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邬亚萍出门买菜回来，见饭桌上有一张字条：萍：我到学校有点事。照
邬亚萍没当回事，顾自做家务。走进房间，见挂在床头那件马照的外套没了，她奇怪了：这个家伙，这个天气还穿外套。
她开始整理书桌，马照在家里时整天坐在书桌前，趁他不在家给他整理整理。突然发现，天天摆在桌子上的钢笔不见了！她顿感不妙，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拉开抽屉，只见抽斗里赫然有两张马照写的字，一张是离婚协议书，一张是他写给自己的信。邬亚萍一阵眩晕，忙看信，只见上面写着：
萍：
我马上要到西北去劳动改造了，怕临别时你伤心，故没事先告诉你，请原谅。
这个结局在预料之中，不算太坏。这次落难怨不得别人，只怨自己没有政治头脑。多年来我只是埋头于书斋，不问政治，连洗澡也没洗清醒，因此只能“罪有应得”。我原以为共产党待我不薄，总想着多做点事以报效，看来只是书生意气，自作多情罢了。
今日落此境地，我并不为当年没听父亲出国而后悔，因为我跟你和孩子们一起度过了几年幸福的生活，有了这几年，这一辈子足矣！唯一遗憾的是，今后再也不能尽一个父亲的抚养责任了，对此我特别内疚和伤心！
秋雨读书成绩好，考上大学没问题，明年他考上大学就由国家培养了，他肯定有出息！我担心的是秋霞和秋虹，她们还小，我真不敢想象她们离开我后日子如何过。秋霞的干爹是个好人。
我已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你在上面签了字就能到街道办了。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只能如此。为了孩子，我请求你开始新的婚姻生活。对不起，委屈你了！我愧疚难当，百身莫赎！
你别来找我，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一定要活到孩子们有出息的那一天，活到国家兴旺发达的那一天。
照
看了信，邬亚萍伏案大哭。忽然，她站起身，飞奔出门，疯也似的向之江大学跑去。
在学校行政楼，邬亚萍到处打听，有人告诉她，马教授今天上火车到甘肃去了。邬亚萍二话没说，跑出门叫了辆三轮车赶往火车站。
一辆西往的列车正停靠在那里，列车边到处是一堆堆哭泣的人群，车厢里人抓着她们的手哭成一团。邬亚萍认定马照在这车上，她沿着列车边走边找，边哭边嘶哑地大叫：照！马照！马照……
刚找了两节车厢，火车起动了，邬亚萍追着火车歇斯底里地喊：马照！马照……
火车远去了，邬亚萍呆呆地站在月台上，感觉心都被掏空了。
晚上，马秋虹一个劲地哭着问母亲：爸爸呢？爸爸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家啊？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啊？我要爸爸！
邬亚萍泪流满面，哑声说：爸爸出远门了，他不会不要我们的，他会回来看我们的，他心里只有我们，他扔不下我们哪！
小秋虹不依不饶：不，我要他现在就回来，我要他每天给我讲故事，我要他……
邬亚萍抹去她的眼泪说：虹，爸爸去的地方太远，不能马上回来的呀。
母女俩紧紧抱着，痛哭不已。
小秋虹哭累了，满脸泪痕地睡着了。马秋雨和马秋霞住校还不知情。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紧紧地攫住邬亚萍，心底里冒出一股股寒气，她感到浑身发冷，好好一个家就这样毁了吗？
邬亚萍独自流泪，一遍又一遍地看马照的信。是啊，这几年多幸福啊！人只有经过磨难才能真正懂得幸福的含义。以前她从来不知道生活的艰辛，李俊生死后经历的许多事，才让她明白人生之不易。跟马照结婚后，她觉得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终身有靠。她与马照俩人相亲相爱，她真心爱他，他也真心爱她。马照安分守己，感情忠实，家庭责任感强，不像李俊生那样不安分，更不像李俊生那样花心，跟他在一起生活心里很踏实。当然物质生活上并不如以前那般富足，现在住的房子还抵不上以前的门房，可是邬亚萍发现，生活是否幸福并非取决于物质，而在于精神感受。马照收入稳定，一家人衣食无忧，跟别人比起来已经很好了，据说农民一年到头挨饿。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尽管小心翼翼，灾难仍然降落在她家的头上。难道真如马照说的“在劫难逃”？难道自己的命真的这么差？好不容易有个好丈夫，要棒打鸳鸯？好端端一个家转眼间毁于一旦？
