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刀截流水,无有断绝时。

    妾意逐君行,缠绵亦如之。

    ——节选自《自代内赠》李白

    ……

    就在众人抢救京兆尹刘晏之时,一辆寻常人家的马车在万年县修政坊内走走停停。

    修政坊位于长安城东南角,毗邻曲江池。

    相对于长安北城的拥挤密集,修政坊内的宅邸稀疏,楼台庭院相距甚远,一条街上不过十来户人家。

    马车来到修政坊的一条横巷内,停在一处府邸门口。

    这处府邸略显破败,府门兽环锈蚀,未悬任何门匾。院墙虽长,但墙皮剥落。墙头青瓦间,杂草丛生。

    马车停下后,车帘一卷,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子从车中走出,头戴帷帽,外罩薄纱,看不清面容。

    女子轻扣门环,三长两短。

    吱呀一声,府门立刻开出一条缝隙,女子一闪而入。

    府门随即关闭,马车徐徐启动,晃晃悠悠走出巷口。

    ……

    “我不是让你暂避风头吗,你怎么还跑回长安了?”一名魁梧粗壮的汉子低声抱怨着。

    对面之人,正是刚从马车下来的女子。她已摘下薄纱帷帽,十七八年纪,容貌俏丽。

    汉子对少女埋怨道:“窃富济贫,我向来支持。就算进入皇宫盗宝,也算不得什么。可你为何要盗皇帝枕边之物,这不摆明了要皇帝老儿难堪吗?

    如果不是你任性胡来,怎么会把白复这个杀神引出来。此人心狠手辣,智计百出,稍不留神,就会栽在其手里。

    我都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都怪师父,把你宠坏了……”

    少女嫣然一笑,齿如编贝,对汉子道:“久闻白复大名,我想会会他。如果他真如江湖传言般厉害,说不定,咱们的烦恼迎刃而解。”

    汉子摇摇头,叹道:“他贵为卫国公,又是未来的驸马,和我们天壤之别。

    他们这号人我见得多了。高高在上,满口仁义道德、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但内心深处,却自认血统高贵,视黎民百姓为刍狗、草芥,从不把我们升斗小民的性命当回事。

    师妹,不是师兄打击你。指望他们拯救我们,恐怕比登天还难。”

    ……

    为了尽快找到白玉枕,京兆府不得不再次提审田膨郎,这是仅剩的线索。

    将田膨郎押上堂时,田膨郎的断腿已裹上夹板,手脚被沉重的铁镣锁铐。即便如此,衙役们还是不放心,用一条粗大的铁链将镣铐与廊柱紧紧捆在一起。

    数十名衙役如临大敌,手持刑棍,分立两侧。

    田膨郎大喇喇往地下一坐,神情冷傲,对所问之事,概不回答。

    苏无名发自肺腑,真心劝道:“田膨郎,你天赋异禀,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太过可惜。

    倘若你交待出白玉枕和少女帮主的下落,老朽可向陛下奏请,保你一命,许你将功折罪。

    生逢乱世,正是用人之际。若你能改邪归正,报效朝廷,保不齐能成就一番功业。”

    田膨郎嘴角一撇,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见田膨郎气焰嚣张,京兆尹刘晏大怒:“来呀,大刑伺候!”

    众衙役立刻搬来夹棍、老虎凳等刑具。

    田膨郎神情坦然,毫无惧色。

    白复起身,来到田膨郎面前,道:“你被我所擒,可知我是谁?”

    田膨郎抬头看了白复一眼,终于开口,啐道:“身为唐军将领,有本事你去剿灭史思明的叛军啊?擒拿我等游侠儿,算什么军人?本领再高,也是官府的走狗!”

    刘晏大怒,一拍惊堂木,喝道:“放肆!拖下去,给我打!”

    白复从容一笑,一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请刘大人稍安勿躁。

    白复嘴角上翘,微笑道:“既然你知我身份,就应该知道我说话算话,一言九鼎。

    倘若你招认白玉枕头是自己偷的,并供出下落。我便和刘大人销案,保证再不追查你家帮主,如何?”

    田膨郎眼中光芒一闪,欲言又止。

    白复观察一众少年,知道少女帮主地位超然,备受众人敬仰,于是对症下药,循循善诱。

    刘晏心中暗道:“白将军这主意甚好。不管白玉枕是不是田膨郎偷的,只要能找到合适人顶缸,找回白玉枕,也算给陛下有个交代。

    更何况,盗宝主犯乃是陛下未来的驸马所擒,就算日后穿帮,也不会被陛下责难。

    至于这少女帮主嘛,只要她以后再不犯案,本官也可网开一面。不过,必须得管好手下人的舌头,避免走漏风声,被人说三道四……”

    想到此处,刘晏目光森寒,扫过众衙役。众差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到白复所言。

    ……

    白复叹了口气,道:“但如果你承认白玉枕是你偷的,不供出你家帮主,恐怕你难逃一死。你可愿意?”

    “我愿意!”田膨郎斩钉截铁,脱口而出。此言一出,他已知被白复套出话来。

    田膨郎暗骂自己。他打定主意,接下来,无论白复多么巧舌如簧,自己也绝不张口。

    白复淡淡一笑,伸出大拇指,赞道:“你们这么死心塌地的维护帮主,我料想你们的帮主一定有过人之处。不仅对你们恩重如山,更是光明磊落,义薄云天!”

    田膨郎见白复夸赞自家帮主,顿觉骄傲,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

    白复转身,背向田膨郎,负手而立,话锋急转直下,森寒凌冽,直指人心:

    “既然你们的帮主义薄云天,定会为兄弟们赴汤蹈火,舍生取义。

    倘若我将你们的画像贴在城门旁,告知你们的帮主,只要她肯来京兆府投案自首,我便放过尔等。

    否则,杀无赦!

    你说,你们的帮主会不会来呢?”

    “你无耻!”

    田膨郎目眦尽裂,势如疯虎,作势欲扑,锁住他的镣铐差点被他挣断。

    白复哈哈大笑,再不多言,返回自己座位。

    刘晏、苏无名等人对望一眼,露出笑意,知道白复机锋如刀,已经挑破田膨郎的道心。

    刘、苏二人心中暗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白将军不愧是兵家弟子,操弄人心,如攻城略地。

    这么铁嘴钢牙的盗贼,也被白将军玩弄于股掌之上。”

    ……

    ------题外话------

    宝刀截流水,无有断绝时。

    妾意逐君行,缠绵亦如之。

    别来门前草,秋巷春转碧。

    扫尽更还生,萋萋满行迹。

    鸣凤始相得,雄惊雌各飞。

    游云落何山?一往不见归。

    估客发大楼,知君在秋浦。

    梁苑空锦衾,阳台梦行雨。

    妾家三作相,失势去西秦。

    犹有旧歌管,凄清闻四邻。

    曲度入紫云,啼无眼中人。

    妾似井底桃,开花向谁笑?

    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窥镜不自识,别多憔悴深。

    安得秦吉了,为人道寸心。

    ——《自代内赠》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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