俩人白天一起上班,晚上经常在一起,感情深厚而炽烈。只不过吴翠蓝处事谨慎,不易被人发觉。

    自从有了那种关系后,吴翠蓝也后悔当初劝他与傅美菊和好。可是当时他俩还没有这种感情,她是出于对同志的关心劝他的。此时虽然他也常说跟美菊离婚的话,但她心里明白,他也只是激情中的情话,内心仍然放不下美菊和孩子的。她也不为难他,但心里是把他当做自己的男人的。现在他离开自己的身边,不能日夜见面,心里像刀绞般地难受。可是他是一条龙,有更广阔的天地才能腾飞,为了他的前途,必须让他有独当一面的机会,这种机会只能到区乡才有。

    离开了自己,她有些不放心,他太耿直,现在政治生活变幻莫测,党内斗争残酷无情,稍不留神就会身败名裂。因此她说:老龚,你到乡里工作,千万要小心谨慎,祸从口出,你这人口无遮拦,很容易吃亏的。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对了,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却一片心。你记住,在公开场合不能说真话!对别人不能说真心话!有什么话想说,有牢骚想发,跟我来说,不要跟别人说。

    龚德兴笑道:好吧,我一定不说真话,你放心吧,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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