苦命的马照啊！你一个人到荒漠里可怎么过啊？该死的马照，你无论如何该事先说一声啊，我也可以给你好好收拾行装，你只带了那么一点衣服，到了寒冷的西北如何受得了啊？你只想着我和孩子，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呢？
离婚？马照啊，你真的认为你不能回来了吗？就算你不回来，我们也不能离婚啊！好好活着！这话说得好！活到国家兴旺发达的那一天？可怜的马照，到这个时候还忧国忧民。不，他是不是暗示自己没错，总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兴旺发达，是不是暗指政治清明的那一天？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政治清明呢？
秋霞秋虹还小，今后日子怎么过？马照啊，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是秋虹！只是你一直将秋雨秋霞视同己出，信里不好表露偏心罢了。你是说，秋霞还有个干爹会照顾。秋雨秋霞都快长大了，只有秋虹还这么小！
你说，何战奇是个好人。是的，此人虽然没文化，满脑子就是毛主席共产主义，但的确是个好人。他说过，有困难可以去找他。他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已经当兵了，他这个级别工资高得很，所以他说会供养秋霞不会是空话。只能厚着脸皮求他帮忙了，人穷志短嘛。
只是秋虹怎么办？得找份工资！或者干脆就靠上何战奇了，给他做保姆，听说他的保姆费是政府出的。没办法了，只要能活命，做什么都行，就算讨饭也得把秋虹养大啊。
漏发了一章《我成右派了》，已补上。不便之处，敬请原谅。
邬亚萍没当回事，顾自做家务。走进房间，见挂在床头那件马照的外套没了，她奇怪了：这个家伙，这个天气还穿外套。
她开始整理书桌，马照在家里时整天坐在书桌前，趁他不在家给他整理整理。突然发现，天天摆在桌子上的钢笔不见了！她顿感不妙，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拉开抽屉，只见抽斗里赫然有两张马照写的字，一张是离婚协议书，一张是他写给自己的信。邬亚萍一阵眩晕，忙看信，只见上面写着：
萍：
我马上要到西北去劳动改造了，怕临别时你伤心，故没事先告诉你，请原谅。
这个结局在预料之中，不算太坏。这次落难怨不得别人，只怨自己没有政治头脑。多年来我只是埋头于书斋，不问政治，连洗澡也没洗清醒，因此只能“罪有应得”。我原以为共产党待我不薄，总想着多做点事以报效，看来只是书生意气，自作多情罢了。
今日落此境地，我并不为当年没听父亲出国而后悔，因为我跟你和孩子们一起度过了几年幸福的生活，有了这几年，这一辈子足矣！唯一遗憾的是，今后再也不能尽一个父亲的抚养责任了，对此我特别内疚和伤心！
秋雨读书成绩好，考上大学没问题，明年他考上大学就由国家培养了，他肯定有出息！我担心的是秋霞和秋虹，她们还小，我真不敢想象她们离开我后日子如何过。秋霞的干爹是个好人。
我已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你在上面签了字就能到街道办了。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只能如此。为了孩子，我请求你开始新的婚姻生活。对不起，委屈你了！我愧疚难当，百身莫赎！
你别来找我，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一定要活到孩子们有出息的那一天，活到国家兴旺发达的那一天。
照
看了信，邬亚萍伏案大哭。忽然，她站起身，飞奔出门，疯也似的向之江大学跑去。
在学校行政楼，邬亚萍到处打听，有人告诉她，马教授今天上火车到甘肃去了。邬亚萍二话没说，跑出门叫了辆三轮车赶往火车站。
一辆西往的列车正停靠在那里，列车边到处是一堆堆哭泣的人群，车厢里人抓着她们的手哭成一团。邬亚萍认定马照在这车上，她沿着列车边走边找，边哭边嘶哑地大叫：照！马照！马照……
刚找了两节车厢，火车起动了，邬亚萍追着火车歇斯底里地喊：马照！马照……
火车远去了，邬亚萍呆呆地站在月台上，感觉心都被掏空了。
晚上，马秋虹一个劲地哭着问母亲：爸爸呢？爸爸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家啊？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啊？我要爸爸！
邬亚萍泪流满面，哑声说：爸爸出远门了，他不会不要我们的，他会回来看我们的，他心里只有我们，他扔不下我们哪！
小秋虹不依不饶：不，我要他现在就回来，我要他每天给我讲故事，我要他……
邬亚萍抹去她的眼泪说：虹，爸爸去的地方太远，不能马上回来的呀。
母女俩紧紧抱着，痛哭不已。
小秋虹哭累了，满脸泪痕地睡着了。马秋雨和马秋霞住校还不知情。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紧紧地攫住邬亚萍，心底里冒出一股股寒气，她感到浑身发冷，好好一个家就这样毁了吗？
邬亚萍独自流泪，一遍又一遍地看马照的信。是啊，这几年多幸福啊！人只有经过磨难才能真正懂得幸福的含义。以前她从来不知道生活的艰辛，李俊生死后经历的许多事，才让她明白人生之不易。跟马照结婚后，她觉得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终身有靠。她与马照俩人相亲相爱，她真心爱他，他也真心爱她。马照安分守己，感情忠实，家庭责任感强，不像李俊生那样不安分，更不像李俊生那样花心，跟他在一起生活心里很踏实。当然物质生活上并不如以前那般富足，现在住的房子还抵不上以前的门房，可是邬亚萍发现，生活是否幸福并非取决于物质，而在于精神感受。马照收入稳定，一家人衣食无忧，跟别人比起来已经很好了，据说农民一年到头挨饿。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尽管小心翼翼，灾难仍然降落在她家的头上。难道真如马照说的“在劫难逃”？难道自己的命真的这么差？好不容易有个好丈夫，要棒打鸳鸯？好端端一个家转眼间毁于一旦？
苦命的马照啊！你一个人到荒漠里可怎么过啊？该死的马照，你无论如何该事先说一声啊，我也可以给你好好收拾行装，你只带了那么一点衣服，到了寒冷的西北如何受得了啊？你只想着我和孩子，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呢？
离婚？马照啊，你真的认为你不能回来了吗？就算你不回来，我们也不能离婚啊！好好活着！这话说得好！活到国家兴旺发达的那一天？可怜的马照，到这个时候还忧国忧民。不，他是不是暗示自己没错，总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兴旺发达，是不是暗指政治清明的那一天？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政治清明呢？
秋霞秋虹还小，今后日子怎么过？马照啊，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是秋虹！只是你一直将秋雨秋霞视同己出，信里不好表露偏心罢了。你是说，秋霞还有个干爹会照顾。秋雨秋霞都快长大了，只有秋虹还这么小！
你说，何战奇是个好人。是的，此人虽然没文化，满脑子就是毛主席共产主义，但的确是个好人。他说过，有困难可以去找他。他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已经当兵了，他这个级别工资高得很，所以他说会供养秋霞不会是空话。只能厚着脸皮求他帮忙了，人穷志短嘛。
只是秋虹怎么办？得找份工资！或者干脆就靠上何战奇了，给他做保姆，听说他的保姆费是政府出的。没办法了，只要能活命，做什么都行，就算讨饭也得把秋虹养大啊。
漏发了一章《我成右派了》，已补上。不便之处，敬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